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我们见到本人,失望到了极点,简直无法以文字描述于万一。虽然教官事先警告,校长来时,如果谁弄乱了队形,就是犯了严重的过错,一定会遭到禁闭的处分,但校长致辞时,一些学生倾斜身体,希望能看清楚演讲人,后排的学生则踮着脚尖。但他们的热诚并没有得到报偿。蒋介石的态度既不敏捷,也不坚定,他动作缓慢又刻意。他的演说既无冒险精神,也欠缺想像力,只有枯燥无趣。我们期望是军人对军人间的谈话,像关起门来讨论当今局势,或是多少提到他过去的光荣历史,但这些期望全落空。他花了一个多小时告诉我们,要娴熟基本功夫,只要熟练基本战术即可,如果费心去思考战争的信念、概念,甚至战略,都是浪费时间。如此这般,我们仰赖领导我们赢得孤注一掷的战争,进而改写历史的人,谈话竟然像是教练班长一样寻常。他还老远从重庆来讲这些东西。在和他同地位的战时领袖中,没有人像他一样发表如此无趣的演讲,不过也没有像他一样身兼所有军校的校长。
等到我们要朗诵"军人读训"时,他又亲自当起教练班长。不过,他却缺乏教练班长的体力和压迫感。"我念一则时,"他轻声说:"不要和我同时念。等我念完后,你们再复述一次。"他如此讲究细节,追求完美但是国语的"服从为负责之本"在他浓厚的浙江口音下却成了"屋层外无炸资崩"。后来我们就以嘲笑和模仿可怜的校长为乐。我可不愿当蒋介石的公关人员,即使是最能干的新闻官打造出的公众形象,他本人都可以轻易摧毁。
又有一次,站在讲台上的蒋突然发现,身为军校董事的戴季陶居然站在台下的听众中。他停下演讲,请戴和他一起站在台上,但戴客气婉拒。邀请愈来愈急迫,但戴非常谦虚,以同样的决心拒绝。其后数分钟,我们听到麦克风传来我们的校长蒋介石的声音:"嗯嗯,请,请"戴的声音没有连到麦克风,但从延长的悬疑气氛中,我们可以推测出正在进行某些对话。这场谦虚的拉锯战终于结束,戴顺从请求,走到台上,蒋才又继续演说。站在听众中的我心中怀疑,这些就是我所崇拜的人物吗?如果在数千名顶着钢盔、站在太阳下的军校生之前,都无法避免虚华不实的形式主义,在处理更重大的事件时,他们的优先顺序只会更值得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