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习书法三事

（原标题：初习书法三事）

正式拿起毛笔描红是抗战胜利后的第二年，这年我八岁。受到刘梅先先生的指点，一开始学写字，从欧阳询入手，而不是颜柳。因为大欧的字体结构谨严，可以上承汉魏，下接宋元。刘先生是陈含光先生的师弟，同为骈文家。与先父共事，但同人莫不敬其学养，当然遵从他的赐教。所以一开始就临大欧少年之作的《皇甫诞碑》。自此，凡在镇江的各小学，只要有比赛，必有我，奖状贴满墙。其中有句评语说，我画的水是活的，一直不忘，且鼓励着绘画的兴趣。在那些动荡的年月里，在我的背包中只有两本书，其一就是这本帖，直到14岁不曾有一日离开过身边，由它打下一生写字结构的基础，不论多斜的字，皆能做到反正的功夫。

在初中二年级的这一年，有三件事情影响到我一生的书法学习。第一件是对家中一本王羲之《圣教序》，系有正书局出版，产生非常大的兴趣，可以说是无比的吸引力。长辈警告，年纪太小，不宜于圣教的王字行书，若学不好则害了一辈写不好字；劝言先习小篆深植根基。但是我觉得小篆太难看了。毅然，勤习《圣教》，这是进入大王之始。一直到十九岁。自此旁及颜、柳、米芾、下及赵、董等名家。不知为何特好文徵明，几乎抱着睡觉。

到了台湾之后，所有家当被偷光，家中一贫如洗。不知道从哪里存下两块钱，我在佳里市场花一元买了《王羲之草诀歌》（事实上是韩道亨《草诀百韵歌》），依着歌诀记住草字偏旁，套句现在的语言，就是草书符号，依样画葫芦。这是习草之始。过了不久又花一元买了启明书局出版的《太和本急就章》，也就是于右老推崇备至的好版本，这个本子一直留在身边。我尝言：“醉心章草者，仪也。”在当时的乡下，一斤番茄只要一两毛钱，皆舍不得花，在记忆中，一年也花不了一元零用钱。真不知为什么愿意花两块钱，也就可知为学习草书所付出的代价是多么大了。

第三件是伤心的事。家里实在太穷了，买不起毛笔。在当时老师们也贫穷，所以学校每个月会发给每位老师两支毛笔改学生作业。在某天放学后，老师全下班了。我忽然有个想法，进了办公室，到垃圾桶里找老师们扔掉不用的废笔。不料，一位老师返回办公室，以为我是小偷，一时非常气愤，但他想到我是某人的儿子，忍了下来，在他的追问下，了解这点事情。自此之后，他把每个月配给的毛笔送给我。这件事情藏在我的心中几近六十年，没有让当时父母知道；不然，不知如何伤了他们的心。为了纪念这件小事，也是为了家中的苦难，养成了我终身写字不择笔，不买好笔的习惯，不管什么笔拿起就写。就在这样的无意领略与成长中，为我日后学习并掌握中锋打下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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