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项目需要的人力和财力,深不见底。
最初的那段日子,我到处去拉人,还想成立一个很专业的摄制组,有制片有美术,选人范围就锁定了我们本校的同学。后来我跟人家一谈,没一个愿意掺和进来,人家反倒劝我别作梦了。《迁徙的鸟》,目前制作成本最高的,花了将近一亿美元,说我这是找死,我当时听了特别堵心。因为我越知道这个没人动,就越想干到底,我想成为这个领域的第一人。所以即便不卖房子不卖车,我卖精子也要干成这件事,我就是要拍生态电影,这是我独创的,我没给自己留第二条路。
中国为什么没有人干这件事,说穿了,烧钱,赔不起。没人会像我这样,拿着专业的电影摄影机去拍纪录电影,而不是纪录片。就像我之前一直在东北黑龙江的莫莫格和吉林白城拍白鹤。鸟一飞,一秒钟24幀,你可以剪24张照片,它有不同的眼神和动作。但是人的视觉感受是3秒钟,这3秒钟你跟的再好,镜头都很难流畅。所以中国拍野生动物,真正像我这么大面积拍的,没有,我是第一人。
学校里讲类型电影,一个是拍故事,一个是拍情绪,我总结还有一个,拍理念。这是我在拍的过程中自己悟出来的,天人合一的思想贯穿了我所有的影片。那个时候我坐火车,沿途看到那么多风景,这和在腾飞的大环境下,整个社会经济的形势特别贴切。但这些景象,越看越破败。我看到就连印度的贫民窟,都有那么清丽的风景,还有恒河,把你葬在河里,他们对自然的理解,远远超越当代的中国。
那时候我一点不天真,心里非常有数,没人会支持我,但是我还要去磕,去撞。万一瞎猫碰上死老鼠,碰上那么一傻逼,错过了怎么办?我不死心。那时候我不是在找投资人,我在等一个傻逼。后来我意识到,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傻逼了,傻逼只有我一个人,我傻到把自己吃饭的锅给砸了。到现在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真的是求租,我寄居在朋友的一间小房里。撇开这个不说,我坚持的这几年,砸了八百多万都是保守的数字。细算下来,我每年花一两百万,真不算多,一天租设备也得三千多块钱,朋友价也得三千,四台机器拍,而且是形态不同的四台设备。
我以前在北京的三环上是有一套房子,很小,车也很破旧了,折价卖出后,就拿着钱去租设备。最开始我在拍摄计划上,非常的幼稚、零散,完全租的是最好的电影胶片和高清镜头去拍,那根本就是进院线的成像质量,一下子就把钱全砸光了。时至今日,这是我唯一后悔的事,如果能够重来,我不会那么愣。
在野外呆久了,真的能上瘾,可过不了多久,兜里的钱就干净了。眼见季节鸟来了怎么办?它们不会等我啊。借,我就盘算着怎么跟周围的人伸手要钱,用诚心打动朋友。很有讽刺意味的是,我身边的朋友都比较富裕。他们看我非常实在,给,钱拿走。但也要打欠条,找中间人做担保,我说没问题,我以人格做担保,我不是担保这个欠条,我是拿人格出来,求爷爷告奶奶,真的伤自尊。但他们都把这件事当成行善,说能消业。有时想想觉得挺有意思,这等于是我拿他们的钱替他们消业。
身边的家人和朋友都借遍了,然后就是找组织,我当时很天真,总以为那么多公益单位和动物保护协会,那不是都现成摆在那,推门进去谈就好了。但是我可以直言不讳的讲,这些公益组织,都是挂羊头卖狗肉,作秀行,真指望得到他们的帮助,想都不要想。我向他们毫无保留的倾诉自己的公益理念和拍摄计划,呼吁通过我的电影,让更多的人去关爱野生动物,关爱自然生态,更要关注站在背后的人。他们听了以后,往往会回答:“你的想法,很好,我们支持。”一动真格的,就没下文了。所谓的环保局和民办组织,我不知道他们真正的工作是什么,要知道,国家保护动物在他们那里,也分三六九等,用级别卡住动物,不是一级的,不够标准的,死就死去吧。有一次浙江衢州正处在夏季鸟类的繁殖期,当地为了拿到拆迁补助款,就开始有计划的毁林、填池。成千上万的鹭鸟、斑嘴鸭,原来都栖息在这一片水域栖息,我立刻像当地环保局汇报,人家一问,是三级保护动物,不够级别,不管。
成立剧组的时候,我去找投资方、请制片人,包括外国的电影基金,生态保护组织、动物组织,甚至是政府,我都找了。所有人的说辞如出一辙:“好呀,太好了,多好的事呀,与己与后代都是功德一件!”整个世界都是好的,但是一出门,撒泡尿的功夫,谁还认识谁?没人会管你,那我怎么办?我又想干自己的事,当时之所以做梦都要拍这个,就是因为我喜欢,我喜欢大自然,我喜欢那些野生动物。它们的状态远比都市里那些浑噩、僵滞的恶心面容,更能带给我情感冲击,令我感觉自己又重新活了一遍。这种矛盾的情绪也是一步步植进我的片子里,在筹备阶段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心里有股劲,很单纯的想要干这件事。
有一些话我讲起来,有人觉得我是要向社会伸手索取东西,对这个看法我再怎么解释都多余。我现在这车是花钱租来的,我是真缺一个能翻山越岭的运输工具,北京一位女士在微博上看到后,她有一辆二手车,要送给我。我过去一看,这车已经二手到不行了,快报废被淘汰了,开了十多年,已经不能再动了。真要是开到半路上出问题,事就更大了,我就没有接受,但是我很感谢她。我希望一些汽车制造商,他们可以资助我一台车,我给他做环境生态理念都好,带点商业味也行。而且我现在就缺一个投资人,一个制片人,还急缺一个得力的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