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0亩林地的历史遗留难题，如何顺利解决？

  半月谈记者 宋立崑

  在一阵阵高亢的油锯声中，一棵棵10余米高的白杨树应声倒下。在公益诉讼检察官们的监督见证下，湖北省枝江市一片约2200亩的滩涂杨树林，在两个月时间内以每天近100亩的速度予以清障，于近期清理完毕。

滩涂树林清理前

滩涂树林清理后

  这片林木阻碍行洪，危害公益，且牵涉利益相关方、涉及历史遗留问题多。如何将复杂利益关系导入法治轨道，站在公正立场上捍卫社会公益？作为四大检察职能之一，公益诉讼近年来在湖北生态治理中发挥着越来越大的作用。

  一片阻碍行洪的杨树林

  沮漳河位于宜昌市与荆州市交界，是长江左岸的一级支流，自当阳入枝江境。多年来，河流数次改道，枝江市七星台镇代家滩逐渐由农田变为滩涂。

  上世纪80年代以来，村民分批迁出并修建了新的防洪堤，附近村集体开始利用该滩涂地种植经济苗木，几经流转成为个人承包林地，逐渐形成2200余亩规模，涉及数十个承包户。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防洪法》和河道管理有关条例，禁止在行洪河道内种植阻碍行洪的林木和高秆作物。防汛部门调研发现，如此大面积的高大林木，一旦沮漳河达到平滩水位，必然造成下泄流速放缓和水位抬高，河流将沿蜿蜒河道加速冲刷对岸河堤，增加堤防风险。

  “对岸河堤下居住着约1.5万名村民，一旦溃堤后果不堪设想。”枝江市水利和湖泊局水政执法大队执法股股长薛明说，“为了保护群众生命财产安全，必须砍掉这些林木。”

  水利部门联合当地政府找到承包户要求配合，却发现事情远比想象的复杂。原来，有几个承包大户多年前办理了林权证，当中有的还涉及不动产抵押和民事纠纷。

  “由于过去政府职能部门之间信息不畅，在发展经济和保护公益之间没有做好统筹，导致现在想解决问题困难重重。”枝江市七星台镇镇长李从亮说，“此外，一旦失去这片林木，相关债权和抵押权也将失去依托。”

  一听说政府要砍树，承包户、债权人、担保机构、银行等都站出来反对，有人将自己80多岁的老母亲背到林子前，声称要让砍树的人将老人带回家赡养，事情多次被搁置下来。

  事到如今，仅靠水利部门和基层政府已无法单独推动解决此事，相关部门只得通过各自管理条线向上反映，期盼上级机关能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以法治思维破解公益难题

  今年6月，枝江市人民检察院会同市水利和湖泊局、生态环境分局对辖区重点河湖开展排查，代家滩这一片林木进入了检察官的视野。

  “这片林木牵涉大量利益相关方，急需第三方力量介入协调解决。”枝江市人民检察院第二检察部主任万勇说。6月底，检察机关对这一问题启动行政公益诉讼立案，随即展开调查走访搜集证据。

  7月12日，枝江市人民检察院就该案组织公开听证。听证会上，七星台镇政府、枝江市水利和湖泊局两家单位对堤段河道外滩超范围种植树木影响河道行洪安全的事实不持异议，同时对该滩涂林地的历史成因和工作中遇到的困难作了说明。

  检察官认为，滩涂林地严重危害行洪安全，虽然部分承包户持有林权证，但沿岸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高于一切，承包户须优先配合防洪工作。同时，鉴于前期已经取得了相关权属证书，对承包户合法权益，债权人以及担保公司、银行的利益保障也应当兼顾。

  检察机关与各利益相关方陆续进行了10余次座谈磋商，最终确定先由承包户向债权人和担保方先行履行部分债务，协商订立还款计划，再由检察机关协调自然资源等部门变更林地性质，并协调镇政府适当延长土地承包期，帮助引入农业项目作为补偿。

  “滩涂地可以用于种植不影响行洪的农作物。”万勇说，“我们与承包户算过账，由于苗木价格波动大，土地转变为农田后，年平均收入并不会降低多少。”最终各方约定，由镇政府监督延长承包期内农地收益的30%至50%用于偿还债务，各利益相关方对该处理方案均表示满意。

  滩涂树林倒下，法律刚性树立

  “在全面依法治国实践中，人民检察院作为国家法律监督机关，站在全局视角和客观公正立场，更有利于运用法治思维和法治方式推动公益问题的系统性解决。”枝江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章雪松说。

  章雪松认为，在本案中，检察官以对防洪法的刚性监督为主线，协调自然资源、水利、农业等部门协同履职，柔性化解历史债务纠纷，是破解问题的关键。此外，检察机关也向承包户宣传了危害防洪安全可能承担的民事、行政和刑事责任，从“法”上晓以利害，推动各方尽快开展协商。

  “本案中，检察机关熟悉各方情况，但又不陷于任何一方利益，是各方都能接受的召集人。”李从亮说，对于一些因历史原因造成的前后矛盾的行政行为，乡镇政府有时也不太便于协调处理，而检察机关可以通过公益诉讼、行政监督等方式监督纠正。

  “问题解决以前，我承包的林地牵涉多方债务，哪怕我愿意砍，债权人和银行也不同意，生产经营因此受到许多限制。”代家滩林地承包经营户许进华说，现在这块地总算盘活了，下一步转变生产经营方式，预计几年内就能还清债务。

  “2200亩滩涂树林倒下了，保护‘水环境’‘水安全’的法律刚性得以树立。”章雪松表示，公益当中必然包含个体利益，兼顾个体利益并非让渡公共利益，让群众懂得二者的辩证统一关系，将更有利于凝聚全社会保护公益的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