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下旬了，球队开始向球迷分发阿伦-艾弗森的摇头娃娃。艾弗森本人也计划现身，这位37岁的前NBA超级巨星已经很少在公众面前露面了。在赛前的庆祝仪式上，他将被介绍出场，然后在76人总裁亚当-阿隆的包厢内观看接下去的比赛。但此刻，艾弗森还没来。让人闹心的流言开始传出：艾弗森错过了航班。
“他会准时到的。”阿隆很肯定地说，“那才是最重要的。”
艾弗森最后一次打NBA比赛是三年前，如今人们关注的焦点从他的比赛转到了他的种种缺陷上。他那时的拒绝让人费解，就如同他的垄沟头和纹身一样。
带着宿醉来训练似乎让他更添一丝“传奇”色彩，跳过球队正常的训练环节，拒绝遵守联盟的着装规定，这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家伙。而突破篮下，极尽所能羞辱防守者，在NBA以及之前的乔治城大学——这是一个身高6英尺、体重165磅的后卫每晚都发出的宣言：无论身材如何，只要一个人拥有足够的决心，他就能在与巨人的对抗中占据上风。
可艾弗森已经不再是个篮球运动员了。几乎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个事实，唯有艾弗森除外。几年来，一个问题始终困扰着和他关系亲密的人们：当一个人失去了证明自己身份的最重要的东西，那根始终支撑着其他不安定因素的横梁被抽走后，他会变成什么样？
过去三年，就在艾弗森一直努力尝试重返NBA时，他的婚姻破裂了，其职业生涯仅年薪就赚得超过1.5亿美元，可他的个人资产也在不断流失。如今，那些曾经忽略了一个又一个危机信号的人们开始意识到，篮球或许是唯一能够让艾弗森生活保持完整的东西。
“他已经跌到了谷底，只是他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曾在76人和艾弗森当过队友的罗肖恩-迈克里奥德说。
距离8点还剩下几分钟的时间，一辆黑色的越野车驶进球员停车场。7点59分，通道门打开，艾弗森出现了，骂骂咧咧的。接着他留意到了阿隆，76人总裁搂住了艾弗森。他们一起进入球馆，艾弗森仍然在大声嚷嚷。
“上帝赐予了他极佳的天赋。”前76人总裁帕特-克罗斯说，1996年选秀大会上，正是他用状元签选择了艾弗森，“但是你清楚总有一天，上帝会带走这一切。”
“我担心他”
2012年在亚特兰大，离婚庭审现场，艾弗森站着，翻出他的裤袋。“我甚至没有钱去买一个汉堡。”他冲着早已疏远的妻子塔瓦娜喊道，后者随后递给他61美元。
这个曾经让无数球迷为之痴迷，突破极限的代名词，NBA最抢眼球星之一的男人，居然会出现在如此让人感到凄凉的一幕场景中。他有自己的行事方式，他有自己的日程安排，在新闻发布会上，他总是那么坦诚，对职业体育的条条框框嗤之以鼻。人们之所以喜爱艾弗森，是因为尽管矮小瘦弱，犯过错误——18岁时因为保龄球馆斗殴事件被判刑——可他依然获得了成功。
“对于所有弱小的人们而言，他让他们看到希望。”曾和艾弗森做过队友、如今担任76人助教的阿隆-麦基说。
几年后，关于艾弗森家庭破裂，他其实已经破产的消息逐渐传播开来。一年多前，克罗斯通过艾弗森多年的朋友兼商务经理人加里-摩尔给艾弗森留言，但是始终没有等到回复。“我只是想见见他，我甚至不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了。”克罗斯说。
曾经在76人执教过艾弗森的老帅拉里-布朗最近经常给艾弗森打电话，他向昔日弟子发出来达拉斯的邀请。现在布朗在南卫理公会大学任教，两名艾弗森的前队友埃里克-斯诺和乔治-林奇都在布朗的教练组里担任职务。布朗觉得，不远离篮球场，能够和关心在乎他的人在一起，对艾弗森来说是件好事。但是艾弗森并没有去达拉斯。
“我担心他。”布朗坦言，“非常担心。”
麦基和其他人会发短信。艾弗森偶尔会回复，不过往往已经隔了好几天，甚至是好几周。他似乎与世隔绝了，拒绝了大多数的采访要求。根据离婚庭审记录，去年，他的大女儿Tiaura要求与父亲一起住，因为她担心自己的父亲，他和外界的接触实在是太少了。
“我不希望看到最后的结局是这样。”布朗说。
在撰写本文期间，笔者多次尝试联系艾弗森，都没有成功。摩尔称艾弗森被告知要远离聚光灯。但是超过600页的离婚庭审记录以及法庭文件表明，其在职业生涯所展现出来的种种刺头行为实际上是警告信号。
“对他而言，要取得那样的成功，就必须有足够的决心，并且要给自己施加压力，内心会有个声音告诉他：‘阿伦，按照你自己的方式去做。’这可能也导致了他如今陷入困境。”林奇说。
“没有考虑过未来”
在艾弗森的巅峰期，队友们接受他的特立独行——无论是有几次带着宿醉来参加训练，还是他那标志性的单臂护套。2002年面对关于缺席训练的问题，他的回答就很典型：“我们谈论的可是训练。”
只要他在场上依旧犀利——2001年当选MVP，四次登上联盟得分王宝座——人们就会忽略赛场之外的一切。
篮球是艾弗森的庇护所，他还签下了巨额合同：1999年签下为期六年价值7090万美元的合同，四年后，新协议达成，7670万美元。锐步公司为他提供了超级赞助合同，包括超过3000万美元的延期托管条款，不过在他55岁之前都不能动用这笔款项。
他的缺陷始终被笼罩在球技的阴影之下，但在家里，他的行为举止日益让人担心。塔瓦娜的证词称自己的丈夫不可靠，反复无常。酒精让他的缺点进一步暴露出来，她说，导致他缺席了很多重要场合，与人的相处也变得磕磕绊绊。
1994年，艾弗森错过了Tiaura的出生。据塔瓦娜向法官陈述，三年后，当阿伦二世出生时——他们称他为Deuce——艾弗森喝得酩酊大醉，甚至没法开车将即将临盆的塔瓦娜送到医院。
他总是资助自己的家人，当有人开口借钱时，几乎从不拒绝。迈克里奥德偶尔会和艾弗森的随行人员一起去酒吧，他说无论账单巨细，最后买单的总是艾弗森。“他从不会拒绝任何人。他会帮助每一个人。他没有考虑过未来。”
2006年，艾弗森与76人闹得非常不愉快。费城将艾弗森交易到了丹佛掘金，随后掘金又将其送到底特律活塞。当他在2009年成为自由球员时，没有球队向他抛出橄榄枝。
摩尔称他劝过艾弗森开始考虑篮球之后的生活。2009年11月，艾弗森代表灰熊打了三场比赛后被裁。76人重新签回他，他代表老东家打了25场比赛。艾弗森在NBA赛场的最后一次亮相是2010年2月20日，他得到了13分，但是76人32分惨败于公牛。他的职业生涯就这样突然结束了，甚至没有正式的告别。
如掘金主帅乔治-卡尔所说：“寻找他职业生涯的最后一章从来没发生过。”
“他们都不再需要你了”
艾弗森仍然保持过往的生活习惯，就如同另一份合同很快就会送上门来似的。塔瓦娜没法限制丈夫花钱大手大脚的陋习。随离婚诉讼提交的一份银行证明显示，2011年7月，夫妻俩的常用账户已经被透支超过23000美元。仅一天就有23255.36美元的支出——分别在一家钻石珠宝店、一家帽子店、一家牛排餐厅和一家旅馆消费过。
塔瓦娜称那个月，当她要支付电费等家用账单时，刷卡总是遭到拒绝。为此，她不得不卖掉自己的珠宝以及Tiaura的车来支付家用开销，包括购买孩子的校服以及必需品等。
根据塔瓦娜的证词，在他们位于丹佛的家被抵押之前，她将更多的珠宝拿到典当行，以便还债。艾弗森欠乔治亚一名施工商数千美元的债，此外他的账户被强行扣除了欠某珠宝商的近86万美元。
多年来，艾弗森出现在公众的形象始终是被驯服的坏男孩，亲密家人总是会坐在球场底线附近为其加油助威。可事实是，大多数时候，艾弗森是个缺失的丈夫和父亲。
塔瓦娜在法庭上称2009年，当全家一起去奥兰多度假时，晚上艾弗森总是和一个朋友待在一块，家人不得不另做安排。就在他们起程回家的那天，宿醉的艾弗森躺在越野车的地板上，一只脚还高高搁在车凳上。当孩子们看电影的时候，塔瓦娜始终和丈夫坐在一起，她担心如果留丈夫一个人，司机会拍下他醉酒的照片。
还有一次，塔瓦娜说，周末的时候，艾弗森将孩子们单独留在旅馆房间里，边上就是水上乐园。得知消息后的塔瓦娜在凌晨两点赶去接孩子，其中一个孩子仍然穿着泳衣，见不到艾弗森的踪影。“我一直觉得我的孩子需要他们的父亲。但是现在我知道了，如果他非要这么毁灭自己的生活的话，孩子们不需要他。”塔瓦娜随后的证词是这么说的。
艾弗森一直在等待NBA球队的召唤。去年8月，艾弗森的儿子Deuce——现在已经15岁了——进入宾夕法尼亚的一所学校，全家人都被邀请去学校参观体验。塔瓦娜作证称，艾弗森缺席了大多数的环节，包括和儿子共进午餐。而在他所参加的一次会议上，发言人向孩子们讲述了成功这个话题，例如唐纳德-特朗普（注：美国著名房地产商）是如何抓住机会的。
艾弗森打断了发言人的讲话，他告诉孩子们自己曾经也是个有钱有名的人，接下去他说出了一句让塔瓦娜难忘的话。“当他们都不再需要你了，你该怎么办？”塔瓦娜回忆道。
“他理应有更好的归宿”
2012年2月，摩尔给塔瓦娜发了一封电邮，主题就是“艾弗森回归计划”。
艾弗森在土耳其打过一段时间篮球，然后来中国打过表演赛，但他相信自己属于NBA。在摩尔制定的规定中，有一条就是：“不再喝酒！”此外，他还附加了一篇关于如何选择酒瘾干预人的文章。接下去的一封电邮就建议艾弗森参加匿名戒酒会。
摩尔主动与NBA球队联系，但几乎没有人对艾弗森有兴趣。并且由于塔瓦娜提出离婚诉讼，去年夏天，他们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法庭度过的。他和塔瓦娜自16岁开始在一起，一起经历了太多太多，一起面临过艰难考验，也享受过成功的喜悦。
“我爱你。”在提交给法庭的文件中记录下了艾弗森发给塔瓦娜的一条短信，“我想念你美丽的脸，我很抱歉！是人都会犯错误的！”
可他仍然没有戒掉酒瘾。当他和一名调查员商讨五个孩子的监护权时，对方事后作证称他“浑身散发着酒气”。数月后，在出席一次戒酒评估会时，他的呼吸中还是能闻到酒味。
在离婚听证会期间，艾弗森没有要求证人为自己作证，也没有公开评论妻子的申诉，而他的证词对外保密。法官最后将孩子的单独监护权判给了塔瓦娜，称艾弗森“妨碍”孩子们的成长。他提出了上诉，可请求在上个月被驳回。
在监护权争夺结束后，艾弗森通过摩尔的办公室发表了一份声明，指责法官判决带有偏见。
一位熟悉艾弗森的匿名人士透露，根据离婚协议，艾弗森与锐步所签合同中那份价值超过3000万的延期托管资金——本是为艾弗森日后所需准备的——有一半转到了塔瓦娜名下。而塔瓦娜的律师约翰-梅耶尔不愿对此作出评论，笔者也没能联系到塔瓦娜本人。
这一切都尘埃落定后，摩尔表示艾弗森爱他的孩子“胜过生命”，并且对塔瓦娜仍然有感情。
1月离婚案结束后，摩尔开始重新帮助艾弗森回归NBA。艾弗森拒绝了达拉斯小牛下属次级联盟球队的邀请，他在推特上称：“这并不适合我。”
摩尔打电话给蒂姆-格洛弗，后者是迈克尔-乔丹和科比-布莱恩特的私人训练师。格洛弗称自己和艾弗森有过交谈，商谈过体能训练。“先要让肌肉重新开始燃烧。”格洛弗说。
但3月下旬，格洛弗放弃了这次合作，他告知摩尔，没法专门为艾弗森调整出训练时间。
就是这样，结束了。
接下去几周，布朗给艾弗森打电话。老教练仍然关心着他。他回到大学校园，看到了那些梳着垄沟头，戴着单臂护套的年轻人们——那是对一代人的影响。
“他理应有比现在更好的归宿。”布朗说。
“我们谈论的是爱”
上个月，就在NCAA锦标赛期间，前乔治城大学教练约翰-汤普森被问到了艾弗森相关的问题。“我如何看待阿伦-艾弗森，这只会保存在我的内心深处。”汤普森这么回答。
当年在保龄球馆斗殴事件发生后，是汤普森为艾弗森提供了奖学金机会。他依旧爱护曾经的弟子，不愿接受与艾弗森相关的采访，不过他建议笔者与乔治城大学篮球队长期训练师洛里-米切尔谈谈。
米切尔接受了电话采访，她表示自己从来不接受采访，此次是为了艾弗森而破例。“人生中，你总是会遇到不同的人。而你可能会对有些人很感兴趣，我不知道怎么说，又或者他们对待你的态度有所不同。”
2011年6月，米切尔接受了脑部肿瘤摘除手术。在她收到的电邮和慰问卡中，就有来自艾弗森的留言。她说他记得所有认识的人，他欣赏他们为达到目标付出的努力。今年早些时候，米切尔联系上了艾弗森，她听说了离婚的事情，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很好，他告诉她，于是米切尔选择相信。
今年2月9日，米切尔正式成为乔治城大学名人堂一员，就在那之前，艾弗森要求别人拿摄像机对着自己，这段模糊的视频将会被带到华盛顿，在名人堂仪式上播放。
他站在一个小讲台上，斜戴着帽子，开始他那著名的大声嚷嚷。“我们谈论的是爱？”他说道，“不是汤普森教练。不是有史以来乔治城出现的最糟糕的后卫。不是阿朗佐-莫宁。不是帕特里克-尤因。不是迪肯贝-穆托姆博。”
“我站在这里，本来应该讲些关于乔治城的话。但是我们谈论的是爱。我们谈论的是爱？米歇尔女士？哦，我们谈论的是爱。”他停顿了一会，然后说：“我爱你。我想你。恭喜你，你配得上这份荣誉。我爱你。我没法用语言来形容我有多么爱你。”
“伴随结局而来的是真相”
3月的那个夜晚，76人CEO阿隆引领艾弗森来到球员入口处，穿过76人的更衣室，进入一条通道。
8点整，灯光暗了下来，播音员的音量开始提升：“来自乔治城、身高6英尺的后卫——”拖着长音，整个球馆沸腾了。
艾弗森站在中场，穿着一件复古的费城人队（注：美国职棒大联盟球队）的夹克，戴着黑色墨镜。他微笑着，享受着这一时刻，他的手在耳边做听筒状，就像以前那样。
这是艾弗森最接近NBA复出的时候。过去三年已经是如此的混乱了，那么在他与篮球生涯渐行渐远、慢慢靠近2030年6月（届时他将得到锐步合同的剩余部分）时，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摩尔尝试让76人聘请艾弗森当顾问。朋友以及前队友们认为他应该周游全世界，讲述他的故事——所有的一切，不仅仅是聚光灯下光鲜亮丽的一面。
“有时候，我们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伴随结局而来的是真相。”摩尔说，“我不认为他真的意识到了既定的事实。或许他永远不会接受事实，因为有很多次，他不需要去接受事实。”
接下去，艾弗森又退回到幕后，接受了球队赞助商的采访。记者问他下一步怎么打算。“我把命运交到上帝手中。”艾弗森说，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在NBA已经取得了很多成绩，如果这条路就此终结，那就结束了。”
他继续往下说，有些出神。“我并没有因此感到痛苦。我没有那种感觉。我明白他帮助我在NBA完成了那么多目标。我完成了很多人们认为我无法做到的事。但迟早，这一切会结束。无论如何结束，是退役，还是伤病，或者不管什么——总有一天，会画上句号的。”
接着他笑了。
“现在，如果我有机会再次打球。”他停顿沉思了一会，“我希望有这样的机会。”
本文来源：网易体育
作者：Mar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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