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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气:再灭口一个,就没人知道我杀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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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我们辛辛苦苦所建立的这一切,必须要解决困境。哪怕......杀人......

本文系网易戏局栏目出品。

仙气04:再灭口一个,就没人知道我杀过人了


前言

警察将死者带回尸检,山村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马牛和王维二人并没有选择坐以待毙,而是尽力寻找一切可疑的线索。

大雨又下起来了,会掩盖住什么呢?

第一场

坐在对面的这个男人,看起来像是一头长期奔跑在戈壁中、能轻松躲避狮子追捕的野牛。他四十多岁,高个,健壮,窝在竹编的靠背椅里,显得有点不协调。他皮肤黝黑,脸蛋不大且五官分得很开,牙齿整齐,有着过分的洁白,与肤色形成鲜明对比。最引人关注的是他的打扮——白衬衣(皱巴巴),西裤(有点短了),皮鞋(皮面磨损得厉害),以及梳得油亮的头发和那副看上去戴了很多年的金边眼镜,让人怀疑他不是一个农民,而是一个长期混迹在县一级文联的体制内作家,那种拿着微薄待遇、偶尔发表一篇豆腐块能高兴好几个月的笔杆子。

事实上他就是个作家。这点是马牛从屋子里那个不合时宜的书柜判断出来的。那书柜老而且旧,一看就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产物,一米五见宽、一米高的柜子大概有四层,每一层都摆满了书。书柜一侧有玻璃,另一侧的玻璃门似乎坏掉后被拆卸下来扔到了什么地方。书柜脚边的地上则堆满了杂志,马牛在和他聊天时过去看了一眼,的确是一堆本地文联出版的期刊,最上面一本的目录栏里,马牛看到了他的名字:许孟。

“这是去年我发表的一篇散文,题目叫《山间的色彩》,写的是村里那家民宿的故事。没什么好看的,都是垃圾。”

“哦,是吗?”虽然有了一些心理准备,许孟一开口马牛还是暗暗吃了一惊。这的确是一个文化人说话的方式,而且,他的普通话不错。

“不仅仅是我写的,这上面的文章都是垃圾。那一堆杂志就是个垃圾堆,有的时候,文字垃圾比生活垃圾更污染环境。”

“那个,许先生,我们这次来呢,是想跟你聊一下之前发现尸体的事情。”马牛连忙切入正题,他可不是来听一个自命不凡的落魄作家怨天尤人的。

“哦,当然。抱歉。我这人比较感性,一看到你在看那些杂志,就忍不住抱怨了几句。马警官是吧,有什么问题您尽管问吧。”

“既然这样,那我们也不拐弯抹角了。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今天一大早会独自一人出现在死者坠崖的地方,并且发现尸体吗?”

“我去山里挖笋子……”

“可是你并没有带挖笋的工具。而且,”马牛盯着许孟的眼睛,“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已经在院子里看过了,你家连个锄头都没有。你平时应该不怎么干农活吧,许作家?”

许孟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

“你们能保证,我的话不被传出去吗?这个地方很小。”

马牛和王维对视了一眼,点点头。

“你们看看这个。”

许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开密码,递给马牛。这款廉价的智能手机屏幕上,马牛看见有许孟与王飞凤的微信聊天记录,最后一条发送时间是昨晚的六点半,内容如下:

“我想清楚了。明早八点,老地方见。”

马牛不解地看着许孟,许孟拿回手机,重新收进了口袋。

“这是王飞凤昨天发给我的。我们俩在谈恋爱。”

“恋爱?”

这个答案让马牛和王维猝不及防。

“对,恋爱。一种超越世俗道德的恋爱。”他停顿了一下,“我老婆去镇上上班了。”

马牛点点头。

“明白了。”

“这事千万不能让村里任何人知道。尤其是……”

尤其是王飞凤现在已经死了。马牛没说出口。他脑子里在想象这对男女背着全村人在一起时的画面,一个农妇,一个作家,他们的共同爱好是什么。

“请你解释一下那条短信。”

“我一直想让她跟我一起走。一起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家庭,离开这村子,到外面去,随便哪里都行,只有我们两人就好。”

“她答应了?”

“一开始并没有。她说虽然她丈夫已经去世几年了,但她还属于刘家的人,她不想背负荡妇的名义一辈子。”

许孟满脸悲伤。马牛感觉他不像是装的。

“但我管不了这么多。我受够了,受够了这个地方和这个家庭。我和她是真心相爱的。我如今已经一把年纪了,不想再被这些东西束缚,我也要去追求一下自己的幸福,哪怕承受巨大的代价。”

“一把年纪”这个词在马牛的脑海中打了好几个转。一个充其量五十岁不到的男人却这样称呼自己,至少心态已经不年轻了。

“看短信的内容,显然她同意了。”

“是的。看到这条短信时,我简直欣喜若狂,一大早,等我妻子出门了——她在镇上一家酒店做清洁工,通常要到晚上才回来——我也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里面提到的‘老地方’,是不是就是你发现她尸体的地方。”

“对,我们经常去那地方约会。”

“既然是私奔——抱歉我用这个词,那应该带上一些行李,可我看你似乎当时也没带,而且她好像也没带。”

“我就带了一张银行卡和手机。我想好了,净身出户,什么都不要,也算是给我妻子的一些补偿吧。”

“嗯。说说你去了以后看见的情况。”

“我去了以后没看见人,就打她电话,发现关机了。我就在原地等了会儿。她一直没来。因为感觉有点冷,我就来回走了走,结果没走几步就看见她躺在乱石堆上了。当时她浑身是血,我摸了一下她的手,发现已经冰凉,就猜想她可能已经死了。我是搞文学的,读过有关死人的描写。当时我很吃惊,而且非常害怕,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犹豫了半天,是自己跑掉,还是去叫人。因为我怕自己有嘴说不清。但冷静下来,我决定还是应该先叫人。我不能因为害怕承担责任而让她荒死在那里,毕竟她是我爱的女人。再说了,那个地方去的人很少,如果我不说,她可能十天半月也不会有人发现,没准会腐烂,会被野兽吃掉。那样的话,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如果她十天半月不出现,难道村里会没人注意到她吗?”

“我不确定。她是个寡妇,也许大家会以为她离家出走了。她的那些妯娌巴不得她消失呢,好霸占她家的宅基地。”

马牛沉思了片刻。

“你说的这些,有人能证实吗?”

“没有。我想应该没人知道我俩的关系。”

“你的孩子呢?”

“出去打工了。他已经大了,不需要我了。”

马牛看了王维一眼。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王维摇摇头。

“好吧。暂时就这些,我们需要消化一下,你如果想到什么再告诉我们。”

“警察同志。”

“怎么?”

“我最后再拜托一次,千万不要把我今天对你说的这些说出去,这个地方很小,如果被人知道,我就完蛋了。”

“放心。我们只关心和案件有关系的线索,其他的跟我们无关。”

“那,我最后想问一句。”

“什么?”

许孟犹豫了一下。

“她真的是你们撞下去的吗?”

马牛感觉王维开始坐立不安。

“暂时不清楚,要等尸检结果。放心,如果真的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会承担的。”

他点了点头。

“唉,可怜的女人。”

“那我们先走了。对了,能不能把你那本杂志借我看看?”

“请便。如果你不嫌它垃圾的话。”

马牛拿起杂志,和许孟道了别,便和王维走出了门。刚走出院门,他们身后的门便被关上了。

第二场

从许孟家出来,马牛给周茹打了个电话,想询问尸检的情况,但电话处于正忙中。他只好在微信上给周茹留了言,让对方一有消息就立刻联系自己。

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马牛发现,村子里的人似乎比之前多了起来,有的从外面刚回来,有的则拿着农具准备去地里弄点蔬菜。他们看见马牛和王维,无一不是低下头,选择回避。马牛意识到他们的警察身份确实给大家造成了一些困扰。

这是一个自然村落,虽然大多数家庭已经翻修了新房,但也有一些是年岁久远的土坯房。因为整个村子坐落在山坡上,所有的房子都依照地势而建,高高低低,错落有致。马牛和王维行走在其中,偶尔会遇见有农夫在自家门口剥笋,择菜,但一看见他们路过,连忙起身端着盆就回屋子里去了。马牛和王维面面相觑,为自己的处境感到尴尬。

“咱们要不还是回民宿去吧。估计快要吃晚饭了。”王维说道。

“等等。我还想去一个地方看看。”

“哪儿?”

马牛不说话,只是朝民宿的方向走去。在快要靠近民宿的地方,马牛突然一闪身,进了旁边的小巷子。

“你去哪儿啊?”

马牛绕到了一座土坯房的门前,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便上前推了推木门,发现门被锁上了。他开始绕着围墙走,踮着脚尖看看哪个地方可以爬进去。

“你在干嘛?”

“嘘!”

马牛示意王维小声点,然后悄悄解释。

“王飞凤家。”

“啊?”被马牛这么一说,王维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头,仿佛有人正朝他们射子弹似的。

“你疯啦。”王维压低嗓子。

“进去看看。”

“你这是非法入侵。”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现在觉得,她死得没那么简单。再说,咱们现在也算是受害者,必须得为自己洗刷冤枉。”

“是我吧。你没必要……”

“什么你你我我的。咱们得快,要是被人看见就麻烦了。来,你站这。”

马牛安排王维站在墙边,示意她半蹲着,将大腿和小腿之间呈直角,然后示意她把双手手掌朝上叠在一起,放在大腿上。

“别动啊。”

马牛就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一个箭步朝前一冲,一脚踏上王维的手掌。王维顺势手往上一拖,马牛脚一发力,整个人腾空而起,随即半个身子就越过了围墙。只听见“啊”的一声,马牛就没了声响。

王维站在墙这头吓坏了,四下看了看,发现没人经过,心里总算松了口气。但又一想马牛是不是摔坏了,于是也朝后退了几步,试图借助自己的身高,冲上围墙。但很可惜,她冲了好几次,都被潮湿的土墙无情地刷了下来。

“你干嘛呢?”

王维回头,看见马牛已经打开了门,正站在门口望着她。

“没事,我……”

“别说了,快进来吧。”

王维闪身进去后,马牛立即关上了门。

这是一个五十平米不到的小院,正对着门的是一排土坯平房,说是一排,其实也只有三间,灰墙,黑瓦,说好听点是江南特色民居,说难听点就是穷。院子里空荡荡的,角落里堆了一些木柴和一辆陈旧的电动三轮车,还有一棵不大的金橘树。除此之外,就是一间堆满杂物、破烂不堪的柴房。

“走,进屋里看看。”

“等等,你确定要进去吗?”

“废话,进都进来了。”

“可是……”

“别可是了。马上就要天黑了。”

说着,马牛已经到了屋门口,伸手一推,门嘎吱一声就开了。马牛抬腿跨过门框,走了进去。

屋内同样简陋,木头方桌靠墙放着,下面是两条长凳,桌子上面倒扣着一个篾盖,是专门用来盖菜的,马牛从来没见过,拎起来一看,发现竟然有两样吃剩的菜:一碗青菜和一份茭白炒肉。墙上挂着一幅本地农商银行赠送的挂历,翻到了目前的七月,上面的图片是色彩清新的荷花。除此之外,客厅里就没什么了。连一件像样的电器都没有。来到卧室,床上收拾得很干净,但被褥并没有打包,衣柜里的衣服也码放得整整齐齐,不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随着天色越来越晚,屋内的光线变得昏暗,马牛拿出手机,打开上面自带手电筒,开始翻箱倒柜。

“你在找什么?”

“手机。”

“手机?”

马牛把柜子重新放好,一脸疑惑。

“没找到。尸体的身上没有手机,家里也没找到,而许孟却说对方用手机与他发微信联系。这不奇怪吗?”

“会不会掉在她坠崖的地方了?”

“应该不会。许孟也说了,他一开始没见到死者还打了电话,但对方关机了。”

“这就奇怪了。难道是……”

“是的。有人拿走了她的手机。”

“有没有可能是许孟在撒谎。会不会是他杀了王飞凤,然后假意叫人?”

“动机呢?”

“也许事情并不是他说的那样。也许是王飞凤逼着他离婚,他舍不得放弃家庭,想摆脱王飞凤的纠缠,又害怕奸情暴露,所以下了杀手。”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完全可以杀完人之后离开,让野兽吃掉尸体,岂不更容易摆脱嫌疑?为什么还要主动报警呢?”

“确实。那到底是谁杀了王飞凤呢?至少根据现场的情况看,王飞凤肯定没打算私奔。”

“也有可能是还没来得及收拾就遇害了。”

“也不排除确实是我开车把她撞下山崖的。”

“你又来了。之前不是挺坚定这事有蹊跷吗?”

“可是……”

突然,马牛的手机铃声大作。激荡的舞曲铃声在这个空荡、宁静、幽暗的屋子里显得如同惊雷,吓得赶紧他赶紧手机掏出来,手忙脚乱换成了震动模式。来电显示是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他示意王维别说话。

“喂?”

“你们在哪儿呢?赶紧回来吃晚饭了!”是钱宇。

“好的,我们马上就来。”

“快点啊,我跟你说啊,这个山里面晚上可不安全,说不定有野兽出没,要回来晚了……”

后面的话马牛就没听了,他把手机拿开离自己耳朵远一点,然后走出房门,悄悄靠近房屋的后院墙。逐渐地,他听见了钱宇的声音。

“听见我说什么了吗?赶紧回来!”

挂了电话,马牛看着王维。

“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

“死者王飞凤的家和‘仙乐飘飘’民宿就一墙之隔。也许,这两位热情好客的老板能给我们提供一些信息。”

马牛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道。

第三场

这顿晚饭吃得有点沉闷。

不管马牛怎么邀请,两位老板都不愿意再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吃饭了。他们说晚餐是客人付了钱的,一次还无所谓,每次都这样的话就坏了规矩。马牛说没关系,但他们依然不愿意,就连先前大大咧咧的钱宇也明确表示了拒绝。没办法,他们只好自己吃了起来。

民宿的饭菜是按人头配的,每个人的用餐标准是150块一个人,两个人就是三百,两荤一素一汤,从价格来看应该算是偏贵的。但好就好在食材都是原生态的,鸡是自家养的,鸡蛋是自家的散养土鸡生的,豇豆和丝瓜都是自己种的,做之前现摘,新鲜度自不必说,再加上厨师(钱宇)手艺还可以,搭配风格比较文艺小清新的餐具,总体来说也算是难得的一顿农家菜。但因为大家各怀心事,所以晚餐过程中并不怎么说话。

终于,饭吃完了,马牛要了一壶茶,在大厅另一边的会客区坐了下来。此时落地窗外已经是一片墨色了。山中的夜晚似乎来得比城市要更早一些,那些山与林在静默的夜色中仿佛巨人,随着晚风微微晃动,似在轻舞,也像梦游。

“吃饱了吗?”

钱宇端着一个大玻璃茶杯走了过来。马牛注意到,茶杯里的茶水呈褐色,清澈,一根根茶叶竖了起来,悬浮在水面,像是挤在人满为患的浴池中。此时已经换上休闲宽松的麻料服饰的钱宇在马牛对面坐下,神情悠闲,翘了二郎腿,露出黑色的平底布鞋和白袜,看起来跟之前那个埋头做木工的男人完全不同,文艺范十足,更具艺术家气质。马牛这才意识到钱宇本身就不是农民或木匠,而是一名在北京待过十多年的平面设计师。

“饱!太饱了!感觉在山里住一个星期会长胖十斤。”马牛夸张地说。

“那倒不至于。人人都说心宽体胖,在山里好像无忧无虑,吃吃喝喝,容易长胖,其实我倒觉得恰恰相反。胖通常跟欲望有关,在山里清心寡欲,怎么可能胖呢,不信你看看我?”

的确,钱宇身材就保持得很好,修长,健硕,皮肤被阳光晒得黝黑,看起来非常健康。

“你那是天天运动的成果。”梦溪忙完了手上的事情,也走了过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两只木艺果盘,一只盛了葵瓜子,一只里面则放了蜜饯。这些木艺盘子形状并不规则,马牛猜测应该是钱宇亲手做的。

“我就长胖了。我来的时候才九十斤出头,现在都快一百一了。”

“咳,你那是因为……”钱宇话说到一半就没说,笑笑,“算了,咱们不聊这个。怎样,今天一天还习惯吗?”

“还行,除了早上那事。”马牛说道,“方不方便就死者我们多问几句?”

“别死者死者的,听上去怪瘆人的。就说王飞凤吧。”钱宇说道。

“问吧,如果能帮上你们的话。”梦溪说。

“你们平时来往密切吗?”

“密切肯定算不上,虽然她就住在我们后面。我们关系其实并不怎么好。事实上,我们前几天还刚闹过矛盾。”钱宇提起这事似乎有点愤愤不平。

“哦?”

“你还说这个干吗,人都死了。”梦溪抱怨了一句。

“怕什么,人死了正好说,不死我还不爱说呢。”钱宇继续说道,“因为住得近,我们偶尔会发生一点摩擦。上周我们这来了几个上海的客人,客人嘛,到了乡下总归好奇不是,他们就在周围到处转,正好呢,她家门口的桑树上的桑葚熟了,我们那几个客人就爬树去摘,结果被她看见了,张口就骂,骂得非常难听,我们客人被骂了以后觉得很不爽,回来后提前退房就走了。其实她一点道理都没有,那棵桑树就长在路边,也不是他们家的,可能是当年谁扔的种子自然生长的,因为离她家近,她就说是她家的。村里人吧,谁厉害谁就霸道,谁不讲理谁就有理,再加上我们是外来户,也不敢跟他们去较劲了。”

“原来是这样。”

“这种小事还挺多的。我们做民宿的,经常有客人来,有时候大家晚上弄个篝火晚会,热热闹闹的,她又嫌我们太吵,还打电话报警,甚至有一次,我们家哪吒……”

“哪吒?”

“哦,是我们搬来之后捡的一只流浪狗,一直活得好好的,结果有一天,我们发现它死在了自己窝里。”

“什么原因?”

“不知道,后来检验是中毒死的。有人在它的饭盆里发现一根骨头,骨头上被喷了农药。”

“你们怀疑是王飞凤放的?”

“不是她还是谁。哪吒我们是放养的,经常自己跑出去,肯定是她给喂了有毒的骨头。因为有段时间她总抱怨我们家狗晚上叫,吵得她睡不着觉,说是搞得她都有点神经衰弱了。她本来就有神经衰弱好不好?跟我们家哪吒有什么关系?还有好些事,就不提了。”

马牛细细品味钱宇说的这些事情。

“虽然出了这些事,但毕竟是邻居。其实我们一直想改善邻里之间的关系,毕竟我们是外来的,不想得罪本地的村民。我们刚来的时候,因为长期在城里住,很多事情不太在意,比如有一次,我把一些材料堆放在了院子外墙的下面,结果很快就有村民跑来说我们不应该,要我们赶紧搬回自己的院子里,意思是占了公共过道。后来我们知道了,在农村,大家这种领地意识非常强,你稍微越界一点点,他们就会觉得你在侵犯他们的利益,搞不好成为仇人都有可能。”

“可以想象。那你们是怎么适应的?”

“讨好他们。我们当时也是买了一些柴米油盐,挨家挨户地去送,说是给他们添麻烦了,还请多加照顾之类的话。包括王飞凤,我们知道她一个人在家挺苦的,还经常做了菜往她家送,有时候钱宇还帮她干干活,送她点小礼物。没想到的是她根本不领情,依然老是找我们麻烦。”

“农民的本性吧。”钱宇这么抱怨了一句,就不再说什么了。

“别胡说,村里多数人还是善良的。不过,人毕竟已经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说实话,对于她的去世,我还是挺难受的。”

第四场

接下来是一段时间的沉默。没多久,马牛似乎听到了屋外传来了沙沙的声音。

“下雨了。”梦溪默默地说道,“现在是雨季,雨水会非常多,尤其是在山里。你喜欢下雨吗?”

被问到的王维愣了一下。她一直没有说话,仿佛有意不对这些事情发表看法。

“我啊,还行吧,北京雨水太少,有时候还挺期待的。对了,你们以前住在北京什么地方?”

“我们住通州。”

“那咱们离得也不远。我住常营。”

“没准咱们在街上还遇到过呢。”梦溪笑着说,“不过也不一定,北京太大了。”

“是啊,太大了。大到我们都在同一个城市里住着,却有可能一辈子也碰不上面。”

“还真有可能。”

说话间,雨似乎越下越大了。突然,梦溪站了起来,走到柜台边,将放在柜台上一台黑胶唱机的盒盖打开,再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没有封皮的黑胶唱片,放入,盖上盒盖,按下播放键。

一曲轻快的爵士钢琴曲从音箱里传了出来。梦溪旋低了音量,然后回到座位里。

“这是谁的曲子?”马牛问。

“查理·贝克。”

接下来,大家就陷入了一阵沉默,似乎都在默默地聆听着音乐。过了一会儿。

“明天是会有客人来吗?”

“嗯,好像是一个上海的公司要来搞团建,除了你们的房间,其他客房都被他们包下了。”

马牛点点头,若有所思。

“我听说你们生意挺好的,房间都要提前很久才能预订到。能分享一下原因吗?我不是记者啊,纯粹是好奇,在这深山里,这么贵的房费,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人不远千里要来住一住。其实据我所知,这些年开民宿的人并不少,失败的例子也是很多的。”

“也许是因为我们真的是在用心经营。”梦溪欣慰地笑道,“对于别人来说,这可能是一门生意,但对于我们而言,这是我们的梦想和未来。我们当初选择了这里,把北京的房子卖了,花掉了所有的钱,态度是非常决绝的,可以说几乎没有退路。我们是真的喜欢这里,喜欢这样远离城市喧嚣的生活,我们也愿意把我们对自然、对山居、对美好人生的理解与客人们分享,我想,正是因为我们的这一套生活价值观念得到了认可,大家才愿意花钱捧我们的场吧。也真心感谢你们来到这里,真的。”

梦溪说得很动情,钱宇善解人意地拍拍她的手。这对伉俪给马牛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我有点累了。”梦溪打了个哈欠,“我去休息了,你们早点休息吧。”

“啊,这才七点多,要在北京,这个点儿很多人才刚下班呢。”

“这就是在山里和在北京的区别,在山里,大家唯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虚度时光。”

“哈哈,这话说的有意思。那你赶紧去休息吧,我们反正没事,就虚度一下吧。”

“嗯。我去了。那边有水壶,要续水的话自己动手啊,别太拘束了。钱宇,你不是还有一些木工活要做吗?”

“啊,对,我差点忘了。那失陪了。”

说完,他们就离开了。等他们走后,马牛突然站了起来。

“出去走走?”

“啊?都这个时候了?”

“什么时候?”

“七点多了。”说着王维自己也笑起来了,这个时间在北京的确不算晚。不,简直太早了。

“怎么样?”

“去哪儿呢?”

“我也不知道,就去屋子外面看看吧。”

“可不是在下雨吗?”

“正好,我太久没见过雨了。那边有把伞。”

于是,两人就肩并肩走了出去。王维举着伞,而马牛则向她靠拢,两人一高一矮,站在民宿前的草坪上,朝山谷里望去。雨点哗哗地袭击着伞面,产生出一种美妙而动人的乐章。

“你说,北京为什么就不怎么下雨呢?”

“不知道。不过偶尔下起来也会死人的。”

马牛明白她的意思。2012年的7月,北京突降暴雨,数十人在那场无情的雨中丧失了生命。接着,他又想到,眼前的这场雨下来之前,同样有人死去。为什么雨总伴随着死亡呢?

“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搬到山里住,和他们两口子一样。你呢?”

“只怕山里也不平静。”虽然现在尸检结果没出来,但经过这一天下来的探访和反思,马牛心中天平已经开始发生了倾斜。怀疑的野草在他脑海中疯长。是的,王飞凤的死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这充满仙气的人间仙境,这淳朴的山村、这梦幻般的、理想化的人间居所的背后,是不是也和此刻的山谷一样,充满着阴暗面?他突然想起一句话: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同样也在凝视着你。而凝视久了,你自己也会变成深渊本身。

“在想什么呢?”王维问道。

“想到一个段子。”

“哦,说说看。”

“谁以后再说,‘深渊也在凝视你’这句话,我就凝视谁。”

“哈哈,来自神探马牛萌哒哒的凝视。”王维大笑,但几乎是一瞬间,她又陷入了落寞。“真希望这次旅行都像现在这样快乐啊,但是……”

“别想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就勇敢去面对吧。有我在,不用担心。”最后这几个字说出来后,马牛感到一阵不自在。这种温柔款款不是他的说话风格。

但王维似乎听进去了,而且很受用。

“谢谢你,马牛。你这么一说,我确实感觉好多了。”

“嗯……”他想着,也许现在是求婚的好时机?

“走吧,回房间吧。我累了,昨晚在火车上没睡好。”

说着,王维已经转过身去了。

“王维!”

王维回过头,不解地望着马牛。

“那个……”突然,马牛看见民宿的二楼上窗帘一闪。有人在暗中窥视着他们。只能是钱宇夫妇。

“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想待会儿咱们怎么睡?”马牛不自然地岔开了话题。

“你想怎么睡?”

“当然是分开睡了。你睡床,我睡沙发。”

王维愣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再次转过头去。马牛吐吐舌头,自己都觉得说这些话又蠢又笨。

在上楼的时候,马牛发现音乐已经停止。那张唱片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宁静之余,他隐约听到从后院深处传来的阵阵风的呼啸声,像是某头困兽发出了哀鸣。

第五场

洗漱之后,王维躺在床上很快就入睡了。而马牛则在沙发上辗转难眠。他看了看手机,周茹依然没有回他的微信。他试着拨了一下电话,但依然处于无人接听中。

他回忆着整个事件的各种细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听到了有人在楼下忙活的声响。应该是钱宇做完木工回来了。他点亮手机屏幕看了下时间,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而他却感觉过了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为什么山间的时间过得这么慢?他想起以前在书中看到过的神奇故事:一个书生在山中待了一晚,回到人间却已过了数十年。一切都物是人非了。他想象着自己和王维在山中待了这么两天,再回到北京已经是二十年后了。老家还没拆迁,父母依然健在,但已是白发苍苍。他们拥抱他,握着他的手,哭着告诉他,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找他,但怎么都找不到。他们不能离开,必须要守着老家,直到等他回来。北京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楼变多变高了,马路变宽了,人也更多了,还是那么熙熙攘攘,拥挤不堪。而他已经不能再适应那样的生活,只想马上离开,离开大城市,重新回到山里来。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在那忽远忽近的风声中,他渐渐沉入了梦乡。

在隔壁的房间,一对备受煎熬的灵魂被现实折腾得无法入睡。

“老钱,我们逃走吧。”

“能逃到哪儿去呢?”

“随便哪里,只要离开这里。我快受不了。”

“不,我们无处可逃。从北京逃离到了这里,现在又要从这里逃走,这样下去,我们这一辈子都会颠沛流离。”

“那怎么办?现在隔壁就住着警察,我害怕……”

“交给我吧。”钱宇搂紧了怀中的梦溪,“为了我们辛辛苦苦所建立的这一切,必须要解决困境。哪怕……”

“哪怕什么?”

“没什么。快睡吧。”钱宇犹豫了一下,把“杀人”两个字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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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慢三

一边写生活的悬疑,一边过悬疑的生活。

责编:赛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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