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蒋廷熙，网易历史频道专栏作家。本文为网易历史频道独家稿件，谢绝转载。
这是一个视自慰如洪水猛兽的时代，这是一个盲目恐惧和仇恨自慰的社会。19世纪的西欧，尽管人们从未间断撸管，但撸友一旦被发现，他将成为道德之敌人、社会之败类，如同做了最堕落无耻的事，不仅抬不起头，还得遭受重重迫害。那时候，可不会有人递上一瓶“营养快线”并说一句“先撸为敬”，只会遭受白眼、唾沫、拳头。
著名的《十九世纪万用大辞典》，用超过1页的文字解释“自慰”词条。它没有说明如何自慰，只一股脑儿说自慰带来的种种恶果。当然，在今天的人们看来，这基本是胡说八道。
“所有医生都一致认为，自慰会引致为数众多的疾病。的确，没有节制地沉迷于这种行为的人很快就会变得衰弱……尤其因为体能消耗过大而引发肺结核以及神经系统方面的各种紊乱……在智力方面，如果自慰会造成损害，那么其影响更为严重。”词条勾画自慰者的悲惨状，“感觉与想象都会衰退；他干什么都会觉得累，甚至最简单的思考也让他疲倦。他会变得无法从事任何脑力工作。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与精神正在衰弱，却没有必不可少的意愿与活力来使自己振作……他患上了最严重的抑郁和神经衰弱。有时候，回想起美好的过去与曾经充满光明的未来，他会感到悲伤，对人生的欢乐充满厌恶，并且可能自杀。”
撸出肺结核、撸成弱智，最终撸到怀疑人生，以自杀终结。你们看，撸管的后果多可怕，19世纪的人们看完这么权威的辞书后还敢撸吗？从1815年到1873年，西欧人民沉浸在对撸管的巨大恐惧中。
那些年，医学专家为证明撸管是身体健康的头号敌人，几乎把所有疾病都与撸管挂钩。脑部和脊柱所有病，如神经衰弱、抑郁、歇斯底里、痉挛、痴呆、低能、精神错乱；感觉系统功能全面衰退，包括视觉、听觉、嗅觉、味觉都逐渐丧失，还会变成哑巴；骨骼方面会导致伛偻病、驼背、发育停滞、风湿性关节炎、痛风；肌肉和脂肪组织方面，会导致体重减轻、肌肉萎缩、瘫痪；心血管方面，会心悸、晕厥、心脏和血管损伤、动脉瘤破裂；呼吸系统方面，会引发慢性鼻黏膜炎、肺结核、颈部淋巴结核；消化系统方面，引起顽固性胃痛、消化不良、腹泻；最后是生殖泌尿系统，引起遗精、前列腺炎、阳痿、不孕。当然，最终结果是死亡，并被人指指点点。
法国医生兼神学家德布莱纳，义愤填膺指出撸管的年轻人“会变得愚笨、痴呆、糊涂、阴郁、忧愁、伤感、多疑、胆怯、乏力、慵懒”，“最终会陷入一种可怕的委顿和令人厌恶的衰老状态”，“罪恶与耻辱压得他抬不起头来，在暗处苟延残喘，过着畜生一般的生活”。自慰者让人鄙视，法国医生德威骂自慰者不配得到社会的尊重，“其对家庭、国家与人类的情感都已经泯灭了”。
“自慰是暗中攻击并毁灭人类的灾祸之一。我认为，若论对人类的危害，瘟疫、战争、梅毒或一大堆其他类似的灾祸都比不上这种致命的恶习。它是整个文明社会的毁灭因子，尤其是因为它是持续地暗暗地损坏一代又一代人的健康，也就更可怕。”法国医生瑞维耶·帕里斯（1782-1852）在1828年写到。与他观点类似的，有法国医生同行德·布尔热留下的观点：“这种可鄙行为害死的人比哪一次战争都多，几乎和造成人口大量减少的最厉害的流行病不相上下。”
戒撸宣传可以有多猛烈？有人甚至扯起爱国主义大旗，将撸管与国家盛衰紧密联系在一起。“这种儿时养成的到青少年时期也没有丢掉的恶习，对一个国家国力的损害是无法统计的。我们几乎可以断言，哪个国家能够除去这种恶习，哪个国家就能够统治世界。重复提出这个问题绝不是多余的，自慰是人种退化最严重的原因。” 法国医生封萨格里维说。少年不撸，则国强，少年撸，则国弱；或者说，一国距离称霸世界其实只差戒撸这么一小步。
社会上有层出不穷的书告诫人禁止撸管。如1830年巴黎出版的一本畅销书《无题书》，卷首引用名人名言：“单因这种恶习死亡的年轻人，数量就超过因其他疾病而死的人数总和。”为了生动形象教育读者，这本书用16张插图，展现一个大好青年是如何被撸管爱好掏空了身体、耗损了健康、消磨了精神。中间有张图是他撸管撸到狂吐一碗血，最后一张图画了瘦骨嶙峋、面目全非的尸体，配文字：“他才十七岁就死了，而且饱受可怕的折磨。”
他年轻英俊，是母亲的希望……
他养成自渎恶习，很快就自食其果：未老先衰，弯腰背驼……
眼睛从前是那么清澈、明亮，现在变得黯然无神！而且出现黑框
睡眠不安，噩梦连连……
原本漂亮的头发开始掉落，他像老年人一样变得发疏齿稀……
他感到饥饿；想进食，可是吃不下……
心肺功能衰退……开始呕血……
全身长疮，惨不忍睹……
高烧不退，身子滚烫，开始衰竭……
身体僵硬，四肢无法活动……
陷入弥留状态；仍在拼尽全力抗拒死亡……
才十七岁，就备受折磨，过早夭折。
宣传戒撸的方式丰富多彩。19世纪初，巴黎贝尔特朗医生的诊室兼具博物馆功能，专设一件戒撸陈列室。内有一些蜡像，撸管爱好者和从不撸管者的外形对比，撸管的男女蜡像都丑陋无比、面色憔悴，不撸管者则美丽健康。一些社会名人对此赞不绝口，认为这是一个戒撸教育基地，效果要比阅读文章好不少。
撸管猛如虎，方方面面的宣传教育，让受教育的年轻人对撸管危险有了先入为主的认识，至于他们撸不撸是另一回事。这种恐惧下诞生很多荒诞事。一个年轻人在1832年8月写信给父亲，说自己的一个同学刚死于撸管：“他沉迷其间，做得太多，结果，本来身体健壮的他，没几天就身形削瘦、面无血色，饱受痛苦折磨之后死了。”这般血淋淋的描写，是为了告诉父亲，我不撸，但是需要嫖，请父亲大人给嫖资，否则撸给爹看。
这个时代，撸管者是不可能有话语权的，有人还巴不得消灭撸管者。法国奥尔良教区主教杜邦卢把自慰视作社会毒瘤，对他们决不能手软，“立即毫不留情地进行惩罚：这就是放逐……立刻放逐”。
他还说：“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否则可怕的伤口就会蔓延转移，吞噬一切……我们在这方面必须毫不留情，严加惩罚，因为大家都知道，自慰是一种危险的事情。是的，非常危险，从新学期开始，整整一年，都非常危险。有一次我遇过一个校长，这种恶习侵入了他的学校，我建议他开除六十九个孩子。他这么做了，结果拯救了他的学校。如今该校已经成为法国学生人数最多、事业最为兴盛的学校之一。”
听上去很牛逼，学校严打撸管，一经发现就开除人，然后学校就成为名校。但估计十有八九是他编造出来的，或者说该校本来就是名校，与学生撸不撸没有一丝关系。
最简单、粗暴的戒撸手段，应该属于防止男女自慰的衣服、贞操带，原理很简单，把那个部位束紧，手伸不进去。比利时港口安特卫普有个教师在1873年发明了防撸课椅，这项“神奇”发明能阻止学生翘脚或并拢双腿，“以防生殖部位产生摩擦或发热，从而消除了引发自慰的一个原因”。不乏极端的戒撸案例，如杜珊-杜布勒伊医生亲眼见证一个悲惨故事：“一位不幸的年轻人，生前最后一年，整夜坐在椅子上，脖子上缠着一条链子，双手用绳子绑在椅子两边。”也有人反对使用器具，他们相信戒撸主要靠意志，而不是物质。
文化人的戒撸建议充满了浪漫想象。有人提议：“随身带一本优秀诗人的合集，一旦冒出自慰的欲望，就强迫自己背诵五十甚至一百行诗句。最好选择那些含有道德寓意、哲理或历史知识的诗，越难越好。”有人建议年轻人多学习相对费脑的自然科学，因为理科学习不容易激起情欲。也有还算靠谱、沿用至今的戒撸方式，勤于体育锻炼，养成严格的卫生习惯，褥垫和被子不宜太软，饮食减少荤腥……
戒撸“补品”应运而生，一堆药茶号称能让人安心不去想下半身事，典型如橙花、矢车菊、紫罗兰、蜀葵、狗牙根、马齿苋、莴苣、睡莲等。不知道它们是否起效，但卖这些东西的人肯定赚了不少。如果当年有微信，朋友圈肯定是一堆微商在声嘶力竭咒骂撸管，同时卖这些补药。
不过，当时并没有一套识别撸友的有效方法。公认的撸管者特征是面色苍白、脸部轮廓稍微变形、眼睛凹陷、出汗不正常、神态疲乏……以今人的眼光来看，这些标准就是一坨屎，故从外表来抓出撸管者是纯扯淡。
19世纪的西欧，何以对待撸管如此苛刻、变态？原因太狗血了，一本胡编乱造却极度畅销的书导致，《俄南之罪》，全名《俄南之罪，或自渎的可耻罪恶，与该行为对两性造成的严重后果，以及在身心两方面给受害人的建议》。它1715年诞生在伦敦，没有作者署名。
公认的考证结果，这是一个专门兜售假药的江湖游医。整本书一半内容在讨伐撸管，另一半内容是提出解决之道——卖“神药”。作者的“壮阳补酒”，每瓶10先令；强身粉，每包12先令。一个王林、张悟本之流能创造一个时代的特定气氛，历史就是这么神奇，或曰荒诞。
参考资料
《自慰：一种巨大恐惧的历史》，（比利时）让·斯丹热 安娜·凡·内克，湖南文艺出版社，2009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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