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天爷,那只沾着机油的黑皮鞋踩碎搪瓷缸子的瞬间,我就知道这趟从成都到广州的绿皮火车,要载着麻烦跑到底了。
1995 年的暑气比往年凶,火车铁皮被晒得发烫,连打开的窗户灌进来的风都是烫的。我挤在两节车厢衔接的过道里,后背贴着铁皮,汗把粗布褂子浸得能拧出水。脚边是个旧帆布包,里面裹着爷爷传下来的铜罗盘,还有半袋硬邦邦的玉米面窝头 —— 这是我接下来三天的口粮。
我叫林满仓,刚满二十,爷爷走的头七刚过,我揣着他留的最后一句话 “往南走,能活”,就扒上了这趟去广州的火车。爷爷活了七十八岁,一辈子在十里八乡靠看相算命吃饭,临死前攥着我的手,说我手纹里带 “断厄” 的命,能替人挡灾,也能惹上大麻烦。我那时候没当回事,只当是老人临终的胡话,直到今天早上在火车站,一个挑着担子的妇人差点被卡车撞,我下意识喊了句 “往左躲”,她才捡回一条命。
“让让,让让!”
粗嗓门把我从愣神里拽出来,两个穿铁路制服的人在前头开路,后面跟着个穿深灰色西装的男人。那西装一看就值钱,料子挺括,不像我们庄稼人穿的粗布,连褶皱都透着讲究。男人约莫四十岁,脸膛发红,像是刚发过脾气,手里攥着个黑皮钱包,指节上的金戒指晃得人眼晕。
他身后跟着个年轻姑娘,二十出头的样子,穿浅蓝色连衣裙,手里拎着个印着 “上海” 字样的帆布包,走路轻轻巧巧的,看男人的眼神带着点怯生生的依赖。
“王主任,您看这过道实在挤,要不先去餐车等等?” 列车员点头哈腰地笑,额头上全是汗。
被称作王主任的男人没理他,眼睛扫过过道里的人,最后落在我脚边的帆布包上。他皱着眉,像踩了屎似的往后躲了躲:“这谁的东西?挪开!挡道了不知道?”
我赶紧弯腰去提帆布包,刚碰到带子,他的皮鞋就过来了,正正踩在帆布包的角上。铜罗盘在里面硌得我手心发疼,我抬头看他:“同志,您抬抬脚,这里面有东西。”
“有东西怎么了?” 他冷笑一声,脚尖又碾了碾,“乡巴佬,知道我是谁吗?广州盛达电子厂的陈广林,这趟车的软卧都是我包的,你个过道里的穷酸,也配跟我说话?”
周围的人都往这边看,有人小声议论,也有人赶紧别过脸 —— 这年头,能包软卧的老板,不是寻常人能惹的。我攥紧了拳头,爷爷说过 “见人矮三分,少惹是非”,可他踩的是爷爷的罗盘,那是爷爷的念想。
“我不管你是谁,” 我把帆布包往怀里拽了拽,“你踩我东西了,得给我道歉。”
陈广林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猛地笑出声,声音震得我耳朵嗡嗡响。他身后的姑娘赶紧拉了拉他的袖子:“陈总,算了,别跟他计较。”
“计较?” 陈广林扒开她的手,往前凑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盯着我,“我陈广林在广州跺跺脚,工业区都要抖三抖,他一个穿补丁褂子的,也配让我道歉?” 他伸手指着我的脸,金戒指差点戳到我鼻尖,“我看你是穷疯了,是不是想要钱?说吧,多少?”
我盯着他的脸,爷爷教过的相术口诀突然在脑子里冒出来 ——“额高窄,性刚愎;眉尾散,财难聚;眼下赤,三日内必有血光”。我伸手想摸他的手腕,这是爷爷教的 “摸骨断厄”,能断近三日的祸福,可手刚伸到一半,就被他狠狠打开。
“你他妈还敢动手?” 陈广林怒了,抬手就要打我。
“陈总!” 姑娘尖叫着抱住他的胳膊,“车上人多,别把事情闹大!”
列车员也赶紧上来拦:“陈总息怒,这小伙子年轻不懂事,我让他给您赔罪。” 他转头瞪我,“还不快给陈总道歉!”
我没动,只是看着陈广林的眼睛:“你别动手,我不是要惹你。我看你印堂发暗,眼下有赤线,三日内必有血光之灾。要是信我,现在回头,别去广州;要是不信,记得三天后别碰水,别见红色。”
这话一出,周围突然静了。连火车轰隆的声音都好像小了些,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我脸上,有好奇,有嘲笑,还有些老人露出了然的神色。
陈广林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爆发出更响的笑声,笑得直不起腰,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指着我对身后的姑娘说:“听听,听听!这乡巴佬还会算命?我看是饿疯了想编瞎话骗钱!”
姑娘也皱起眉,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些鄙夷:“这位同志,算命都是封建迷信,你可别胡说。”
“我没胡说。” 我从帆布包里掏出铜罗盘,罗盘中心的指针转得飞快,最后稳稳指向陈广林的方向,“这是我爷爷传的罗盘,从不说谎。你最近是不是总做噩梦?梦到掉进水里,喘不上气?”
陈广林的笑声突然停了,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看得清清楚楚 —— 爷爷说过,“断厄” 最忌点破对方的隐忧,可我实在气不过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你…… 你怎么知道?” 他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底气明显不足。
“我还知道,你这次去广州,是为了一笔大生意,对方姓赵,对吧?” 我接着说,这些都是刚才他跟列车员聊天时漏出来的,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可这话在他听来,就成了真本事。
他的脸彻底沉下来,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半分钟,眼神里又惊又疑。旁边有个戴草帽的老头凑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小伙子,看相准不准啊?我家老婆子总头疼,你给看看?”
“先解决我的事。” 陈广林突然开口,打断了老头的话。他往旁边挪了挪,给我让开一小块地方,“你说我三日内有血光,怎么破?”
周围的人一下子围得更紧了,连刚才躲得远远的几个乘客都挤了过来。我往后退了退,后背又贴上了发烫的铁皮:“我爷爷说过,算命不算破,破厄要担因果。我不能给你破。”
“钱不是问题。” 陈广林立刻接话,从黑皮钱包里抽出一沓钱,都是十元的票子,数都没数就往我手里塞,“这些够不够?不够我再给。”
那沓钱沉甸甸的,至少有两百块。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多钱。爷爷活着的时候,给人看一次相最多收五块,还得是家境好的。可我想起爷爷临终的眼神,还是把钱推了回去:“我不要你的钱,只是提醒你。信不信在你。”
他的手僵在半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那姑娘赶紧打圆场:“陈总,咱们先去餐车吧,这里人多气闷。” 说着就拉着他往餐车的方向走。
走过我身边的时候,陈广林突然停下,压低声音说:“小子,别让我在广州看见你。要是我没事,你这招摇撞骗的账,我跟你好好算。”
我没理他,弯腰捡起被他踩扁的帆布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刚才被踩碎的搪瓷缸子是爷爷用过的,碎片混在煤灰里,亮晶晶的。我蹲下来,一片一片往兜里捡,手指被划破了也没知觉。
“同志,你没事吧?”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抬头一看,是刚才跟在陈广林身后的那个姑娘。她手里拿着一张手帕,递到我面前:“你的手流血了,擦擦吧。”
我愣了一下,没接。她也不介意,直接蹲下来,用手帕轻轻按住我的手指。她的手指很软,带着一股淡淡的香皂味,跟火车上的汗味、烟味完全不一样。
“我叫苏小梅,是陈总的秘书。” 她一边帮我擦血,一边小声说,“陈总他就是那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他最近确实不顺,工厂的机器总出问题,跟赵家的生意又卡着,所以心情特别差。”
我抽回手,把碎片塞进兜里:“我知道。他的问题不在生意上,在他自己身上。”
苏小梅眨了眨眼,眼里满是好奇:“你真的会算命啊?我看你年纪不大……”
“不是算命,是看相。” 我纠正她,“我爷爷传的,看的是人的气数。”
她刚要再问,餐车方向传来陈广林的喊声:“苏小梅!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苏小梅吓得一哆嗦,赶紧站起来:“我得走了。你要是到了广州没地方去,可以去盛达电子厂找我,我帮你问问有没有杂活。”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撕了一页纸,用圆珠笔写下地址递给我,“这是工厂的地址。”
我接过纸条,纸面上还留着她的体温。她冲我点了点头,快步往餐车跑去,浅蓝色的连衣裙在人群里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火车在铁轨上哐当哐当跑着,太阳慢慢往西沉,暑气总算消了些。刚才围过来的人都散了,戴草帽的老头还在旁边坐着,抽着旱烟,时不时瞟我一眼。
“小伙子,” 他突然开口,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你刚才说那老板三日内有血光,是真的?”
我咬了口窝头,干得剌嗓子:“真不真,三天后就知道了。”
“我信你。” 老头笑了,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我年轻的时候,你爷爷林半仙给我算过,说我四十岁会断条腿,结果那年修水库,真被石头砸了。从那以后,我就信这世上有真本事的人。”
我心里一动:“您认识我爷爷?”
“怎么不认识?” 老头往我身边凑了凑,“十里八乡谁不认识林半仙?当年我娘病危,医院都下了病危通知,是你爷爷拿银针扎了三针,硬生生把人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可惜啊,好人不长寿。”
提到爷爷,我的鼻子有点酸。爷爷走的时候很安详,就是放不下我,拉着我的手说 “别学他算命,没好下场”,可他又把罗盘传给了我,还教了我一身本事。
“您这是去哪?” 我转移了话题。
“去广州看儿子。” 老头叹了口气,“儿子在广州的工地干活,快两年没回家了。我老婆子走得早,家里就我们爷俩。” 他从布包里掏出个苹果,擦了擦递给我,“拿着吃,路上解渴。”
我没客气,接过来咬了一大口,甜汁顺着喉咙往下滑,舒服多了。就在这时,餐车方向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声音很大,还夹杂着东西摔碎的声响。
“肯定是那个陈老板又发脾气了。” 老头撇了撇嘴,“这种有钱人,脾气都大得很。”
我站起身,顺着声音往餐车走。过道里的人都探着脖子往那边看,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陈老板刚才接了个电话,好像是工厂出事了。”
“什么事啊?这么大火气。”
“不清楚,只听见他喊‘机器全停了’,还摔了杯子。”
我走到餐车门口,就看见陈广林站在里面,脸色铁青,手里攥着个黑色的大哥大,指节都泛白了。苏小梅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个账本,吓得瑟瑟发抖。餐车服务员蹲在地上,收拾着碎掉的玻璃杯。
“废物!都是废物!” 陈广林对着大哥大吼,“我走之前怎么跟你们说的?让你们盯着机器,结果呢?才一天就全停了!要是耽误了跟赵家的合同,我扒了你们的皮!”
挂了电话,他狠狠把大哥大摔在桌子上,发出 “砰” 的一声巨响。苏小梅赶紧上前:“陈总,您别生气,我已经让小李联系维修队了,应该很快就能修好。”
“很快?” 陈广林转头瞪着她,眼神像要吃人,“赵家那边明天就要看样品,机器停了,我拿什么做样品?拿你的命吗?”
苏小梅的眼圈红了,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陈总,是我没安排好。”
“对不起有什么用?” 陈广林抬手就想打她,我赶紧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手腕很粗,带着金表的地方硌得我手疼。我盯着他的脸,这才半天功夫,他眼下的赤线更深了,印堂的黑气也扩散开来 —— 这是凶兆加重的迹象。
“你又来干什么?” 陈广林用力想甩开我的手,可我攥得紧,他愣是没甩开,“想来看我笑话?”
“我是来告诉你,” 我加重了语气,“现在立刻马上,回你的座位去,别待在餐车。餐车靠水,对你不利。”
他愣了一下,随即冷笑:“我看你是真疯了。机器停了,生意要黄了,我还有心思回座位?”
“机器停了是小事,命没了才是大事。” 我松开他的手,“你要是听我的,现在回去,找个靠窗的位置坐着,别喝水,别跟人吵架。明天早上火车到站,先回工厂,别去见赵家的人。”
陈广林盯着我看了半天,眼神里的怀疑越来越重。苏小梅也抬起头,看着我,眼里满是期待 —— 她大概是真的没办法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我这个 “算命的” 身上。
“为什么要听你的?” 陈广林问。
“因为我能让你的机器重新转起来。” 我从帆布包里掏出三枚铜钱,是爷爷传下来的,“你把这三枚铜钱放在机器的开关上,再让工人拜三拜,机器就好了。”
“你放屁!” 陈广林骂道,“机器坏了是零件的问题,跟铜钱有什么关系?”
“信不信由你。” 我把铜钱放在桌子上,“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信我,保住生意和命;要么接着在这发脾气,等着明天机器修不好,后天血光临头。”
他盯着桌子上的铜钱,又看了看我,脸色变来变去。苏小梅赶紧拉了拉他的袖子:“陈总,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吧。”
陈广林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最后猛地抓起桌子上的铜钱,塞进兜里:“我就信你这一次。要是没用,我饶不了你。” 说完,他转身就往餐车外走,苏小梅赶紧跟在后面。
走过我身边的时候,苏小梅偷偷冲我笑了笑,眼里带着点感激。我也笑了笑,没说话。
回到过道,戴草帽的老头赶紧凑过来:“怎么样?他信了?”
“半信半疑。” 我坐下来,又咬了口窝头,“能不能成,看他自己的造化。”
老头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火车继续往前跑,夜色越来越浓,车厢里的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打在每个人的脸上,映出不同的神情。有人靠着座位睡觉,有人在打牌,还有人抱着孩子喂奶,火车的轰隆声成了最好的背景音。
后半夜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全是爷爷的样子。他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手里拿着罗盘,对我笑:“满仓,记住,相由心生,命由己造。”
我猛地惊醒,天已经亮了。火车正在减速,广播里传来乘务员的声音:“各位旅客,广州站就要到了,请大家准备好自己的行李,有序下车。”
过道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所有人都在收拾东西。我刚把帆布包扛到肩上,就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
“林满仓!林满仓!”
我转头一看,是苏小梅。她手里拿着个塑料袋,快步跑过来,额头上全是汗。
“这是给你的。” 她把塑料袋递给我,“里面有面包和矿泉水,路上吃。陈总让我谢谢你,机器真的修好了,刚才小李打电话来,说放上铜钱拜了拜,机器就转起来了。”
我接过塑料袋,里面的面包还是热的。“他信了?”
“信了,特别信。” 苏小梅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他本来要亲自来谢你,可是赵家的人突然打电话,说要提前见他,他没办法,就让我来送你。这是他的名片,上面有他的电话和地址,你要是在广州有困难,一定要找我们。”
她递过来一张烫金的名片,上面印着 “陈广林 广州盛达电子厂厂长”,还有一串电话号码。我把名片塞进兜里,点了点头:“谢谢。”
“不客气。” 苏小梅看了看手表,“我得走了,陈总还在等我。你自己多保重。”
她转身要走,我突然想起爷爷的话,赶紧喊住她:“苏小梅!”
她回头:“怎么了?”
“你左眼角下面有颗痣,” 我盯着她的脸说,“最近别穿白色的衣服,容易招小人。”
她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我记住了,谢谢你。” 说完,她快步跑向车门,浅蓝色的连衣裙在人群里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车门处。
火车停稳了,我跟着人流下车。广州的空气比老家湿润,带着一股海水的味道。站台上全是人,扛着行李的,接人的,卖东西的,吵吵嚷嚷的,比老家的集市还热闹。
我站在站台上,看着眼前的高楼大厦,心里有点慌。爷爷只说让我往南走,没说我到了广州该干什么。我既没文化,又没手艺,除了看相算命,什么都不会。
“小伙子,要找活干吗?我们工地招小工,管吃管住,一天二十块。” 一个戴安全帽的男人凑过来,手里拿着个牌子,上面写着 “招工” 两个字。
我刚要说话,口袋里的大哥大突然响了。是陈广林的电话,我愣了一下,赶紧接起来。
“林满仓是吧?” 陈广林的声音在电话里有点模糊,“你现在在哪?”
“刚下火车,在站台上。”
“你别动,我让小李去接你。” 陈广林说,“我跟赵家的生意谈成了,多亏了你。中午我请你吃饭,你务必来。”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他就挂了电话。我站在原地,手里攥着还在发烫的大哥大,突然觉得爷爷说的 “往南走,能活”,可能真的没错。
广州的太阳慢慢升起来,照在我的身上,暖烘烘的。我看着远处的高楼,心里第一次有了踏实的感觉 —— 这趟路,我没白来。
我在火车站广场的台阶上坐了不到十分钟,就看见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停在面前。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穿着黑色的夹克,留着寸头。
“是林先生吗?” 他探出头问,“我是陈总的司机,小李。陈总让我来接你。”
我点了点头,拎着帆布包上了车。桑塔纳的内饰很干净,空调开得很足,跟火车上的闷热完全是两个世界。小李一边开车,一边跟我聊天。
“林先生,您可真神了。” 他说,“昨天工厂的机器坏了,维修队来了都没修好,陈总都快急疯了。后来苏秘书说您让放铜钱,我们都觉得不靠谱,没想到真管用,放上没多久,机器就转起来了。”
“不是铜钱管用,是你们自己的心思管用。”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街景,“机器没大毛病,就是你们心里慌,没找对地方。铜钱不过是个念想,让你们静下来了而已。”
小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管怎么说,您都是我们厂的恩人。陈总说了,以后您在广州,有任何事都找他,他一定帮您解决。”
车子开了大概半个小时,停在一家装修豪华的饭店门口。门口站着两个穿旗袍的服务员,看见小李的车,赶紧笑着迎上来。
“李师傅,陈总在楼上等您。”
小李领着我上了二楼,走进一个包间。包间里装修得很气派,墙上挂着山水画,桌子是红木的,能坐十几个人。陈广林坐在主位上,看见我进来,赶紧站起来,快步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
“林兄弟,可把你盼来了!” 他的手很有力,握得我生疼,“快坐,快坐!”
我被他按在椅子上,苏小梅赶紧给我倒了杯茶:“林先生,喝点水,解解渴。”
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菜,有鱼有虾,还有些我叫不上名字的菜,香气扑鼻。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丰盛的饭菜。
“林兄弟,我敬你一杯。” 陈广林端起酒杯,“昨天多亏了你,不然我的生意就黄了。这杯我干了,你随意。” 他仰头把杯里的白酒喝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有三天后的血光之灾,你可得再帮帮我。”
我没喝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已经提醒过你了,别碰水,别见红色。只要你照着做,就没事。”
“我记住了,我肯定记住了。” 陈广林赶紧说,“我已经让家里人把红色的东西都收起来了,这三天我也不洗澡,不靠近河边。对了,林兄弟,你这次来广州是干什么?有地方住吗?”
“我刚出来,还没地方住,想找份活干。”
“找什么活干啊!” 陈广林一拍桌子,“你这么大的本事,怎么能去干体力活?这样,我厂里正好缺个办公室的人,你就来我这干,一个月五百块,管吃管住,怎么样?”
五百块?我吓了一跳。我们老家的村长一个月才一百多块,这五百块简直是天文数字。
“陈总,我没文化,干不了办公室的活。” 我赶紧说,“我只会看相,别的什么都不会。”
“会看相就够了!” 陈广林说,“现在做生意,讲究个人脉和运气。你帮我看看谁能合作,谁不能合作,比什么都强。苏秘书,你回头给林兄弟安排个住处,就住厂里的宿舍,最好的那间。”
苏小梅赶紧点头:“好的,陈总。”
我还想拒绝,陈广林已经把筷子塞到我手里:“别客气,就这么定了。快吃菜,这鱼是新鲜的,特意给你点的。”
盛情难却,我只好拿起筷子。这顿饭吃得很热闹,陈广林一直在跟我聊他的生意,苏小梅偶尔插几句话,气氛很融洽。吃到一半的时候,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走了进来,三十多岁的样子,长得很漂亮,就是脸色不太好。她手里拎着个皮包,径直走到陈广林身边,把皮包往桌子上一摔。
“陈广林,你还有心思在这喝酒?” 女人的声音很尖,“家里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陈广林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小宝病了!” 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发高烧,烧到四十度,医院都下了病危通知,让你赶紧去!”
小宝?我心里咯噔一下,看向陈广林。他的印堂又黑了,比昨天在火车上还黑 —— 血光之灾,来了。
“你说什么?” 陈广林猛地站起来,椅子被他带得往后退了好几步,“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刚接到医院的电话!” 女人哭着说,“我给你打电话,你一直不接,我只好来这找你。”
陈广林赶紧抓起桌子上的大哥大,骂了一句 “该死”,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回头看我:“林兄弟,你跟我一起去!”
我没犹豫,赶紧站起来,跟着他往外跑。苏小梅和那个女人也跟在后面,一行人快步跑下楼,上了小李的车。
“快点!去市医院!” 陈广林对着小李吼。
小李不敢耽误,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像箭一样冲了出去。陈广林坐在副驾驶上,手一直在抖,嘴里不停念叨:“小宝不能有事,小宝不能有事……”
我坐在后座,看着他的背影。他的后颈有一道红痕,是 “断命线” 的征兆。爷爷说过,“颈有红痕,至亲有难”,看来这次的血光之灾,不是应在他身上,是应在他儿子身上。
“陈总,” 我开口,“小宝是不是属龙的?”
陈广林回头,眼里满是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的命里带‘火’,今年是乙亥年,火克金,本来就不顺。” 我接着说,“你最近是不是给她买过红色的玩具?”
“是,” 陈广林点头,“前几天去上海出差,给他买了个红色的消防车模型,他特别喜欢,睡觉都抱着。”
“问题就出在那。” 我说,“红色属火,加重了他的火气,加上你最近生意上的烦心事,气场影响到他,所以他才会生病。”
“那怎么办?” 陈广林急得满头大汗,“林兄弟,你一定要救救小宝,多少钱我都给你!”
“不是钱的事。” 我看着窗外,市医院已经不远了,“你听我的,到了医院,把那个红色消防车模型扔了,然后去买一束白色的菊花,放在小宝的床头。再让孩子的妈妈给孩子喂点温水,念叨念叨‘平安’,孩子就会没事。”
“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陈广林连连点头。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陈广林第一个跳下去,往急诊室跑。我们跟在后面,刚进急诊室的门,就听见一个孩子的哭声。
“小宝!” 陈广林大喊着跑过去。
病床上躺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脸色通红,正在哭。一个护士正在给他输液,看见陈广林进来,赶紧说:“你是孩子的父亲?快来签字,孩子情况不太好。”
陈广林接过签字单,手都在抖,签了好几次才签上名字。那个女人扑到床边,抱着孩子哭:“小宝,妈妈在这,别怕。”
“先别哭。” 我走过去,“陈总,快去扔模型,买菊花。嫂子,你给孩子喂点温水。”
陈广林不敢耽误,转身就往外跑。苏小梅赶紧跟上:“陈总,我陪你去。”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那个女人,还有病床上的孩子。女人擦干眼泪,给孩子喂了点温水。我走到床边,看着孩子的脸。他的印堂发黑,但还有生气,不像有生命危险的样子。
我伸出手,轻轻放在孩子的额头上。孩子的额头很烫,我能感觉到一股火气从他身上冒出来。我闭上眼睛,想起爷爷教的 “引气” 的法子,用手指轻轻按摩孩子的太阳穴。
“你是谁?” 女人突然问我,眼神里带着警惕。
“我是陈总的朋友,能帮小宝治病。” 我睁开眼睛,“你别担心,小宝没事。”
“真的?” 女人的眼里满是期待。
“真的。” 我点头,“他就是火气太旺,散了就好了。”
就在这时,陈广林和苏小梅回来了。陈广林手里拿着一束白色的菊花,苏小梅手里拿着个空塑料袋 —— 模型已经扔了。
“林兄弟,现在怎么办?” 陈广林把菊花递给我。
我接过菊花,放在床头:“嫂子,你跟我一起念‘平安’,念十遍。”
女人赶紧点头,跟着我念:“平安,平安……”
念到第五遍的时候,孩子的哭声突然小了。念到第十遍,孩子睁开眼睛,看着陈广林,小声说:“爸爸,我饿。”
陈广林愣了一下,随即抱着孩子哭了起来:“小宝,我的好儿子,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护士走过来,给孩子量了体温,惊讶地说:“奇怪,体温降下来了,刚才还四十度呢。”
所有人都看着我,眼里满是敬畏。陈广林抱着孩子,对我鞠了一躬:“林兄弟,大恩不言谢。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赶紧扶住他:“别这样,举手之劳。”
那天下午,小宝的体温就恢复了正常,医生说可以出院了。陈广林非要拉着我去他家吃饭,我推辞不过,只好跟着去了。
他家住在一个高档小区里,房子很大,装修得很豪华。小宝精神好了很多,缠着我给他讲故事。陈广林的妻子叫刘慧,是个很贤惠的女人,一直在厨房忙前忙后,时不时给我递水果。
吃饭的时候,陈广林突然说:“林兄弟,你干脆别住宿舍了,住我家吧。我家房间多,空着也是空着。”
“不用了,陈总,宿舍就挺好。” 我赶紧说。
“别叫我陈总,叫我广林哥。”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救了我儿子的命,就是我的亲人。以后你就住我家,跟我儿子做个伴。”
刘慧也附和:“是啊,小林,住家里热闹。小宝也喜欢你,你就别客气了。”
盛情难却,我只好答应了。从那天起,我就住到了陈广林家里,成了他家的 “贵客”。陈广林给我在厂里安排了个闲职,不用上班,就偶尔帮他看看生意上的伙伴,指点一下风水。
日子过得很安稳,我每天早上陪小宝去公园玩,下午看看书,晚上帮陈广林分析生意上的事。苏小梅经常来家里送文件,每次来都会给我带点吃的,有时候是水果,有时候是点心。她没再穿白色的衣服,每次都穿浅色的连衣裙,气色越来越好。
转眼到了九月,广州的天气还是很热。那天下午,我正在院子里陪小宝玩,陈广林突然从外面回来,脸色很难看。
“广林哥,怎么了?” 我问。
“赵家反悔了。” 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叹了口气,“我们签好的合同,他们突然说不合作了,还把定金退了回来。”
赵家就是之前跟他合作的那个公司,是广州最大的电子经销商,要是没了他们的合作,盛达电子厂的货就没地方卖了。
“为什么反悔?” 我问。
“不知道。” 陈广林摇摇头,“我打电话问,他们也不说,就说老板不同意。我托人打听,才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谁?”
“张万发。” 陈广林咬牙切齿地说,“他是我之前的合伙人,后来分道扬镳了。他一直想吞并我的工厂,这次肯定是他在赵家面前说了我的坏话。”
我想起张万发这个人,之前陈广林带我去参加过一个生意饭局,见过他一次。那人五十多岁,留着八字胡,眼神很阴,手纹里带 “贪狼” 的命,是个为了钱不择手段的人。
“他跟赵家的老板很熟吗?” 我问。
“熟,他们是表兄弟。” 陈广林说,“张万发这个人,最会背后捅刀子。这次要是被他得逞,我的工厂就完了。”
“别慌。”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会会他。”
“你去会他?” 陈广林愣了一下,“他那个人很凶,你别吃亏。”
“放心,我有分寸。” 我站起来,“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知道,他在城西的赌场里,每天都去。” 陈广林说。
我让小李开车送我去城西的赌场。赌场是个隐蔽的院子,门口站着两个穿黑衣服的人,凶神恶煞的。我刚走到门口,就被他们拦住了。
“干什么的?” 其中一个人问,手放在了腰上的刀上。
“找张万发。” 我说。
“你是谁?张老板的朋友?”
“不是,是来给他算命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算命的?滚远点,别在这捣乱。”
我没动,盯着其中一个人的脸:“你左脸有块疤,是小时候被狗咬的吧?你最近是不是总丢东西?钱包、钥匙,什么都丢。”
那人的笑容一下子僵了,眼里满是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你老婆跟人跑了,就因为你赌钱输了太多。” 我接着说,“你要是再赌下去,连命都要输没了。”
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往后退了一步:“你…… 你到底是谁?”
“我是来帮你们的。” 我看着另一个人,“你母亲是不是有腿疼的毛病?每到阴雨天就疼得睡不着觉。”
那个人也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我会看相。” 我说,“你们让我进去见张万发,我就告诉你们怎么治你母亲的腿疼。”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最后让开了路:“你进去吧,张老板在里面的包间。”
我走进院子,里面很吵,到处都是赌钱的声音。烟雾缭绕,空气里全是烟味和汗味。我穿过人群,走到最里面的包间,推开门走了进去。
包间里有四个人在打牌,张万发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牌,嘴里叼着烟。看见我进来,他皱了皱眉:“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我是林满仓,陈广林的朋友。” 我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我来,是想跟你谈谈赵家的生意。”
张万发笑了,吐了个烟圈:“陈广林派你来的?他是不是急疯了?我告诉你,没用,赵家的生意,他抢不走。”
“我不是来抢生意的,是来给你看相的。” 我盯着他的脸,“你印堂发黑,嘴角歪斜,是‘横死’的征兆。最近是不是总感觉胸口疼?晚上睡不着觉?”
张万发的脸色变了一下,没说话。旁边的人笑着说:“张老板,这小子是来骗钱的吧?别理他。”
“闭嘴。” 张万发瞪了他一眼,转头看着我,“你接着说。”
“你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问,“比如,害过人?”
张万发的手猛地攥紧了牌,指节泛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 我往前凑了凑,“十年前,你跟陈广林合伙开工厂,你卷走了所有的钱,还放火烧了工厂,差点把陈广林烧死。这件事,你以为没人知道?”
张万发的脸色变得惨白,猛地站起来,指着我:“你胡说!”
“我没胡说。”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钱,是爷爷传下来的,“这枚铜钱能测吉凶,你要是没做亏心事,就摸一下它,它会是凉的。你要是做了亏心事,它就会发烫。”
我把铜钱放在桌子上。张万发盯着铜钱,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伸出手,摸了一下。
“啊!” 他突然惨叫一声,把手缩了回去,“烫!烫死我了!”
他的手指被烫得通红,上面起了个水泡。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没人敢说话。
“现在你信了吧?” 我拿起铜钱,“你做的亏心事太多,怨气都聚在你身上,所以才会胸口疼,睡不着觉。要是你再不改,不出一个月,就会被车撞死。”
张万发的身体开始发抖,脸上满是恐惧:“那…… 那我该怎么办?我不想死。”
“很简单。” 我说,“把赵家的生意还给陈广林,再把十年前卷走的钱还给他。然后去自首,承认你放火烧厂的事。只有这样,你的怨气才能散,才能保住命。”
“不行!” 张万发大喊,“我要是自首,就会坐牢!”
“坐牢总比死好。” 我看着他,“你自己选。”
张万发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很久。最后,他猛地站起来:“好,我听你的。我现在就给赵家打电话,让他们跟陈广林合作。”
他拿起桌子上的大哥大,拨通了电话,对着电话说:“喂,表哥,赵家跟陈广林的生意,你还是给他吧…… 对,是我让的…… 我错了,我不该骗你。”
挂了电话,他瘫坐在椅子上,像泄了气的皮球。我站起来:“记住,明天把钱还给陈广林,然后去自首。不然,神仙也救不了你。”
我转身走出包间,刚到门口,就看见张万发的两个手下在等我。
“大师,” 之前那个母亲腿疼的人赶紧上前,“你说的治我母亲腿疼的法子,是什么?”
“用艾叶煮水,每天给她泡脚,坚持一个月,就好了。” 我说,“还有,别再赌了,找份正经工作,好好过日子。”
他连连点头:“我记住了,谢谢大师。”
我走出赌场,小李正在外面等我。“林先生,事情怎么样了?”
“成了。” 我上了车,“张万发会把生意还给广林哥。”
小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真的?您太神了!”
车子开回陈广林家里的时候,陈广林正在院子里着急地转圈。看见我回来,他赶紧跑过来:“林兄弟,怎么样了?”
“成了。” 我笑着说,“张万发已经给赵家打电话了,明天就把钱还给你,还会去自首。”
陈广林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把抱住我:“林兄弟,你真是我的贵人!大恩不言谢,以后你就是我亲兄弟!”
刘慧和苏小梅也跑了出来,听见这个消息,都高兴得跳了起来。小宝抱着我的腿,仰着头说:“林叔叔,你真厉害,比奥特曼还厉害!”
我笑了,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小宝以后也要做个厉害的人,好不好?”
“好!” 小宝用力点头。
那天晚上,陈广林做了一大桌子菜,我们喝了很多酒。陈广林拉着我的手,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说要不是我,他的工厂和儿子都没了。苏小梅坐在我旁边,一直给我夹菜,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我看着眼前的一家人,突然觉得很温暖。爷爷走后,我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第二天,张万发果然把十年前卷走的钱还给了陈广林,还去公安局自首了。赵家也重新跟陈广林签了合同,盛达电子厂的生意越来越好,规模越来越大。
陈广林想给我股份,我没要。我说我只是来帮他的,不是来图钱的。他没办法,只好给我涨了工资,还在厂里给我安排了个办公室,让我当他的特别助理。
苏小梅还是经常来送文件,有时候会陪我聊聊天。她告诉我,她已经辞掉了秘书的工作,准备去读夜校,学会计。
“以后我想做个独立的女人,” 她说,“不想总靠着别人。”
我很支持她:“你很聪明,一定能学好。”
她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等我毕业了,你能不能当我的第一个客户?我给你做财务规划。”
“好啊。” 我点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年底。广州的冬天不冷,到处都是花红柳绿的。陈广林的工厂赚了大钱,他在市中心买了套更大的房子,非要让我跟他一起搬过去。
搬家那天,苏小梅也来了。她穿着一件米黄色的毛衣,看起来很精神。她告诉我,她夜校的成绩很好,已经被一家会计事务所录用了。
“真为你高兴。” 我说。
“都是你的功劳。” 她递给我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给你的圣诞礼物。”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手表,银色的表盘,很精致。“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你一定要要。” 她把手表戴在我的手上,“这是我第一个月工资买的,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
手表很合手,冰凉的金属贴在皮肤上,很舒服。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心跳得很快。爷爷说过,“眼为情苗,心为情根”,我想,我大概是喜欢上她了。
“苏小梅,” 我鼓起勇气说,“等你稳定下来,我们……”
我还没说完,陈广林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林兄弟,快过来帮忙!这个大箱子太重了!”
我只好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跟着他去搬箱子。苏小梅站在原地,脸上红扑扑的,低着头,没说话。
搬家后的第二天,陈广林突然告诉我,他要带我去见一个人。
“谁啊?” 我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神秘地笑了笑。
他带我去了一家茶馆,走进一个包间。包间里坐着一个老人,头发花白,穿着一件黑色的中山装,手里拿着个罗盘 —— 跟我爷爷的那个很像。
看见我进来,老人赶紧站起来,快步走过来,抓住我的手:“你就是林满仓?林老哥的孙子?”
“您认识我爷爷?” 我惊讶地问。
“认识,怎么不认识?” 老人激动地说,“我是你爷爷的师兄,我叫周启明。当年我们一起拜在清风道长门下,后来我去了香港,就跟你爷爷失去了联系。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找他,没想到……”
老人叹了口气,眼里满是悲伤。陈广林在旁边说:“周老是香港有名的风水大师,我也是偶然认识他的。他听说我认识一个姓林的年轻人,会看相,就赶紧让我带他来见你。”
周启明拉着我坐下,跟我聊了很多爷爷的事。他说爷爷当年是师门里最有天赋的,清风道长最喜欢他。他还说,爷爷留的 “断厄” 命,其实是师门的传承,能替人挡灾,但每次挡灾,都会折自己的阳寿。
我心里咯噔一下:“您是说,我替人挡灾,会折寿?”
“是。” 周启明点头,“当年你爷爷就是因为替太多人挡灾,才活了不到八十岁。他不让你学算命,就是怕你重蹈他的覆辙。”
我想起爷爷临终的样子,鼻子有点酸。原来他不是不让我学,是心疼我。
“那我以后不能再给人看相了?” 我问。
“也不是。” 周启明说,“师门有一本《断厄经》,上面记载着化解折寿的方法。当年清风道长把它传给了你爷爷,你爷爷没来得及传给你,就……”
“那本经书在哪?” 我赶紧问。
“在我这。” 周启明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本线装书,递给我,“这是你爷爷当年托我保管的,他说等你长大了,再交给你。”
我接过经书,封面已经泛黄了,上面写着 “断厄经” 三个大字,是爷爷的笔迹。我翻开第一页,里面是爷爷的留言:“满仓,爷爷知道你心善,忍不住替人挡灾。这本经书能保你平安,记住,救人可以,但别勉强自己。”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周启明拍了拍我的肩膀:“别哭了,林老哥在天有灵,看见你现在过得好,一定会很高兴的。”
那天下午,我们聊了很久。周启明告诉了我很多师门的事,还教了我一些《断厄经》里的法门。他说他准备在广州开一家风水馆,让我有空去帮忙。
我答应了他。
从茶馆出来,陈广林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他开车带我去了城郊的一座山上,山上有一座新坟。
“这是张万发的坟。” 陈广林说,“他上个月在监狱里病死了,我看他可怜,就给他买了块墓地,葬在了这里。”
我看着墓碑上张万发的照片,他的脸上带着笑容,不像之前那么阴鸷了。
“他临死前,托人给我带了句话。” 陈广林说,“他说谢谢你,让他死得安心。”
我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钱,放在墓碑前。爷爷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张万发虽然做了很多坏事,但最后能自首,也算是善终了。
下山的时候,夕阳正好。金色的阳光洒在身上,暖烘烘的。陈广林突然说:“林兄弟,我打算让苏小梅当工厂的财务主管,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啊。” 我笑着说,“她很能干。”
“不止能干,” 陈广林意味深长地说,“我看她对你有意思,你小子可得抓紧啊。”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没说话。
回到家的时候,苏小梅正在院子里做饭。她穿着围裙,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