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让人着迷的嗜好 深深影响了历史进程

（原标题：一种让人着迷的嗜好 深深影响了历史进程）

——读《绿色黄金：茶叶帝国》

郑渝川

茶树的种植和饮茶习惯对人类文明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可是，茶叶究竟起源在哪里，学术界始终有争论。一般的看法是：茶树、喝茶习惯、制茶工艺最早出现在中国。19世纪初，英国殖民者在东南亚找到了一些野生的茶树，宣称那才是最早的茶树。只是这后一种说法漏洞百出，因为茶树种植在中国特别是靠近东南亚的几个省已经拥有很悠久的历史，扩散到东南亚并不奇怪。根据所谓的野生茶树，并不足以推导出茶树起源于东南亚的结论。

英国殖民者提供的另一项证据是，东南亚部分偏远部落有咀嚼茶树叶子的习惯，认为这也是茶树起源东南亚的强有力佐证。可问题是，咀嚼树叶的习惯在世界很多地方都存在，更接近事实逻辑的一种可能是，茶树从中国被移植到东南亚后，偏远部落的人们从咀嚼其他树叶转为咀嚼茶树叶子，这也仅仅是饮食咀嚼习惯的微调而已。

英国殖民者在提出茶叶起源于东南亚或者南亚的印度的说法的同时，正在努力致力于将中国的茶树和制茶工艺复制到印度。这两个举动显然是有着密切联系的。在英国，17世纪之后，饮茶从贵族的喜好演变为全民的消费习惯，饮茶习惯还被认为能够带来健康，这极大地促进了茶叶的消费。英国殖民印度（前期由东印度公司代辖，后期则直接由英国政府管理）之后，曾一度用印度出产的棉纺物向中国出口，以换取茶叶。但在清代中国改进和推广了棉花种植后，东印度公司出口中国的棉织物数量大大减少，不得不用真金白银来换取中国茶叶。为了扭转长期的贸易逆差，英国方面一手转为向中国出口鸦片，另一手则竭力窃取中国的茶树和制茶工艺。对于英国殖民者来说，如果能够证明茶叶并非起源于中国，那么其窃取行为自然也就不那么可耻了。

著名历史学家、剑桥大学人类学名誉教授、皇家历史学会会士艾伦·麦克法兰与他的母亲、曾长期生活在印度阿萨姆茶园地区的艾丽斯·麦克法兰合著的《绿色黄金：茶叶帝国》，在论及茶叶、茶树起源的时候，就采取了含糊其辞的处理方式。艾丽斯·麦克法兰跟随丈夫（艾伦·麦克法兰的父亲）在印度阿萨姆地区长期生活，参与茶园经营，在感情上更愿意接纳茶叶、茶树起源于印度或东南亚的说法，这似乎也勉强说得过去。但这种处理方式带来的一个逻辑上的漏洞是，如果茶树最早起源于印度或东南亚，那么英国殖民者在18、19世纪何以要花费那么多精力栽培从中国移植过来的茶树，且种种尝试屡屡失败，大费周章？而在所谓同样分布了野生茶树的东南亚的一些岛屿，根本无法制出符合要求的茶叶。

当然，《绿色黄金：茶叶帝国》从总体上说是本质量很高，可读性很强的历史普及读物，对我们认识茶叶的前世今生，了解茶叶与人类的密切关系，还是非常有价值的。作者尽管有意忽略了茶树、茶叶的起源，但承认是中国人将饮茶习惯带到了全世界，指出中国、日本等国较早兴起的饮茶，在漫长的古代社会有效增进了平民的健康。而在那些较晚才开始饮茶的地区，包括欧洲大部分地区和美洲，人们要么饮用动物奶，要么喝未经净化的生水，以及各式各样的酒类，而这对于人体的健康构成了严重威胁。现代医学研究证明，饮茶不仅有助于摄入维生素、镁、钾等营养物质，还有助于调节人体内的酸碱平衡。

饮茶在中日两国都催生出了茶道文化。按照一些文化学者和历史学家的说法，茶道成为不具备宗教传统的中日两国共用的世俗化、却不失严谨庄重的文化仪式，禅宗的苦修精神由此内化为文人阶层的重要价值取向。《绿色黄金：茶叶帝国》转述了这类观点并大加赞赏。

饮茶习惯传到西方后，不仅也同样改善了英国等国的国民健康，也相应地催生起了西方人的饮茶文化。茶馆和咖啡馆在当时兴起，成为孕育政治和文化革命的重要公共场所，很多不朽的文学名篇即是作家在茶馆酝酿、构思、创作出来的。更值得一提的是，饮茶（以及饮用咖啡）替代饮酒成为欧洲人的生活习惯之后，避免了“喝酒带来的经济负担和健康损害”。本书的两位作者还谈到，饮茶习惯在不同时期分别刺激了中国瓷器和英国陶瓷的发展，随着19世纪茶叶贸易的兴旺，还推动了航海技术的飞速进步。

《绿色黄金：茶叶帝国》坦承，英国殖民者窃取中国茶树和制茶工艺后，导致了中国南方地区农村经济的系统性崩溃。在同一时期，欧洲的工业革命则释放出了巨大产能，并让廉价的纺织产品涌入中国、印度等殖民地或半殖民地市场，进一步促成了这些地区经济结构的解体。

这部叙述茶叶及茶叶贸易、茶叶传播和茶叶如何影响世界历史发展进程的作品的另一大看点在于：全景式展现了英国人在印度阿萨姆地区移植中国茶树，经过反复试验，最终获得成功，使得阿萨姆地区代替中国成了世界茶叶贸易中心的过程。英国人先是低估了移植茶树异地种植的难度，对于茶园经营管理和制茶工艺的专业性都估量不足，诱拐了一批根本不懂得种茶的中国农民到阿萨姆地区。此番探索失败后，英国人逐渐意识到，依靠东印度公司这样一个官僚主义盛行的国家垄断机构来经营阿萨姆地区的茶叶生产，效率实在高不起来，之后遂开始更多借助于私人企业，由多家私人茶商组成委员会，既充分发挥企业家精神，提高经营管理的专业水平，如此，则能做到用科学分析的方法研究茶叶生产。阿萨姆地区的茶叶种植和制茶最终实现了高度流程化、规范化的工业式生产。

二战末期，日本在占领缅甸之后，曾派出重兵进攻印度，用意不仅在于希望占领印度，彻底瓦解大英帝国在亚洲的军事存在，而且借此可以获得阿萨姆地区的茶园，为日本被旷日持久的战争弄得疲惫不堪的经济补充养分。此外，如果日本占领了印度，美国在二战期间建立的援助中国的空中通道会因此中断。作者讲述英国当局动员阿萨姆地区茶园劳工参军，以及修建工事抵御日本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