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衣是何等服装?这是上古流行的长袍,“深”者意为有深刻的含意,如其形制:长袍,有上衣下裳相连,象征二极;上衣象天为玄色,裳在下为黄色,天地玄黄取之乾坤;上装用4幅布,喻为四季,下裳有12幅是12个月,这是“法天”;领口是交领,直角相交表示“地道方正”;背有中缝,象征“人道正直”;袖长而广,伸展如圆规,是为“天道融和”;腰系大带,以作权衡;整个造型上宽下收,因为上是阳下是阴。穿着深衣要有五项规则:即规、矩、绳、权、衡。这种幅巾缙带,宽袖大袍,穿在身上,要求行为进退有仪,稳重迟缓,以顺应天时地势人和。这样高度意识形态化的衣装,已成为政治伦理的符号,远在千年以前,宋明时代的人都不看好,又岂能为现代人所欢迎?所以提倡深衣不过是一场娱己娱人的闹剧。
虽然深衣不可行,但是面对全球化和生活方式趋同化,怎样保留民族特点,却是时代性的课题。清末民初的服装改革就为我们提供了有益的借鉴。
早在戊戍维新期间,康有为上书《请断发易服改元折》,认为辫发长垂,不利于机器生产;宽衣博带,长裙雅步,不便于万国竞争的时代,请求放足、断发、易服以便“与欧美同俗”,又说:“非易其衣服不能易人心,成风俗,新政亦不能行。”这虽然有些夸大其词,但把变衣冠作为学习现代文明,革除社会陋习的一项重要内容,具有启发民智的意义。
民国前后,洋装一度风行中国,这有利于突破中外风俗差异所形成的壁垒,也有利于文化的交流和创新。但是愈来愈多的人感到,西服与中国人生活习惯不相适应。领带卡脖子,手套不方便等等,怎样使西服本土化,尊重中国人的穿着习惯,是推进服装改革的关键,这种交流的结果不是洋装吞没中装,而是创生了具有中国特色的新型服装:中山装和旗袍。
旗袍,并非以旗为名的就是旗人的服装,现代旗袍实际上有四个来源,那就是蒙古的袍服,明代汉人的长马甲和满族的旗装,宽大,直腰,凝重、端庄。从西服洋装传入中国以后,轻盈利落,紧身贴体的西式连衣裙吸引了中国女性,促进了旗袍的改良。依照西方流行的人体曲线美对袍服重新剪裁,收拢腰身,衬起高高的胸部,宽大的衣衫一变而为苗条的长袍,逐渐演变成今日的旗袍。这是中西联璧,择优而取的成功之作。
中山装是由孙中山创制而得名。它以西服为模本,改大翻领为立翻领,上下左右4明袋,喻为礼义廉耻,国之四维;袋口为倒笔架形,以不忘知识分子;5个扣,象征五族共和。这一式样与西服不同,突出表现在关闭式的立领,钮扣直线排列均匀,背有缝,腰节略加收拢,穿起来收腰挺胸,凝重干练。裤子则把传统的连档裤改为前后两片组合,腰围有折裥,侧面和臀部有口袋,裤脚带卷口,这就是中山装的原初样式。对四袋、五扣的伦理解释,富有中国古人衣着的情调,但与古代服装有实质性的不同,古人的穿衣着装是礼制的重要内容,正如《管子》所说:“衣服所以表贵贱也。”以服装标志等级的高下,并受到国法的保护,这是古代服装的通则,从民国伊始,服装不再有等级之分,戴什么帽子,穿什么款式,用什么色彩,不论尊卑贵贱,听凭自选,从此走上自由着装的时代,这在中国服饰史上是新的里程碑。
可贵的是,孙中山在创制中山装时还提出服装现代化的理念,这是他在给中华国货维持会函件中提出的民国服式的制作原则:“此等衣式,其要点在适于卫生,便于动作,宜于经济,壮于观瞻。”这服装四原则,真正结束了服饰伦理政治化的观念。由于这一服装样式结构合理,自然舒服,受到民众的欢迎,常盛不衰,延续至今。
当今人们提倡深衣的一大理由,是中国没有国服,因此要以深衣作为国服登场,殊不知早在民国初年国民政府颁布的《民国服制条例》中就已确定中山装为礼服,建国后毛主席和周总理都穿中山装出席国家大典。所以中山装和旗袍都是吸收西服的审美价值,结合中国人穿着的习惯,对传统服装加以改造而创制的新服式,在国际上已被视为具有中国气派的民族服装,约定俗成地成为中国的国服。此种记忆并未消失,而在汉服运动中竟有人无视中山装和旗袍创制和演进的历史,将旗袍视为满人的服装,中山装是洋人的服装,进行排除或视而不见,再从先秦的老古董中发掘出深衣,作为中国的国服来宣扬,姑且不论将满族排除在中华民族之外大有狭隘民族主义之嫌,从服装演变来看,也是误解或无知。
在文化发展史中,取之国外,而在中国发扬光大的事例举不胜举,远的如民族器乐胡琴、笛子、琵琶来自西域,先秦的古乐大多已失传;近的如乒乓球,从上个世纪起中国人几乎垄断世界乒乓球坛,被中国人引为骄傲的“国球”,可乒乓球却源自19世纪的英国,并非中国土生土长。而在中国土生土长的某些传统,不合时宜的,只能请进博物馆,供后人观摩它昔日的辉煌。
对于推行汉服,我也粗略地作过调查,2007年网上有人发起穿汉服祭奠袁崇焕,我去了现场,袁崇焕的墓地在北京旧花市一个僻静的地方,一上午前往凭吊的约有二三十人,有9人身穿汉服(含1个儿童),我与他们一一交谈,发现其中4人是服装公司的,2人是网站的,1人是民乐团的,还有1人未示身份。从这构成来看,不可否认它的商业要求,该服装公司专事设计汉服,200元可买一套,如团购还可优惠。可见汉服的提倡者既有个人喜好,更有推销商品的动议。
“国学搭台,商家渔利?”
当代社会的发展已经进入以文化为资本的新经济时代,商业愈来愈凸现主导社会时尚的趋向。商家的炒作,已经长驱直入到从不以商品论处的国学领域,国学仍是中华民族传之悠久的精神遗产,对今人来说,是学与不学,而不是卖与不卖的问题。国学热,很快火爆到全国,细究之下,商家的炒作是重要原因,2005年成立“中国国学俱乐部”,且不说国学成为“俱乐”,乃是前无古人之举,如果为了“大家乐”,使国学走向平民,也无可厚非。然而所办的国学班,绝非面向平民,“乾元国学教室”,一年学费24000元,恐怕连小业主都上不起,又何能平民化?说穿了这是国学搭台,商家渔利。还有那些国学幼儿班,身穿古人服装,头上梳起丫丫髻,再缴上价格不菲的学费,方能聆听受教,这哪是贫寒子弟所能问津。孔夫子的有教无类,已经异化为有钱才有类。不过这比黄金制作的古籍,乃是小巫见大巫,一部金质古籍动辄数十万,上百万。不论是纸质或金质书写的难道不是同样的内容?贵重的是金而不是文,以国学谋取暴利,这本身就使孔夫子蒙羞,更遑论“正其谊不计其利”的国学精神了。
按理说,商家愿卖,顾客愿买,那是市场交易,但行无妨,而国学研究者大可不必为之撑腰张目,面对汹涌的商业大潮,还是保留一点先贤风骨,维护国学的声誉,以保障国学教育的健康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