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想起毛主席》的创作经过,王老九自己如是说——
我写《想起毛主席》,才16句诗,可是想了一天都开不了头。心里反复想着毛主席热爱农民,他领导人民与蒋介石作了30多年斗争,受了千辛万苦,是为了解放全国人民。现在,农民的幸福一步更比一步好了,哪一个不热爱毛主席哩。想得夜晚也睡不着觉,想到要天亮时,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是在做梦哩,还是在想哩?看见太阳红得很,毛主席来了。我一惊,醒了,心想:以前做梦常是黑洞洞的,现在做梦咋这样红哩,是想起毛主席了。一下我就写开了头:
梦中想起毛主席,半夜三更太阳起。
这时,天也亮了,我就到地里做活,不晓得心里咋那样高兴,干活有劲得很,快晌午了,我又想起:
种地想起毛主席,周身上下增力气。
这下走路也轻快了,吃饭也香了,回家看见毛主席的像,也觉得满屋红光……。这样边忙活边想,写了三天,初稿写成四十句。再两遍三遍地修改,最后只有16句快板。
(见王老九谈、黄桂华整理《谈谈我的创作和生活》,延河文学月刊编辑部编《王老九诗选》,东风文艺出版社,1959年8月第一版)
看到王老九自述的写作经过,我觉得是可信的。但是,与此同时,我也想到了前些年闹得沸沸扬扬的“刘心武梦中得句”事件,
作家刘心武,有一回称自己做梦时想到一句诗“江湖夜雨十年灯”,颇为自得,并拿到报纸(《新民晚报》——笔者按)上发表了。岂不料900多年前的黄庭坚就写过“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面对讥讽指责,刘作家要坦然承认自己在这一小块的知识缺陷,旁人也就不好意思再穷追猛打了,偏偏作家还要为自己著文申明,“确系梦中所浮现”云云。于是,和太白梦见“生花之笔”一样的“梦中得句”,原本也算是文史佳话,到了刘心武这,倒成了一桩流播甚广的笑谈。
既然知名作家刘心武,都会“梦中得句”,把古人的句子当作自己的灵感,那么,对于一个“58岁那年”“才下决心学文化”(见王老九《我永远不觉得“够”》一文,《人民日报》1959年10月19日第8版)的农民诗人王老九而言,一年前听人读过或转述过《人民日报》的《新湖南山歌》,经过一年的潜移默化之后,突然“梦中得句”,“创作”或“改编”出来《想起毛主席》,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至于,是否有秀才从中捉刀,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令人费解的是,既然《新湖南山歌》1950年7月发表于《人民日报》后,又被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选入所编的《中国出了个毛泽东(歌谣集)》,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并多次再版,在民间文艺界的影响非同一般,那么,在“我们新时代的卓越的民间诗人”王老九的《想起毛主席》一诗问世后的近60年里,为什么竟没有人质疑过这两首诗高度的“相似”呢?
其实,《新湖南山歌》的辑录者吴奔星早就发现了《想起毛主席》一诗的模仿问题,不过当时是20世纪50年代末。那个时候,他本人被划为“右派”分子,以“待罪”之身被“发配”到苏北接受改造,而王老九此时却是炙手可热的闻名全国的民间诗人,并写过题为《右派分子野心狼》的诗歌(见《王老九诗选》,东风文艺出版社,1959年8月第1版),如果此时提出异议,无疑是“以卵击石”。更令人深思的是,王老九还在1958年参加中国民间文学工作者会议,当选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第二届理事。“文革”结束后,吴奔星的“右派”冤案获得平反,为了弥补因“反右”和“文革”而蹉跎的30年岁月,他把主要精力投入到高校现代教学、诗学研究和诗歌创作中,成果丰硕,无暇顾及;虽也曾想过搜集材料,以事实还原《新湖南山歌》和《想起毛主席》的历史真相,但生前终未得机缘付诸实践,留下遗憾。
在1958年“新民歌运动”兴起之前,王老九虽也有一定的名气,但还是属于区域性的民间诗人,所创作的诗歌流播范围也比较有限。但在1958年“新民歌运动”发端之后,王老九迅速走红,成为全国知名的民歌作者,1960年还当选为全国作协理事。“新民歌运动”曾提出一个口号——“乡乡要出一个王老九,县县要出一个郭沫若”,足可见他在当时的影响。1960年,新闻电影制片厂的纪录片还录下如此片段:颐和园昆明湖畔风和日丽,来自陕西的农民诗人王老九,握着郭沫若的手,诗兴大发:“我日日夜夜想见面,我胡子盼白也见不着。今日得见老兄面,我心里喜得好像蛤蟆跳,希望兄长手托我,共同往共产主义跑……” 中央电视台本世纪初制作的《百年中国》大型系列片,《农民诗人王老九用诗歌颂祖国》中还再现了这一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