因此,平时只要稍得空闲,我就常往四明山里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漫步于那些群山之中的无数的古道、古村、峡谷与溪流,用相机记录那里的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野生动植物,亲近这些不会说话的有灵万物,与它们为友,实为人生一大乐事。
8月初的周末,我接连两天去四明山,拍摄了一些当季野花。这个时节,说夏末恐怕有点偏早,最多只能算“盛夏之末”,天气太热,野花并不多,但少数盛开的那几种,就显得弥足珍贵。
处于夏季伏旱缺水期的清源溪 本文图均为 张海华 摄
夏日野牡丹
去年开始,我热衷于拍摄野果,知道有一种名叫“地菍(音同“聂”)”的野果味道不错。我虽然拍过它的花与果,但由于那时候不知道这种果实可以吃,因此没有品尝过。后来看到花友孙小美在一篇文章里说:“(地菍)红到发黑的果子,摘一个,汁水把手指头染成了红色。吃一口,酸酸甜甜的,忍不住一边摘一边吃。”那时方知,这贴地而生的不起眼的果实竟然是美味,可惜知道的时候已然是深秋,地菍的果期老早过了。
今年8月初,便又牵挂起它了。于是在周末立即出发,来到属于四明山东边门户的龙观乡。当地的清源溪是一条有名的溪流,曲折幽深,原生态环境十分优良,我常去那里拍照。那天,我刚进入溪畔道路没多久,就见左边的山脚有好大一片地菍的花,而且每隔一小段距离就又是一片。赶紧就近停车,拿出相机奔了过去。
成片的地菍
这真的是一种花叶俱美的植物啊,虽然低矮如地被植物,但众多植株密集生长在一起,犹如一方绿色的地毯:“地毯”的主要部分是呈卵形或椭圆形的绿叶,叶对生,摸上去柔软如纸,叶丛中盛开着粉紫的花朵仿佛绣在毯上。蹲下来,仔细看,地菍的花的雄蕊十分奇特,有长有短,长的雄蕊前端弯曲且略膨胀,呈镰刀状。
不过,企图这次一尝果实风味的我失望了。因为,虽然已经结了不少果,但这些犹如极小的流星锤的果实还是鲜绿色,离成熟还差一段时间。因为,这小小的圆球形的浆果,刚开始是绿色的,随着成熟度的增加,慢慢变成红色、深紫色与黑色,有时不同颜色的果子长在一块儿,尤为好看。
地菍是一种属于野牡丹科的亚灌木,在长江以南广为分布。虽然名为野牡丹,但与牡丹并无关系,后者是属于芍药科的。
溪畔彼岸花
带着一点遗憾离开地菍,直奔清源溪的上游,那里有一块岩壁,其石缝间长着一种颇有仙气的植物——吊石苣苔,想必也已经开花了。我已有两三年没来看这种花了,也有点挂念。
那块岩壁位于溪流对岸,我一到那里,就看到岩壁下的溪畔灌木丛里金黄一片,不用说,那些是正在盛开的中国石蒜,我以前拍过好多次。停好车,换上雨靴,正想涉水过溪流,咦,右手边竹林中怎么有一片开白花的石蒜?顿时心里一阵砰砰跳,暗想:某非今天撞了大运,见到传说中的珍稀的乳白石蒜了?记得前几年,宁波的博物大神、植物专家林海伦老师正是在龙观乡发现了这种稀有而美丽的植物。
江苏石蒜
我顿时忘了吊石苣苔,赶紧走入竹林,仔细端详那种石蒜。只见其花色纯白,不像以前拍过的稻草石蒜那样白中偏黄,亦无其他颜色的条纹;其花丝很长,伸出于花朵之外,每一枚雄蕊的顶端举着黄色的花药,十分显著。我当时不能确认这到底是哪一种石蒜,后来回家查阅林海伦的文章方知,这种石蒜名为江苏石蒜,而非乳白石蒜——两者的花的区别其实很明显,前者花瓣纯白,而后者的花朵的背面可见显著的红色中脉。虽然没有拍到乳白石蒜,但毕竟还是见到了一种以前没见过的石蒜科野花,心里还是蛮高兴的。
7月至9月,是石蒜科野花盛开的季节。石蒜,因有叶时无花,开花时无叶,花与叶永不相见,故有“彼岸花”之称。据林海伦的调查,在宁波的野外至少分布有8种石蒜,目前除乳白石蒜与短蕊石蒜之外,其他6种我都已拍到了。8种石蒜中,最常见的自然是石蒜这“科长”大人本身了,因其开红花,故俗称红花石蒜。
当日,拍完溪畔的一白一黄两种石蒜,走到熟悉的岩壁下,略一搜索,果然看到了吊石苣苔的花,可惜盛开的只有一朵,还有若干朵尚为花苞。吊石苣苔是属于苦苣苔科的野花,植株为常绿小灌木,附生于阴湿的岩壁或古树上。花冠为长漏斗状,呈淡淡的蓝紫色,清秀可人。
吊石苣苔
寻花副产品
在闷热的岩壁下拍完吊石苣苔,早已浑身被汗水湿透。下到溪流中,将相机搁一旁,迫不及待捧起清凉的溪水泼在脸上,然后坐下来休息。忽然,我看到了什么,大吃一惊,赶紧又站了起来。
原来,在身边的小树枝上,居然有只僵毙的刚羽化(指刚完成“金蝉脱壳”,变为成虫)的蝉,虽说是死了,可并不是跌在地面,而是依旧抱着那根细树枝,身上有很多白色物质——就像涂着石膏的凝固的活体雕像,处处透着诡异。我当即用手机拍了照片并发在朋友圈,很多人看了后惊呼:这是怎么啦,是这只蝉热得口吐白沫而亡吗?我真是哭笑不得。
被真菌感染的蝉
发生在蝉的身上的这种现象,本来并不奇怪,实际上,它就是不幸被真菌感染(就跟冬虫夏草是一个道理)而死亡了。这种现象常发生在潮湿闷热的季节。但以前,我所见到的,首先是长于地面的白色的真菌,然后要用刀挖出真菌下面的泥土,才会看到被感染的蝉蛹——此即俗称的“金蝉花”,民间传说其有滋补作用,但我最近看到报道,说有人吃了二三十个“金蝉花”后中毒了。蝉未及出壳,就在地底下被菌丝感染了,这很好理解。可我眼前所见的,却是一只刚刚完成了羽化过程,很快可以振翅高飞的蝉,那么,它是什么时候被真菌所感染并在短时间内致死的呢?我弄不明白。
清源溪之旅结束后,才隔了一天,我又上四明山了。这次是带女儿一起去的,去走一条常人所不知的隐秘古道,它离著名的雪窦寺不远,就在三隐潭景区对面,古道下面就是很深的峡谷。那天又拍到了一种属于野牡丹科的野花,其花蕊的特征跟地菍十分相似。就此请教过朋友,也翻过野花图鉴,但还是不敢确认具体的种是什么,感觉最接近的是“肥肉草”——没错,这正是一种野花的名字。
正在吞食的铜蜓蜥
后来,还拍到了醉鱼草、马兰、鸭跖草等常见夏季野花,且略过不提,因为我觉得这些不如拍花的“副产品”来得有趣。那天,女儿走在我身边,忽然喊了一声:看,一条蜥蜴!我一看,原来是一条铜蜓蜥,它躲在阴暗的石头旁边,正努力吞食着什么——貌似是一种大型昆虫,因为可以看到虫子的长而粗壮的后足。铜蜓蜥是十分常见的蜥蜴,但其捕食场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由于古道下临深谷,因此一路走来见到了很多蜻蜓与豆娘,它们就喜欢这种靠近溪流、草木茂盛的环境。我不认识蜻蜓,但还是认真拍了下来,回家发给熟悉蜻蜓的一位上海友人看,请他帮我鉴定蜻蜓的名字。在拍摄的时候,女儿一直在旁边仔细观察,喜欢水彩绘画的她不时发出惊叹:蜻蜓的色彩太美了,简直难以描述!
异色灰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