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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1年10月26日傍晚五时许,山西晋中榆次区乌金山镇大峪口村。深秋的夕阳将玉米秆的影子拉得老长,刚收获过的田野裸露着褐色的土地。44岁的胡文海站在自家院子里,望着远处连绵的乌金山脉,眼神阴鸷。他摸了摸藏在腰间的那把双筒猎枪,冰冷的金属质感让他感到一丝安心。
"海哥,人带来了。"刘海旺推着自行车走进院子,车后座上坐着56岁的村支书胡根生。
"老胡,这么晚叫我来啥事?"胡根生笑着递过一支烟,但笑容有些勉强。
胡文海没有接烟,反而从身后掏出猎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胡根生:"进屋里说话。"
胡根生的笑容僵在脸上,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昏暗的堂屋里,煤炉上的水壶嘶嘶作响。胡文海用枪管抵着胡根生的后背,逼他坐在一把破旧的太师椅上。刘海旺麻利地用麻绳将胡根生捆了个结实。
"老胡,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胡文海拉过一把椅子,坐在胡根生对面,"把指使高家兄弟砍我的事,还有贪污煤矿200万的事,都写清楚。"
"文海,你听我说......"胡根生还想辩解。
"砰!"胡文海一枪托砸在胡根生脸上,鲜血顿时从鼻孔涌出,"我让你写,不是让你说!"
这是胡文海给胡根生的最后一次机会,也是给他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当这个机会破灭后,一场震惊全国的惨案即将在这个平静的小山村上演。
2
1978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了大峪口村。23岁的胡文海是村里有名的能人,他脑子活络,敢想敢干。那年春天,他咬牙卖掉了家里唯一的一头猪,又向信用社贷款2000元,买了一台二手拖拉机。
"文海,你这拖拉机要是赔了,可就连媳妇都娶不上了。"邻居劝他慎重。
"怕啥,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胡文海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
他开着拖拉机往返于榆次和太原,把山里的煤炭运出去,把城里的百货拉回来。那些年,他每天凌晨四点出发,晚上十点才回家,硬是靠着一股拼劲成了村里的"万元户"。
1985年,村里决定将煤矿承包给个人。在竞标会上,胡文海以每年上交集体8万元的条件中标,成了名副其实的"胡老板"。
好景不长。1993年村支部换届,胡根生当选村支书。新官上任三把火,他首先就拿煤矿开刀。
"文海啊,村里的意思是,煤矿还是交给集体经营比较好。"一天晚上,胡根生带着两个村干部来到胡文海家。
"合同还没到期呢!"胡文海"啪"地一拍桌子。
"这是村委会的决定。"胡根生不急不躁地吐着烟圈。
第二天,村委会贴出公告,以胡文海"管理不善"为由,单方面终止了承包合同。煤矿转包给了胡根生的外甥,承包费却降到了每年5万元。
胡文海去镇上告状,得到的答复是"尊重村民自治"。他知道这里面的水深,但咽不下这口气。
1999年6月19日,一场普通的浇地纠纷成了整个事件的导火索。
那天下午三点,烈日当空。胡文海家的十亩玉米苗已经打蔫,他急着浇地救命。可水渠被邻居高彦书、高彦堂兄弟堵得严严实实。
"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高彦书拄着铁锹站在水渠中央。
"我家苗都快旱死了,你就不能通融通融?"胡文海强压着火气。
争吵中,高彦堂举起铁锹朝胡文海劈来。胡文海下意识抬手一挡,锋利的锹刃在他左臂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顿时染透了白衬衫。
虽然事后经村委会调解,高家赔偿了500元医药费,但胡文海始终认为:"没有胡根生撑腰,他们敢这么嚣张?"
3
伤愈后,胡文海开始收集村干部贪污的证据。这个只有初中文化的农民,展现出惊人的细心和耐心。他通过曾在煤矿工作的老工人,搞到了煤矿多年的产量记录;又假装成买煤的客户,摸清了煤炭的市场价格。
"最少贪了200万!"2000年春天,胡文海带着一沓厚厚的材料开始上访。
第一站是镇信访办。接待人员扫了眼材料:"这事得通过村委会。"
第二站是区纪委。工作人员收下材料:"等我们研究研究。"
第三站是市政府。保安连门都没让他进:"信访要去信访局。"
最让胡文海寒心的是,当他向村民呼吁一起维权时,大多数人选择沉默。
"文海,算了吧,咱们斗不过他们。"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2001年秋天,一个偶然的消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胡文海在太原打工的侄子告诉他,村干部们正在暗中操作,准备把煤矿彻底卖给一个浙江老板。
"听说卖了之后,他们几个干部能分好几百万呢!"侄子说得有鼻子有眼。
更让胡文海绝望的是,当他挨家挨户去劝说村民联名反对时,得到的仍然是敷衍和推脱。
9月15日晚上,胡文海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堂屋里,就着一盘花生米喝闷酒。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里,妻子和女儿笑得灿烂。自从他整天忙着上访,妻子就带着女儿回了娘家。
"都怕事是吧?好,我来当这个恶人!"胡文海把酒瓶狠狠摔在地上,玻璃碴子四处飞溅。
4
晚上10点,夜幕深沉。胡文海持枪,刘海旺持斧头,胡青海拿着砍刀,三人借着夜色摸向村西头的胡根生家。
"老胡,开开门,还是那事。"胡文海敲响胡根生的家门。
胡根生刚打开门,就看到乌黑的枪口对准自己。
"文海,你......"
"砰!"
猎枪的轰鸣声划破夜空,胡根生捂着胸口倒地。胡文海上前又补了一枪,鲜血溅满了门口的春联。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成了大峪口村有史以来最黑暗的时刻。
在村干部刘海生家,一家三口正在看电视剧《还珠格格》。胡文海破门而入,见人就开枪。刘海生、他妻子、还有他们刚考上大学的儿子,全部倒在血泊中。电视机里还在唱着"你是风儿我是沙"。
在李利生家,惨剧同样上演。李利生试图反抗,被刘海旺用斧头砍倒。他70岁的老母亲从里屋出来查看,也被无情射杀。老人临死前,手里还攥着给孙子做了一半的布鞋。
凌晨1点左右,胡文海来到高彦书家。这里是他的"重点目标"。
"胡文海,饶命......我家里还有老娘和孩子......"高彦书跪地求饶。
"当初你砍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今天?"胡文海扣动扳机。
这一晚,胡文海团伙共闯入9户人家,开枪26次。造成14人死亡,3人受伤。死者中包括2名70多岁的老人和1名未成年人。最小的受害者只有16岁,是高三学生,原本第二天要去学校参加模拟考试。
5
作案后,三人骑着两辆摩托车向太行山方向逃窜。胡文海计划经和顺县逃往河北,然后去内蒙古。
"哥,咱们是不是太过分了?"后座上的胡青海声音发抖。
"现在说这个晚了!"胡文海猛拧油门,摩托车在盘山公路上疾驰。
但天网恢恢。凌晨3点,幸存者李利生的妻子挣扎着爬到邻居家报警。警方立即在全市布控,设卡盘查。
10月27日下午2点,在榆次区与和顺县交界的石盆沟检查站,民警发现三个形迹可疑的男子。
"停车检查!"
胡文海见状,掏枪欲射。但民警小王动作更快,一个飞扑将他按倒在地。刘海旺和胡青海见状,乖乖举手投降。
"我认了。"被按倒在地的胡文海出奇地平静。
6
2001年12月25日,晋中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能容纳200人的审判庭挤满了受害人家属和媒体记者。
当检察官宣读起诉书时,旁听席上哭声一片。14条人命,9个破碎的家庭,这些数字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窒息。
令人意外的是,胡文海在法庭上表现得十分"坦然"。他甚至大言不惭地说:"我这是为民除害。"
在最后陈述阶段,胡文海发表了一番令人深思的言论:"我承认我杀了人,该偿命。但我为什么要杀人?如果不是他们贪赃枉法,如果不是告状无门,我会走上这条路吗?"
"我死了无所谓,但希望政府能好好查查村里的账,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2002年1月25日,农历腊月十三,晋中市召开公判大会。当天天气阴沉,雪花飘洒。
上午10点30分,胡文海被押赴刑场。临刑前,他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喃喃自语:"下雪了,明年该有好收成。"
随着一声枪响,这个制造了惊天血案的男人结束了生命。但案件留下的思考,却远未结束。
胡文海案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它的警示意义依然深刻。
基层治理的重要性
案件暴露了当时农村基层治理中存在的问题。事后调查发现,大峪口村村委会确实存在严重的财务问题,但长期缺乏有效监督。
信访制度的完善
胡文海曾多次上访,但问题没有得到及时解决。此案促使山西省开展了信访工作大整顿,
这个案件告诉我们:社会的和谐需要制度的保障,也需要每个人的理性与克制。当正义的渠道畅通时,悲剧才能避免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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