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澳大利亚：以味觉丈量土地

分享至

陈树哲

专题：西澳大利亚美食美酒之旅

在只有24个房间的威利海湾度假村（Willy Bay Resort）醒来，窗外鸟儿低沉的叫声已在晨光里回荡许久。房间全是澳大利亚风格的小木屋，错落分散于树林之间。我所在的第21号房处于这座没有围墙的度假村的边缘——如果拉开窗帘，径直从房间尽头的落地玻璃门往外走，越过有两张藤椅的露台，再下去便是一大片葡萄园，昨夜余留的雨水在绿叶上闪烁；如果推房门而出，立刻会被层层树木包围。

早上七点，在林间小路散步，静谧放大了所有的声音，几步之遥的灌木丛突然嗖嗖作响，定睛一看，是几只受脚步声惊扰的野兔正四下躲窜，那动静却把走路的人反吓了一跳。继续前行，瞥见一群袋鼠聚在水泊旁享用“早餐”。原先只想做个安静的看客，可这些土生土长的小家伙全然不像之前在野生动物园里碰到的袋鼠那样习惯于与人“交往”，才一走近，它们便仓惶而散，我为无意中破坏它们的食欲而感到内疚。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和勇气，我倒很想跟随袋鼠们闯入原始森林，去探索更多大自然的未知。

威利海湾度假村本身拥有75亩原生绿地，同时，又被茂密的国家公园森林环绕，位于西澳大利亚（Western Australia）的巴瑟顿（Busselton）和玛格丽特河（Margaret River）之间。玛格丽特河最初只是一条河的名字，后来成为西澳西南部一整片临海区域的统称。风景如画自是玛格丽特河的标签之一，然而为其攒得声誉最多的还是优质的葡萄酒。它是西澳著名的酿酒区，分布着60余座葡萄园以及40家酿酒厂，每年，澳洲15%的葡萄酒产自此地。

11月底到来，正好赶上玛格丽特河美食节（Margaret River Gourmet Escape），整个区域像过年一样热闹。许多人从全球各地慕名而来，玛格丽特河也毫不吝啬地将精华和盘托出——从海边到河谷，从山间到森林，美食盛宴并非集中一处，而是有多个不同会场，食客根据喜好去往自己心仪的地方，有些高端私密的晚宴，若不提前预定，恐怕无福消受。

第一天，我们在黄昏抵达航海家庄园（Voyager Estate），酒庄的白色矮墙外，一面巨大的澳大利亚国旗正随风飘扬，据说这是全澳洲最大的国旗，旗面上的南十字星显得格外喷张。

不同于西澳其他传统欧式建筑的酒庄，航海家庄园以独特的开普敦荷兰式风格著称。酒庄的名字带着浓烈的旅行意味，其建造者曾到南非旅游，对那里的建筑颇为热爱，归国后便依照开普敦遍地早期的荷兰建筑风格修建了航海家庄园。于是，南非原始农庄中本来具有防御作用的围墙在这里圈出了一个个秀丽的花园，玫瑰、郁金香、绣球花、杜鹃花、雏菊等缤纷花种随着季节轮替绽放，加上庄园中蓊郁的草皮树木，衬得白色殖民风房舍如教堂般神圣，难怪这里会成为婚礼胜地。不过，酒庄并不想被婚礼充斥，每年只限举办10场，它更愿意将空间留给更多美食美酒爱好者。

航海家庄园的风土条件与法国波尔多极为相似，加上质量控管严格，生产出来的葡萄酒扬名国际，本土知名葡萄酒评论家James Halliday曾给出五星级的最高褒奖。同样屡获殊荣的还有酒庄的餐厅，当天晚上，有幸在此处邂逅一场东西美食的碰撞。来自新加坡的世界级大厨梁兆基（Sam Leong）和酒庄行政主厨Nigel Harvey一起为宾客们呈现了一场“东方邂逅西方的晚宴”（East Meets West Dinner）。

梁兆基连续三次获得“最佳亚洲厨师奖”，提倡“新中华美食”，Nigel Harvey则是当地最有名的厨师之一。头盘是梁兆基拿手的日式芥末大虾，这道菜和其他创新佳肴令其在新加坡声名大噪，当地餐厅争相效仿炮制。梁兆基以芒果沙拉作搭配，香甜的味道正好综合了芥末带来的刺激感。主菜由两位主厨一起完成——煎扇贝和鸭腿。梁兆基用最简单的方式烹饪扇贝，最大限度地保持原味，再用自己独创的调料提味，Nigel Harvey做的鸭腿外表看起来异常酥脆，内里的肉却依然保持多汁，令人惊叹。Nigel Harvey演绎的甜点由菠萝、酸橙和白巧克力松露组成，口感略显复杂，不过爱吃甜食的人同样赞不绝口。

第二天，转战露纹酒庄（Leeuwin Estate）。1972年，丹尼斯·霍根（Denis Horgan）和妻子在美国酿酒师罗伯特·蒙大维（Robert Mondavi）的协助下，于森林里创建了这座酒庄。几年之后，其艺术系列霞多丽（Art Series Chardonnay）在一次国际性的葡萄酒盲品会中得到了《醇鉴》（Decanter）的最高评价以及世界各地葡萄酒权威机构和人士的认同，自此树立了露纹酒庄在世界葡萄酒爱好者心中的地位。

酒庄餐厅的墙上挂满数十位著名音乐人的照片，这些表演画面统统发生在露纹酒店，每年2月，这里会举行露纹酒庄音乐会。1985年，当丹尼斯萌发将美酒与音乐结合在一起的想法时，并不被看好，大家认为没有人愿意在丛林里开演唱会。好在他排除众议，邀请到伦敦爱乐乐团（London Philharmonic Orchestra），一鸣惊人，使露纹酒庄音乐会成为澳大利亚最大的音乐盛会之一，每次至少邀请一个乐队或者一个大腕在这里举办音乐会，场场爆满，最多的时候吸引了5万人。

酒庄另一个人流汹涌的时刻便是在玛格丽特河美食节，整片森林变成美食节的中心——美食村（Gourmet Village）。那几天，超过30名国际、澳大利亚国内和西澳本地名厨以及众多美食家和品酒师齐聚一堂，展示烹饪技巧、分享品酒经验。同时，酒庄的草地上搭起数个帐篷，当地最好的美食美酒都聚集在这里，吃吃喝喝、参加烹饪课品酒会之余，还能买到喜欢的产品，因此这也是举家出行的绝佳目的地，2014年接近两万人到美食村来一场与美食美酒的约会。连续四天，还有不同大厨在此炮制“森林盛宴”（Feast in the Forest）。夜幕降临，人潮散去，精彩刚刚拉开帷幕，跟随树上挂着的路灯到The Safari Club，当晚，盛宴的主厨是来自悉尼Porteno餐厅的Ben和Elvis，他们是2013年悉尼的年度大厨。两位厨师以为各类重要活动炮制美食闻名，呈上大盘大盘美味供食客们分享，最令人难忘的是用炭火烤的羊排，肥而不腻。

其实，在玛格丽特河，人们对于美酒美食的热爱已经变成一种生活态度，人们发挥天分把一日三餐变成了艺术。

让我们回到威利海湾度假村那个有野兔和袋鼠的早晨，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将被有生以来最丰盛的一顿早餐填满，足足有六道菜，全部由私人大厨George Cooper（他开了一家叫FoodbytheChef的公司）现场制作，与中国的私房菜有点像，但年轻的厨师赋予每道菜以创意。George Cooper烹饪早餐的原料多数是自家调制的，比如第一道酸奶，味道就比一般的更浓烈一些，幸好他巧妙地搭配了当地的蜂蜜；还有火腿也是自家腌制的。以63 煮成的鸡蛋混合米粥，用充满烟雾的瓶子熏的三文鱼，从巨型罐子里倒出在硝基作用下汽化的香草奶油、瞬间又凝结成大小不一的固体成为别致的甜品，都让在场的每个人直呼过瘾。加上这个早晨玛格丽特河充分展示了善变的一面，一会艳阳高照，一会下起雨来，小雨像安排好似的总是等待下一道美食时翩然而至，为原本美好的时光镀上一层诗情画意。

由于玛格丽特河葡萄酒在海外市场获得成功，吸引不少人在此投资酿酒业，他们中多数是怀抱着对美酒美食的热忱，构建自己田园般的生活方式，Aravina Estate酒庄的主人史蒂夫·托宾（Steve Tobin）便是如此。

史蒂夫是珀斯有名的生意人，亦是托宾家族的第七代传人，其祖辈从爱尔兰移民到澳大利亚，因开采金矿变得显赫，史蒂夫自然也拥有不菲身家。2010年，他买下Amberley酒庄，将其重新命名为Aravina Estate酒庄，并重新装修，使之带有浪漫的法国气息，逐步实现他的葡萄酒梦想。酒庄餐厅主厨Tony Howell同样来自珀斯，在此之前，他是当地知名餐厅Cape Lodge的主厨，来到玛格丽特河后，他开始流连于这片温润又微醺的土地，从肉类、海鲜到蔬菜，全部就地取材、原汁原味，光是一道烤鸭腿已叫人意犹未尽。

酒庄的另一个亮点是游客可以领略主人的收藏。史蒂夫是个跑车迷，迄今已收藏了17辆超级跑车，摆放在餐厅后面的博物馆里，游客可自己徜徉其中。史蒂夫收藏的第一辆跑车来自一个他非常喜欢但已逝世的澳大利亚赛车手，从此，这成为他的另一个“事业”，他甚至还拥有1960年代英国超级模特Twiggy使用过的座驾，一辆鲜绿色的兰博基尼，前车灯的设计就像美女的大眼睛。史蒂夫有更大计划。2015年3月，酒庄将举办第一届奢华汽车展览，并在未来五年中，致力将此展览打造成为当地的年度著名品牌车展，邀请爱车的人带着家人一同出席，让参与者品尝美酒美食的同时，体验路上开跑车的感受。而最酷的是，与史蒂夫交谈之后，他打开博物馆的后门，然后随手从手上装满车钥匙的小提包里抽出一把，看了看，径直走向对应的车，开着它离开，据说是接朋友去了，原来这些收藏品偶尔也派上用场，大概这才是品位的流露。

回到珀斯

从中国到玛格丽特河，必定要先到西澳的首府珀斯（Perth），再乘坐其他交通工具前往玛格丽特河。来回这两个地方最酷的方式莫过于乘坐小飞机，沿着西澳的海岸线的上空，半个小时就走完地图上这两个点。

一条天鹅河（Swan River）把珀斯一分为二。沿着河边一路铺展的橡胶道，我曾在某个早上，骑着电动平衡车，通过耳麦听导游讲解这个城市的历史，也曾在某个傍晚，像当地人一样慢跑，想象生活在别处的惬意。

尽管风格与玛格丽特河截然不同，珀斯也是美食爱好者的乐园。如果想一次性网罗城中高端美馔，可以去位于天鹅河边的珀斯大都会皇冠酒店（Crown Metropol Perth），这里一定程度上是一个高端美食的集合体，拥有14家餐厅和8个酒吧，每天可以变着法子吃出新花样。许多中国人到国外难免想念中餐，如果在珀斯只有一次吃中国菜的机会，我会毫不犹豫地留给这个酒店里的Silks餐厅，那里有全城公认最好的中餐。

耳闻Silks这个名字已多少有些东方的情调。餐厅由Michael Fiebrich Design设计，一入门就被数盏重新演绎的中式灯笼吸引，红色和金色巧妙融入到餐厅的设计当中，从窗帘、地毯到装饰细节，无不彰显出富丽堂皇，同时，在设计师的处理下，又不失现代气派，尤其是餐厅中间几个巨型花瓶所形成的独特装饰，在前卫与传统之间自然地架起桥梁。

餐厅有4个私密包厢，从那里可以看到珀斯的城市天际线和天鹅河美景，一边欣赏漂亮的落日余晖，一边等待美食一一呈上。Silks主打粤菜，大厨在传统菜式的基础上加入创新，从手工制作的点心、令人口水直流的烤肉和海鲜，再到加自己入西式感觉的甜点，既精致又可口，惊喜之余竟有些感伤自己终究只是个过客，仅能带走记忆。但无论这是西澳之旅的开始或是结束，关于这片土地的怀念注定被味觉深深铭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