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多的时间,都在痛苦煎熬之中度过,我们两夫妇本来就没有什么话可谈,如今更是分外的疏远。为了徐先生的名誉和前程,我不敢将徐先生师生相恋的事告诉任何人,只希望有一天,他会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以及他对妻儿子女的责任,迷途知返,何况师生相恋,在当时那种环境,又怎能得到别人的赞成和同情?我想我只要竭力地容忍,也许问题自会圆满解决的。然而却没有想到,到了第二年暑假,我得到消息,孙韵君投考中大艺术系,竟以图画一百分的空前成绩,获得录取。我一听之下,立刻便有大祸临头的感觉,因为孙韵君考进中大,一念便是四年,这四年里他们朝夕相处,是不是会发生什么问题,谁都不敢预料,这时候我才明了不能再期望奇迹了,我决定向徐先生表明态度。
当天,我向他说:“你和孙小姐的事情发生之初,你曾亲口承诺,让我们设法再到外国去,现在,我请你实践诺言:辞职,出国。”徐先生听了非常的生气,但是他有言在先,无话可说;只好写了一封辞职信,交给我,意思是要我去送给当时中大校长朱家骅先生。
当晚,旅法时期的好友郭有守先生请我们吃饭,因为他刚和杨皙子先生的女公子在上海结婚,这天回到南京来欢宴亲友。我们虽然心情不好,但是这个宴会却不能不参加。郭先生请了两桌客,记得我和徐先生是分桌而坐的,吃到一半,徐先生忽然向邻座说他胃痛,要先回家休息,便不声不响地走了。我一转眼就看不见他,忐忑不安地坐到终席,时间已经八点多钟。谢寿康和徐志摩两位先生自告奋勇送我回家,徐志摩先生还买好了车票,当晚就要搭车到上海去的,我请他不必送我,但是他坚持不肯,他说他要顺便看看徐先生,他的胃病好了没有。
回到家,佣人刘妈迎上来,劈头就告诉我们说:先生刚才回家,拿了一只小箱子,装些衣服什么的,一句话也没说,下楼就走了。
我们三个人听了,不禁相顾愕然,他正在胃痛,为什么又匆匆地离家出门?还带了箱子衣物,他会到哪儿去呢?
研究讨论了半天,仍旧是毫无结果。这时候徐志摩先生急于要到下关赶车,他只好先走,留下谢寿康先生陪我,谢寿康先生越想越不对,便正色地问我:“碧微,最近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我颓然地坐下,默默沉思,自从徐先生和孙韵君有了不正常的感情以后,我咬紧牙关,忍受着生平最大的痛苦,不在人前透露片言只字,不使亲戚朋友看出破绽,以我明朗爽直的性格来说,这是很难想像的。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爱护徐先生;万一这件师生相恋的新闻传开,对他声名的打击,一定会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