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碗机这种伟大发明，为何在中国不吃香

洗衣机、洗地机、洗碗机，现代清洁生活的三大利器。不过对于国人来说，洗衣机已是家中常备，洗地机销量也节节高升，只有洗碗机，还处在每个家电商场里无人问津的角落默默落灰。

从80年代末开始，洗碗机就已经被引用中国，只是三十年过去，洗碗机还是没有像在西方国家一样在家家户户普及。

中国人，到底为什么这么不待见洗碗机？

中国人有多不爱用洗碗机

直到现在还看着像是“人上人的厨房玩具”的洗碗机，其实并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早在1886年，世界上第一台利用水压的现代洗碗机在美国获得专利。据说发明者约瑟芬·科克伦当时创造这台机器的主要原因，是心疼自己家的瓷盘——因为自己动手还是仆人手洗，都打碎太多盘子了[1]。

不过很快，这项发明不仅拯救了约瑟芬的无数传家瓷器，也解放了很多欧美家庭主妇的双手。一百年后的1990年代，美国洗碗机保有率已经达到45%[2]。

其后几十年，其他欧美国家的洗碗机拥有率也奋起直追，到2010年代左右，多数国家的大部分家庭也都拥有洗碗机了。比如丹麦、西班牙、法国等欧洲国家，在2010年前后的洗碗机保有率分别在70%、60%和55%左右[3]。

较多欧美家庭主妇选择使用洗碗机 / 图虫创意

然而，这个丝滑崛起的市场，在中国却惨遭滑铁卢。

80年代末，洗碗机进入中国市场，准备大干一场，结果没想到直接被国人打入冷宫。

欧美国家那样指数型增长的市场，在国内简直望尘莫及。2000年，国内最大的洗碗机品牌之一“小天鹅洗碗机”，一年才卖出去1.39万台洗碗机，与销售额260万台的家用洗衣机和近8万台的冰箱等其他家电比起来，实在是少得可怜[4]。

不过小天鹅或许已经算是卖得多的了，因为2000年全国整体的洗碗机销量也不到10万台，城市家庭普及率还不及1%[5]。

2001年《中国经营报》对消费者的调查显示，很多对洗碗机持观望态度的消费者不买洗碗机，主要是因为自己洗碗绰绰有余，“没必要改变这种良好的家务劳动习惯”[5]。

相比于欧美家庭，中国人更倾向于自己动手洗碗 / 图虫创意

今天，或许已经很少有人再把洗碗视为一种“良好的家务劳动习惯”了，但洗碗机市场还是岌岌可危。

上海交电家电商业行业协会发布的《家用洗碗机消费白皮书》显示，截至2020年末，“洗衣机在我国城镇家庭每百户的保有量达到99.7台，但洗碗机每百户的保有量仅2台”[6]。

没错，98%的中国家庭，吃完每顿饭，还是得自己动手，清除油污。

但显然，没有人把洗碗当作爱好。所以，明明不喜欢洗碗的中国人，到底为什么还是不喜欢用洗碗机？

不用洗碗机，主要是厨房放不下

最早，在洗碗机刚刚进入中国市场时，中国人不买帐的原因很简单：买不起。

2000年初，城镇人均可支配收入仅6860，一台洗碗机得1500到3000块，相当于花半年收入，买一台可有可无的洗碗机[7][5]。

不过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人均可支配收入已达近四万元。几千几万的冰箱电视随手拿下，几千块的洗碗机，自然不再是什么价格劝退的东西了。据奥维云网数据，今年2月，国内洗碗机的线上均价为3705元，普通家庭买个普通洗碗机绰绰有余[8][9]。

所以，为什么中国人还是不喜欢用洗碗机呢？

当然，洗碗机有些饱受诟病的小毛病：比如清洗时间过长、需要专用洗涤剂、洗之前还要倒掉剩菜剩饭……不少人会觉得有这功夫碗早就洗好了。

但对年轻人来说，和真的自己动手洗碗相比，可能这些小问题都不算是事儿——倒掉菜、买个洗涤剂，听起来和每天早中晚洗三次碗相比，实在是轻松多了。

需先倒掉剩菜剩饭，再将脏碗碟放入洗碗机 / 图虫创意

中国人不买洗碗机的主要原因，可能是真的没有地方装。

的确，从本世纪初到今天，人均居住面积确实有在增长。根据全国人口普查数据，2000年我国人均住房建筑面积是21.81平米，2020年则已提升到41.76平米，几乎涨到了原来的两倍[10][11]。

不过，这一涨幅在上海、广东等人均收入较高的地区并不明显，这些大城市的人均住房建筑面积在2020年也不过30平米出头，在全国省市里都排倒数[10]。

也就是说，大城市里人均收入能买得起洗碗机，但却没地方装；小县城里可能人手一套双层小楼，但收入却跟不上。

而且，全国范围来看，住房面积虽然提高了，厨房还是依旧那么点地方。

90年代前后，虽有住房制度改革，但碍于每户住宅面积限制，厨房面积大约只有3.5到4平米左右；直到98年全面推行住房商品化改革后，公寓大楼如雨后春笋般在各大城市建起来，厨房面积也相应上升到6～8平米。结果不过几年，2006年“国六条”政策出台，推行小户型政策，厨房面积就又有所下降[12][13]。

一间60平的中小户型房子，要有15平米左右的客厅、近15平的主卧、10平左右的次卧，外加不到10平的卫生间，里里外外算下来，留给厨房的面积，一般就只有5～6平米那么大[14]。

中国厨房使用面积较小，无多余空间安装洗碗机 / 图虫创意

与之相比，欧美国家的厨房，实在大了不少。美国普查局数据显示，2019年，美国独栋别墅和多户住宅的平均面积分别大约是235平方米和105平方米——以美国厨房占比11%来算的话，他们的平均厨房面积在25平米到11平米[15][16]。

回到5-6平米的中国厨房里，如果你想要一个普通的洗碗机，一般要多大空间？

目前市场上的洗碗机，大概分为三种类型：台式、水槽式和嵌入式。其中，台式和水槽式都顾名思义，就是摆在台面上和放进水槽里的洗碗机，这两类洗碗机都有个共同的硬伤：不能洗锅。如果花几千买个洗碗机，结果还得洗锅，你肯定觉得不值。所以，能洗锅的嵌入式洗碗机才是多数人的选择。

嵌入式洗碗机内部空间较大，能够满足更多人的需求 / 图虫创意

以国外品牌惠而浦为例，一款标准的嵌入式洗碗机，宽度和长度都在0.6米左右，高度则在0.8米左右[17]。如果厨房面积在5平米，要在橱柜外留出长宽各0.6米的距离，就会影响到走动；如果嵌入在橱柜里，则使必要橱柜空间缩减了约0.25立方米。

据学者计算，一家住户在厨房的必要储存空间在1.24立方米左右，也就是说，安装一个嵌入式洗碗机，会使必要储物空间减少近四分之一[18]。

所以，美国人11平米的厨房能装下的洗碗机，普通国人5平米的厨房，真的装不下。

再说了，全国大约15%的人住的房子都是租来的，给一个租来的房子费这么大劲安装一个洗碗机，实在是有点吃力不讨好了[10]。

从这个层面上讲，洗碗机，普通人确实有点高攀不起了。

中国人，手洗的信徒

虽然多数厨房装不下是真的，但洗碗机，可能真的比你手洗更干净。

如今国产洗碗机，通常采用高温高压以及全方位喷淋技术，你只需要把碗放进去，它就会接受72度的热水的全方位浇淋，从而有效清除餐具表面的油污[19]。

像美的、方太等品牌推出的洗碗机，不仅能洗碗，还能洗果蔬。而根据中国农业大学的一项研究，和手洗相比，超声波洗碗机洗的果蔬上农药残留也更少[20]。

部分洗碗机具有清洗果蔬的功能 / 图虫创意

不仅如此，洗碗机洗碗，还更节能。国外研究显示，洗碗机比手洗的耗水量低50%到80%，耗能减少了6%到40%[21]。

中消协的家用洗碗机比较试验报告也给出了同样的结果：洗碗机的用电量和用水量都小于手洗，其中用水量差异达到16L——大概在每人每天用水量的10%。也就是说，洗碗机每天洗两次碗，能节省你约五分之一的日用水量[22][23]。

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洗碗机采用循环冲刷的方式清洁餐具，而手洗多用流水清洗，会造成更多的水资源浪费。

手洗往往使用流水清洗，更容易造成水资源浪费 / 图虫创意

在碗多的情况下，洗碗机其实洗得也更快。针对英国消费者的实验显示，把碗盘装满洗碗机再拿出来，只需要花9分钟；而如果全部手洗，则需要花60分钟[24]。

这样来看，花一次洗碗机的钱，其实相当于是一劳永逸，省钱又环保。

然而，即便洗碗机洗得又快又干净且环保，很多中国人，依旧认为手洗才是王道，这种不信任和几十年前人们对洗衣机的怀疑态度如出一辙。

的确，洗衣机在80年代刚进入中国时，有过“水土不服”的阶段。比如农村电压不稳，城市水压不足，北方水质硬，南方梅雨季又容易滋生细菌[25]。

洗碗机也是同样的道理，比如刚开始洗不干净油污比较大的中国碗，放不下碗口较深的中国餐具之类的[5][26]。

因此，面对外来的清洁机器，中国人仍然保持着多年来的手洗习惯。2013年国内研究显示，虽然洗衣机早已进入寻常百姓家，但仍有超过20%的中国家庭主要靠手洗洗衣，另有近40%的家庭采用手洗和机洗共用的方式[27]。

手洗往往使用流水清洗，更容易造成水资源浪费 / 图虫创意

和洗衣相比，中国人手洗洗碗的习惯则更持久。直到2023年，据英敏特针对洗碗产品的市场报告，在中国，洗碗机拥有率仅为35%，手洗碗碟仍然是主要洗碗方式。甚至在拥有洗碗机的人群中，还有64%仍然会偶尔用手洗碗。

而且对于洗碗机已经清洗过的碗碟，多数消费者还是不放心。英敏特数据显示，60%以上的成熟消费者在洗碗机后还会再用水冲洗碗碟，因为担心洗涤剂会在碗盘中残留[28]。

然而，能够使用的洗涤剂实际上都是通过了国家食品安全标准的，标准里明确要求了洗涤剂在推荐的使用条件下，残留的水平不会危害人体健康[29]。

因此，如果你还在担心洗碗机的卫生问题，那或许你可以大胆地“放手一搏”。解放双手的最后一步，或许就注定落在这个被称为“最后一台家电”的洗碗机上了。

文献

[1] IEEE Spectrum. (2020). This Socialite Hated Washing Dishes So Much That She Invented the Automated Dishwasher.

[2] US Energy Information Administration. (1990). Residential Energy Consumption Survey.

[3] Cabeza, L. F., Ürge-Vorsatz, D., Ürge, D., Palacios, A., & Barreneche, C. (2018). Household appliances penetration and ownership trends in residential buildings. Renewable and Sustainable Energy Reviews, 98, 1-8.

[4] 中信证券股份有限公司关于无锡小天鹅股份有限公司控股设立江苏小天鹅营销有限公司及本次关联交易的独立财务顾问报告.(2002-01-31).证券时报,016.

[5] 闫荣伟 & 陈海保.(2001-09-04).洗碗机不讨人喜欢.中国经营报,014.

[6] 人民网. (2022). 厨房环境"中国制造" 洗碗机有望成每个家庭标配.

[7] 国家统计局. (2002). 中华人民共和国2001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

[8] 国家统计局. (2024). 中华人民共和国2023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

[9] 奥维云网. (2024). 2024年02月家电市场总结（线上篇）| 报告看点.

[10] 2020中国人口普查年鉴.

[11] 中国2000年全国人口普查资料.

[12] 周燕珉, & 林婧怡. (2010). 我国城市住宅厨房的演进历程与未来发展趋势. 装饰, (11), 20-25.

[13] 王天立 & 于遨坤.(2021).1980年代以来中国城市集合住宅厨房和卫生间的变迁.住区(03),106-112.

[14] Liu Xiaozhong Studio.(2008).我国大中城市中小套型住宅舒适性研究.住宅科技(10),1-9.

[15] National Association of Home Builders. (2019). Spaces of New Homes.

[16] United States Census Bureau. Characteristics of New Housing.

[17] Whirlpool. Standard dishwasher sizes: How to measure a dishwasher.

[18] 齐征, & 徐倩. (2011). 中小型户型住宅厨房设计研究. 河南建材, (5), 126-126.

[19] 李曾婷.(2018).洗碗机:迭代升级,技术发展多元化.电器(06),20-22.

[20] Zhou, Q., Bian, Y., Peng, Q., Liu, F., Wang, W., & Chen, F. (2019). The effects and mechanism of using ultrasonic dishwasher to remove five pesticides from rape and grape. Food chemistry, 298, 125007.

[21] Richter, C. P. (2011). Usage of dishwashers: observation of consumer habits in the domestic environment.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onsumer studies, 35(2), 180-186.

[22] 中国消费者协会. (2019). 家用洗碗机比较试验报告.

[23] 中国水利报社. (2023). 2022年度《中国水资源公报》发布.

[24] Berkholz, P., Stamminger, R., Wnuk, G., Owens, J., & Bernarde, S. (2010). Manual dishwashing habits: an empirical analysis of UK consumers.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onsumer studies, 34(2), 235-242.

[25] 陈小娟.(2004).从洗衣机的发展探讨中国洗衣机本土化设计硕士学位论文,江南大学).

[26] 张自然.(2001-08-16).洗碗机：铿锵玫瑰要绽开.中国电子报,002.

[27] 王荣.(2013).中国家用热水设备典型用水模式研究硕士学位论文,北京建筑大学).

[28] 英敏特. (2023). 英敏特2023中国洗碗市场报告.

[29]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与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 (2022). 食品安全国家标准洗涤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