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军士兵布拉德利·曼宁向维基揭秘网站泄露了超过70万份文件,他最近被军事法庭认定泄露秘密的罪名成立,面临最高136年的牢狱生涯。这一判决到目前为止是美国捍卫网络安全的坚强决心的峰值标志。然而事态似乎还只是开始,现在更让人关注与思考的是远在俄罗斯的另一个告密者。8月1日,美国情报机构前雇员爱德华·斯诺登已经进入俄罗斯境内,该国给予他为期一年的临时庇护。他曝光了美国国家安全局(NSA)未经法院授权就调取数百万美国公民私人数据的行为,他也泄露了美国如何监控别国——比如中国。他们二人的行为正在引发世界对网络隐私与权利的争论。作为网络的头号大国与强国,美国的自由与安全的天平也在剧烈晃荡,并苦苦寻找新的平衡。
斯诺登最早的爆料(6月5日《卫报》)显示,从2013年4月25日至5月19日,美国电信巨头威瑞森公司(Verizon)须每日向美国国家安全局上交数百万用户的通话记录,涉及通话次数、通话时长、通话时间等内容。6月6日,美国《华盛顿邮报》又曝光政府机密文件,显示美国国家安全局和联邦调查局直接接入微软、雅虎、谷歌、Facebook、PalTalk、YouTube、Skype、AOL、苹果等9家网络巨头的中心服务器。这好比是将诸多用户置身于透明墙壁的澡堂。
从总体设计构架来看,不得不说整个网络监视计划达到了出人意料的周密及无孔不入的地步。棱镜计划(PRISM)的正式名号为“US-984XN”,是一项由美国国家安全局自2007年起开始实施的绝密电子监听计划,主要有10类信息:电邮、即时消息、视频、照片、存储数据、语音聊天、文件传输、视频会议、登录时间和社交网络资料的细节都被政府监控。国安局甚至可以实时监控一个人正在进行的网络搜索内容,也可以实时跟踪用户,全面监控特定目标及其联系人的一举一动。项目年度成本2000万美元,2012年作为总统每日简报的一部分,项目数据被引用1477次,国安局至少有1/7的报告使用项目数据。这说明它正被肆无忌惮的加以利用。
斯诺登还曝光了NSA另一个秘密的“巧言(Blarney)”计划,在这一计划中,NSA收集了通过骨干网收发电子邮件或浏览互联网的计算机和设备的元数据。另一项取名为“上游”的秘密监控项目中,NSA通过与国际私人光缆服务商签订合作协议,这些海底光缆承担了全球99%的电话和互联网数据传送,因此可以轻易地截取或者读取全球互联网的大量数据。这简直是在给地球装“电生理监护仪”。
在随后曝光的资料中显示,美国还有更宏大的密钥项目“X关键得分”。2012年,在1个月内存储的各类监控数据记录高达410亿条。可以说,X关键得分(Xkeyscore)计划是美国国家安全局存储量最大的数据库。美国情报机构可以利用这些数据去攻击有关各国的计算机和手机,刺探用户信息。
在发给《卫报》的声明中,美国国家安全局他们的目的是为“保护美国及其军队”。
奥巴马因这一“走光”事件而恼羞成怒,甚至宣布了取消和普京在莫斯科的会晤,好比是到了别人家里而不去礼貌性地见一见这家的主人。我们追踪对比以往的“间谍”事例,能够造成如此巨大影响的情况十分罕见,远远超过了历史上那些造成或武器装备或作战计划等军事秘密重大损失的案例。
美方宣称俄罗斯遗存“冷战”思维,在这件事上,凡污称别人有“冷战”思维的,其实自身才有更陈腐的思想。人们不难看到,在斯诺登事件中美国同样有老一套政治思想的印迹。冷战以后,美国是引领军事变革方向的“唯一超级大国”,这惯出了他们的一些自命不凡。如果有人敢于挑战美式“实用哲学”,美国人不仅傻了眼,还会被激怒。然而,关于网络上的故事并不是基于“确保相互摧毁”的核武器军备竞赛与意识形态的对立,而是传统军事思想与新兴军事效能的“板块撞击”学说。媒体渲染的“反恐”与“偷窥”矛盾斗争掩盖了一个涉及很多层面的深层次、全球性的问题。我们更不能因此认为美国在安全的需要和捍卫公民权利的宪法要求之间寻求平衡的努力失败了。这说明了斯诺登揭露的不仅仅是国家机密,更是一个尚未引起人们重视的军事斗争王国。在这个问题上,美方若是表现出一些些的坦诚和宽容,效果会好很多。
在网络科技活动的眼里,一旦在技术上允许,行为上就不存在是否“正义”的问题。例如“艳照门”是很隐私的事情,别人传与看都是不道德的,然而,在信息技术出现的今天,按下快门的瞬间人们就应当想到,它已经具备了流向公众的概率。彼得雷乌斯因情书电邮被查而倒霉,从高官角度看是道德把持力的问题,从将军角度看则是对网络安全性的超级轻视与无知。现在,该警醒的是我们大家,必须重新认识到通向网络世界的那个秘密小屋不是私人厕所,任你干啥都可以。网络凭什么承载那么多私密?我们并未赋予它这番使命。
人们更多地享受数字科技带来的便利,却很少想到人类从此被拖入了一个可“留痕”的有轨迹生存态;人们更多地把网上监控当作是对隐私的窥探,却很少想到这是信息技术发展的一个必然;人们更多地把斯诺登看成一个揭密者或告密者,却很少想到他在揭示一种从此以后会广泛存在的社会生活与斗争状态。所以,人们不必以过往的军事斗争经验解读他对社会与文明的作用。
过去,军事斗争针对的是一种相对简捷的社会关系,即“政权—民众”关系,克劳塞维茨所说的战争是流血的政治,强调“战争是迫使敌人服从我们意志的一种暴力行为”,只有“暴力最大限度的使用”,才能让敌人无力抵抗。因此,凡战场均是通过军事手段的毁伤力威逼利诱,让“政权—民众”妥协。显见得,军队在向一个社会体系作战。现在,军事手段将面对一种新型网络关系,即“政权—网络—民众”,民众对待政权,是有社会责任意识的;而民众对待网络,则显得自由与自我得多。控制网络从很大意义上更具军事斗争价值,军事手段可以向网上的个体“作战”——无论他上不上战场。
自从有了网络,也就应运而生了网络监控,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网络珍藏了越来越多的国家核心利益,却从没有过也不可能有所谓的绝对安全,由此,这里便产生了军事对抗的必然性。这种斗争形态带来了三个显著变化。
一是暴力价值的变化。建设一套网络,再把社会中能够主动发声的群众邀请进来,对他们的控制远比现实暴力上的消灭与毁伤更直接、更可行、更有趣味。人们没有必要将这种手段和“冷战”搅在一起,这已经是不同的暴力体系和暴力性质。斯诺登事件是未来网络斗争形态的初现端倪,目前只不过是两个先知先觉的大国在谁来引领未来规则决定权这一问题上的角力。过去,人们往往更多地注意到破坏网络的作战方式,而忽略了“宠着她”——利用和发掘网络监控的潜在对抗力量。网络竞控,在今后的军事斗争中绝对是很具建设性的,它会比现实的战场更有发展前景。
二是对抗方式的变化。战争,归根结底是在人的不可预知性基础上形成的,必须靠武力强制让一方向另一方希望的意志屈从。过去,人们在社会公开场合所表露的都是被一系列制约所塑形的内容,而现在,网络监控完全颠覆了这种对抗方式,因为网络上的思想表露比传统社会当中更真实,也更容易“点对点”地控制。因为时光不能穿梭,而思想的足印却有可能在网络中被再现,试想一个人在网络中私底下的行止如果没什么与公众利益冲突的东西,那么他怕的又是什么呢?秘密,要在世界上重新定义,或许我们不知这对文明是好事还是坏事,但不管怎样,当网络上的“侦察”可以知道几乎每个人所思所想的时候,这种“脑泄露”带来了更为复杂的“战机”——至少它带来了更多的求索与说服。
三是作战平台的变化。技术革命总是在让一茬又一茬精心构建的作战平台成为弃物或废铁,战争史上的方阵、铁骑、堡垒和要塞莫不如此。连夜战也在战场可视化之下变得通透起来,那么许多陆战兵器乃至现在的飞机、航母也会在未来战争样式的铁砧上经受锤炼与回炉的。英国《每日邮报》近日报道了私人组装出廉价的(50几美元)微型间谍电脑可以检测附近每台智能手机和平板电脑的流量数据,从而对几乎任何人进行监视。网络世界(包括手机)随时都在上演侵入、欺骗、窃取、胁迫与出卖的淘金热剧。计算机逐渐构成了一张更大的网,当这张网将全世界大部分成员联系起来以后,全新的作战平台也就诞生了,军事斗争有可能成为不流血但“伤脑筋”(直接左右意志)的意志强制战争。
以安全的名义侵犯隐私,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试想,世界每时每刻都在无数的美国卫星监控之下,没骂他们只不过是因为人们见不到他们做得有多过份。或许某种意义上也是因为人们总以为还好尚有一个可以遮盖隐私的小屋顶。斯诺登的爆料打破了人类这最后的温存梦乡。“棱镜”只是开始,有多少个“斯诺登”也限制不了这世界一些人对另一些人的网络控制的欲望,最终会走到全面制约与斗争的道路上来。我们可以做的,是迅速提升认知并动手其中,研究新的对抗手段、新的制衡模式,和新的“战争”规则。
斯诺登作为个人的社会意义,就是站在哥伦布航海船头第一个叫喊“天哪见到新大陆啦”的那个水手。(郭继卫)
(原标题:“棱镜”折射新战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