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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临终前,把房产证塞给保姆,她却在我耳边说:其实我是你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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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那本暗红色的房产证塞进小月手里时,整个世界的声响仿佛都退去了。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窗外马路上若有若无的车流声,还有我儿子和儿媳在客厅里压低了嗓门的争执声,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模糊不清。

我的手指干枯得像秋天的老树枝,紧紧攥着她的手。她的手很暖,带着皂角的清香,不像我儿子陈卫民,每次碰我,都带着一股不耐烦的凉意。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着这个照顾了我一年多的保姆,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这栋我住了一辈子的老房子,是我最后的尊严,也是我那个家唯一的念想。我不想留给他们。我想留给小月,这个在我生命最后一段时光里,唯一给我带来过温暖的陌生人。

就在我以为她会惊慌失措地把房产证推回来时,小月却俯下身,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她在我耳边,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带着无尽悲伤和哽咽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话。

她说:“妈,其实我是你女儿,林念月。”

第1章 暗流

这一切,都要从一年前那个闷热的午后说起。

那天,我因为高血压犯了,在沙发上躺了半天没缓过劲儿来,眼前阵阵发黑。儿子卫民和儿媳张丽下班回来,看到我脸色煞白,没说一句关心的话,倒是张丽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一丝盘算:“妈,你这样一个人在家我们也不放心。要不,还是请个保姆吧?”

我还没来得及反对,卫民就立刻附和:“对对对,请个保姆好。小丽你看人准,这事你来办。”

我心里一阵发凉。他们不是担心我的身体,是嫌我成了累赘。自从老伴儿前几年走了之后,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卫民两口子名义上是搬过来照顾我,实际上不过是图我这套市中心的老房子,方便他们上班,也方便孙子亮亮上学。他们住主卧,我蜷缩在当年堆杂物的朝北小房间里,每天听着他们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觉得自己像个寄人篱下的远房亲戚。

张丽的办事效率很高,不出三天,就把一个叫小月的姑娘领进了门。

小月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棉布衣裤,人很瘦,但眼睛特别亮,亮得像秋夜里的星星。她不怎么说话,只是低着头,听张丽用一种施舍般的口气交代着各种注意事项。

“沈阿姨心脏不好,高血压,饮食要清淡,少油少盐。”张丽抱着胳膊,像个监工,“家里的卫生每天都要搞,亮亮的衣服要手洗,不能用洗衣机。还有,我们下班回来要吃上热饭热菜,你动作麻利点。”

我听着都觉得刺耳,想替小月说句话,可张丽一个眼风扫过来,我就把话咽了回去。在这个家里,我早就没了话语权。

小月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说:“知道了,陈太太。”

她就这么住了下来,睡在客厅的折叠沙发上。

起初,我并没太在意她。她就像一个安静的影子,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熬好粥,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她手脚很勤快,话却很少,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忙活,仿佛想把自己缩到最小,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卫民和张丽对她还算满意,因为他们终于可以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张丽甚至在饭桌上跟卫民炫耀:“你看我找的人不错吧?一个月五千块,值了。比送妈去养老院划算多了。”

他们说话时从不避讳我,仿佛我只是一个摆设。我默默地扒着碗里清淡无味的饭菜,心里五味杂陈。养老院,他们早就盘算好了,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口。

和小月真正熟悉起来,是在一个月后。

那天我午睡起来,觉得胸口闷得慌,想找降压药,却发现药瓶空了。我心里一急,血压“噌”地一下就上来了,扶着墙半天动弹不得。卫...民和张丽都上班去了,孙子亮亮在自己房间里打游戏,戴着耳机,对外面的世界充耳不闻。

我绝望地靠在墙上,感觉天旋地转。就在这时,正在拖地的小月发现了我的异样。她二话不说,丢下拖把就跑了过来,扶住我:“沈阿姨,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指了指空药瓶,喘着气说:“药……药没了。”

她立刻明白了,一边扶着我慢慢坐到沙发上,一边拿起我的医保卡和空药瓶就往外冲:“您别急,坐着等我,我马上去药店给您买!”

她跑得很快,连门都忘了关。我看着她消失在楼道里的背影,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暖意。

没过多久,她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额头上全是汗。她熟练地倒了水,把药递到我手里,看着我吃下去,才松了口气。她又拿来血压计,给我量了血压,看到数值慢慢降下来,紧锁的眉头才舒展开。

“阿姨,以后药快吃完的时候您提前跟我说一声,我记着去买。”她轻声细语地说,然后转身去给我倒了一杯温开水。

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么细致地关心过我了。卫民只会不耐烦地问“妈你药吃了没”,张丽更是连问都懒得问。

从那天起,我开始留意这个沉默寡言的姑娘。

我发现她不仅心细,还很懂我。她知道我喜欢吃软烂一点的米饭,每次都会单独给我盛出来多焖一会儿。她知道我膝盖有老寒腿,天一阴就疼,会默默地给我灌好一个热水袋,塞到我怀里。她甚至知道我喜欢听评弹,会用自己的旧手机在网上找了,趁家里没人的时候放给我听。

那些咿咿呀呀的调子,是我年轻时最喜欢的。老伴儿在世的时候,我们常常一起听。他走后,我再也没听过,因为卫民他们嫌吵。

那天下午,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洒在我的腿上,暖洋洋的。小月把手机放在我旁边的茶几上,评弹的调子悠悠地传出来。她自己则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安静地给我织毛衣。那是我一件穿了多年的旧毛衣,袖口都磨破了,张丽早就想让我扔掉,我舍不得。小月看到了,就说帮我补补。可她不是补,是把整个袖口都拆了,用颜色相近的毛线,一针一针地重新织上去。

她的手指很巧,上下翻飞,像两只不知疲倦的蝴蝶。

我听着评弹,看着她,忽然开口问:“小月,你家是哪儿的?”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低着头说:“苏北的,一个很小的县城。”

“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爸妈……都没了。就我一个。”她的声音很低,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心里一酸。这么好的姑娘,身世却这么可怜。我叹了口气,说:“那你……成家了吗?”

她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织毛衣的动作更快了些。

我识趣地没有再问下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心事,何必去揭人家的伤疤。

只是从那以后,我待她便更多了几分怜惜。我会把张丽偶尔买给我的水果,偷偷留下来给她吃。我也会在我那点可怜的退休金里,省出一点钱,塞给她,让她给自己买件新衣服。

她总是拒绝,红着眼圈说:“阿姨,您别这样,这都是我该做的。”

可我知道,很多事,都不是她“该做的”。比如,在我因为便秘几天吃不下饭的时候,她会变着法地给我做各种好克化的流食。比如,在卫民和张丽因为一点小事吵得天翻地覆,我被吓得心慌时,她会默默地走过来,轻轻拍着我的背,给我递上一杯热茶。

她就像一缕清晨的微光,悄无声息地照进了我阴冷晦暗的晚年生活。

然而,她的存在,却让张丽越来越不舒服。

张丽是个精明到骨子里的女人。她很快就发现,我跟小月的关系,比跟她这个儿媳妇,甚至比跟我儿子卫民还要亲近。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找小月的茬。

“小月,今天的地怎么拖的?还有水印,亮亮跑来跑去会滑倒的!”

“小月,这鱼怎么烧的?盐放多了吧?不知道妈高血压不能吃咸的吗?”

“小月,你是不是又在背后跟妈说什么了?我告诉你,做好你分内的事,别的心思少动!”

小月从来不辩解,每次都只是低着头,小声说:“对不起,陈太太,我下次注意。”

我实在看不过去,有一次替她说了句话:“小丽,这鱼不咸,挺好的。小月干活很仔细,你别总说她。”

张丽当时就拉下了脸,筷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妈,您现在是胳膊肘往外拐了是吧?一个外人,把您哄得团团转。您可别忘了,以后给您养老送终的,是我和卫民,不是她一个保姆!”

她的话像一根针,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养老送终?我看着坐在旁边埋头吃饭,一声不吭的儿子卫民,心里一片冰凉。他们想要的,恐怕不是给我养老送终,而是我这套房子,和我那张存着我一辈子积蓄的银行卡吧。

那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隔壁主卧里,隐隐传来张丽和卫民的争吵声。

“……那个保姆,我看她心眼多得很!把妈哄得一愣一愣的,你看看妈现在,什么都向着她!”

“行了,你少说两句。她干活不是挺好的吗?”卫民的声音里透着疲惫。

“好什么好!我是怕她有别的企图!那个人,耳根子软,万一被她骗了,把家底都掏给她怎么办?那房子,那存款,以后可都是亮亮的!”

“你想多了吧……”

“我不管,陈卫民,你找个机会,把她辞了!这个家里,有我照顾妈就够了!”

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只觉得心口堵得厉害。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昏暗的光影,一夜无眠。

我没想到,张丽的行动会那么快。

第2章 裂痕

第二天,张丽就找了个由头,说小月打扫卫生时,把她放在梳妆台上的一个金手镯给碰掉了,上面有了一道划痕。

那手镯是她的心头肉,结婚时她娘家给的陪嫁。她拿着手镯,指着小月的鼻子,声音又尖又利:“你说,怎么办吧!我这个手镯买的时候一万多,现在被你弄坏了,你说怎么赔?”

小月吓得脸都白了,一个劲儿地摆手:“陈太太,我……我没碰您的东西,我打扫卫生都很小心的。”

“没碰?那它自己长腿掉地上了?上面还有了划痕?”张丽不依不饶,“我不管,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要不就赔钱,要不就立马卷铺盖走人!”

这明摆着就是栽赃陷害。我气得浑身发抖,拄着拐杖走出去,说:“小丽,你别血口喷人!小月不是那样的人!你的梳妆台乱得跟什么似的,说不定是你们自己不小心碰掉的!”

张丽见我出来,更是火冒三丈:“妈!您看看,您又向着她!她到底给您灌了什么迷魂汤?我才是您儿媳妇!这个家,到底是我说了算,还是她一个外人说了算?”

“你……”我气得一口气没上来,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卫民在一旁,看看他暴怒的妻子,又看看我,一脸为难,最后还是选择息事宁人。他拉了拉张丽的胳膊,小声说:“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妈身体不好,你别气她。”

然后,他转过头,用一种商量的口吻对小月说:“小月啊,你看……要不这个月工资我多给你结五百,这事就这么算了。你……也知道,你张丽姐就是这个脾气。”

他这话,明着是打圆场,暗里却是认定了是小月的错。

我看着我这个懦弱无能的儿子,失望到了极点。

小月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倔强地咬着嘴唇,摇了摇头,说:“陈先生,不是我做的,我不要这个钱。”

她说完,转身回到自己的小沙发旁,开始默默地收拾自己那几件简单的行李。

张丽在一旁得意地冷笑。

我急了,抓住小月的手,说:“小月,你别走!有我在,我看谁敢赶你走!”

小月回过头,看着我,眼睛里含着泪,却对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阿姨,算了。我……我还是走吧。您多保重身体。”

她收拾得很快,只有一个小小的帆布包。临走前,她走到我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把一张纸条塞到我手里,转身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砰”地一声关上,也仿佛关上了我心里最后一扇透光的窗。

我气得浑身哆嗦,指着卫民和张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张丽却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扬着下巴说:“妈,您别生气。我这也是为了咱们家好。这种来路不明的保姆,谁知道安的什么心。以后我来照顾您,保证比她照顾得还好。”

我冷笑一声,转身回了自己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展开小月塞给我的纸条,上面是她娟秀的字迹,写着她的电话号码,后面还有一句话:阿姨,有事随时打给我。

我把纸条小心地收好,像是收藏了一件珍宝。

没了小月,我的生活又回到了从前那种死水微澜的状态,甚至还不如从前。

张丽所谓的“照顾”,就是每天把三餐扔在我房间门口的桌子上,饭菜是他们吃剩下的,常常是冰冷的。她再也没给过我好脸色,见了我就像见了仇人。家里的卫生也没人搞了,到处都蒙着一层灰。

卫民倒是偶尔会来看看我,但每次都坐不了一分钟,说不上三句话。问的无非是“妈你身体还行吧”、“钱够不够花”,眼神却总是不自觉地往我床头柜那个上了锁的抽屉瞟。

我知道,那里放着房产证和我的存折。

我的心,一天比一天冷。

身体也越来越差,常常一躺就是一天。有时候,我会偷偷拿出小月留下的纸条,看着那个号码,却一次也没有拨通过。我怕给她添麻烦。她一个无亲无故的姑娘,在大城市里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

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夜里,我突发心绞痛。

那种疼,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我的心脏,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挣扎着想去按床头的呼叫铃——那是老伴儿在世时给我装的,连着主卧,可我摸了半天,却摸了个空。

我这才想起来,前几天张丽说那个铃铛碍事,给拆掉了。

我疼得在床上打滚,想喊人,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我拼尽全力爬下床,想去敲门,可刚走了两步,就一头栽倒在地板上,失去了知觉。

等我再醒来,人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

白色的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味。卫民和张丽站在床边,脸上没什么表情。

医生说,我这次是急性心梗,幸亏送来得及时,不然就危险了。

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我知道,我不能再指望他们了。如果那天晚上我真的就这么去了,他们恐怕只会觉得松了一口气吧。

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张丽一次都没来过,说是要在家照顾亮亮。卫民每天会来送一顿饭,放下保温桶就走,多一分钟都不肯待。

病房里很冷清,只有我一个人。同病房的病友,每天都有家人陪着,嘘寒问暖,端茶倒水。我看着他们,心里说不出的羡慕和酸楚。

就在我出院的前一天,病房里忽然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小月。

她提着一个果篮,穿着一身干净的旧衣服,站在病房门口,有些局促不安地看着我。

“阿姨……”她小声地叫我。

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住院的,但在这一刻,看到她,我心里所有的委屈和孤独,都找到了一个出口。

我朝她招招手,声音沙哑:“小月,你……你怎么来了?”

她快步走过来,放下果篮,看到我憔ें悴的脸,眼圈也红了。“我给您打电话,一直没人接,不放心,就给您以前的邻居王阿姨打了电话,才知道您住院了。”

原来是老王。我心里一阵感激。

小月坐在我床边,拿起一个苹果,开始默默地给我削皮。她的动作很慢,很仔细,长长的果皮一圈一圈地垂下来,像一串没有断的思念。

“阿姨,您瘦了好多。”她低着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人老了,都这样。”我叹了口气,“你……你最近怎么样?找到新工作了吗?”

她摇摇头:“还没。不急。”

她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插了一块,递到我嘴边。我张开嘴,吃了下去。苹果很甜,甜到了心里。

那天下午,她陪了我很久,给我讲她找工作时遇到的趣事,给我读报纸上的新闻,就像以前一样,仿佛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有她在,整个病房似乎都变得温暖起来。

傍晚的时候,卫民来送饭。他看到小月,愣了一下,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

“小月?你怎么在这儿?”

小月站起身,对他点了点头,没说话。

卫民把保温桶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语气不善地说:“妈,你怎么还跟她联系?我不是说了吗,这种人……”

“你给我闭嘴!”我用尽全身力气,厉声喝断了他,“小月是来看我的!不像某些人,巴不得我早点死!”

卫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小月见状,连忙打圆场:“阿姨,您别生气。陈先生也是关心您。我……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您。”

她匆匆地走了,背影有些仓皇。

我看着卫民,失望地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我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第3章 回忆

出院后,我的身体大不如前,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

张丽的脸色更难看了,她甚至开始在饭桌上公开抱怨:“这老的病了,小的又要上学,我一个人哪儿忙得过来?陈卫民,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卫民被她说得抬不起头,只好来找我商量:“妈,要不……我们还是把小月请回来吧?”

我心里冷笑,当初把人赶走的是你们,现在看没人伺候了,又想把人请回来。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但我没有拒绝。因为我知道,这是我唯一能再见到小月的机会了。而且,我需要她。

我把小月留下的电话给了卫民。

出乎我意料的是,小月居然同意了。

她再次拖着那个小小的帆布包,踏进这个家门时,张丽的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却一个字都没说。毕竟,现在是我这个“病号”最大。

小月待我还像从前一样,甚至更加无微不至。她每天扶着我在小区里散步,给我按摩僵硬的腿脚,晚上还会陪我聊聊天,直到我睡着。

有了她的照顾,我的精神好了很多。但我的心里,却始终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我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有些事情,必须早做打算。

一个秋日的午后,阳光透过泛黄的银杏叶,斑驳地洒在窗台上。小月扶我坐在窗边的藤椅上,给我盖上薄毯。

我看着窗外飞过的一只孤雁,思绪忽然飘回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小月,”我轻声开口,“你……想不想听我讲个故事?”

她正在给我捶腿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温顺地点点头:“嗯,您说,我听着。”

我的声音很轻,像是从遥远的岁月里传来。

“那是我年轻的时候,比你现在还年轻。那时候,日子很苦。我嫁给你陈叔,也就是卫民他爸,没多久,就怀上了孩子。”

“不是卫民,是他的姐姐。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我说到这里,喉咙有些发紧,眼眶也湿了。小...月默默地递过来一张纸巾,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那时候家里穷,你陈叔在外面跑运输,常年不回家。我一个人,挺着大肚子,还要下地干活。生她的时候,难产,差点没要了我半条命。可看到她的小脸,我觉得什么苦都值了。”

“我给她取名叫‘盼月’,盼望她像月亮一样,圆满,明亮。”

“盼月很乖,从小就懂事。她知道家里穷,从来不跟我要吃的要穿的。我记得有一次,邻居家的小孩有糖吃,她眼巴巴地看着,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可我问她想不想要,她却拼命摇头,说‘妈妈,糖吃多了牙会坏’。”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小月伸出手,轻轻地帮我擦掉。她的指尖有些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好日子没过几年,就赶上了那场大动乱。到处都乱糟糟的。你陈叔因为一点事,被人抓走了,家里也被翻得底朝天。我一个女人,带着一个五岁的女儿,还有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卫民,根本活不下去。”

“那时候,我听说南边有机会,就想着,带孩子们去投奔我一个远房亲戚。我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换了两张南下的火车票。”

“那天的火车站,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人山人海,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我一只手抱着还在发烧的卫民,一只手紧紧地牵着盼月。我跟她说,‘盼月,千万别松手,跟紧妈妈’。她很用力地点头,小脸绷得紧紧的。”

“可是……上车的时候,一下子涌了上来。我被人推着,搡着,根本站不稳。我只觉得手上一松……盼月的手,就从我手里滑了出去。”

说到这里,我再也说不下去,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积压了四十多年的愧疚和痛苦,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将我彻底淹没。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混乱的站台,耳边是嘈杂的人声和火车的汽笛声,我疯了一样地在人群里逆行,声嘶力竭地喊着“盼月!盼月!”,可我的女儿,就像一滴水汇入了大海,再也不见了踪影。

我找了她很久很久,直到火车开动,直到卫民在我怀里哭得快要断气。我最终还是上了那趟火车,像一个丢了魂的躯壳。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我的盼月。

我不知道她是被好心人收养了,还是……我不敢想下去。

这件事,成了我心里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我不敢跟任何人提起,包括卫民他爸。他回来后,看到家里只有我和卫民,一夜之间白了头。我们夫妻俩,心里都揣着这个秘密,直到他去世,我们都没有再真正地笑过一次。

因为这份愧疚,我把所有的爱,都补偿给了卫民。我溺爱他,纵容他,把他养成了一个自私懦弱,毫无担当的男人。我知道这是我的错,可我控制不住。我总觉得,是我亏欠了我的孩子。

我哭了很久,直到嗓子都哑了。小月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我身边,一下一下地轻抚着我的后背。

等我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我抬起头,看着她。我发现,她的脸上,也挂满了泪水。

“阿姨……”她哽咽着开口,“您……别太难过了。都过去了。”

我摇摇头,抓住她的手,说:“过不去。这辈子都过不去了。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她,梦见她站在火车站,哭着喊妈妈……小月,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很坏的妈妈?我把自己的女儿弄丢了……”

“不是的,阿姨,您不是。”她用力地回握住我的手,眼睛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那不是您的错,是那个时代的错。”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她的眼睛,和记忆里盼月的那双眼睛,有那么一点点像。都那么亮,那么清澈。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我自己掐灭了。怎么可能呢?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盼月走丢的时候,脖子后面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像一粒朱砂。我曾经检查过小月的后颈,那里光洁一片,什么都没有。

我一定是老糊涂了,开始胡思乱想了。

那天之后,我感觉自己的精神和身体,都像是被抽空了一样,迅速地衰败下去。我知道,我的大限,真的快到了。

而卫民和张丽,也越来越不加掩饰他们的企图。

他们开始当着我的面,讨论这套房子的归属问题。

“等妈走了,这房子就过户到亮亮名下吧,省得以后麻烦。”张丽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

“着什么急,妈不还好好的吗?”卫民嘴上这么说,眼睛里却闪烁着贪婪的光。

“好好的?我看也快了。你没看她最近饭都吃不下几口了?我跟你说,你得找个机会,让妈把遗嘱立了。别到时候夜长梦多。”

“立什么遗嘱?我是她唯一的儿子,这房子不给我给谁?”

“那可不一定,”张丽冷笑一声,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正在厨房忙碌的小月,“现在妈可是把那个保姆当亲闺女一样,谁知道她会不会老糊涂,把房子给了外人?”

他们以为我耳朵聋了,听不见。可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在我心上反复切割。

我唯一的儿子,不关心我的身体,不惦记我们的母子情分,心心念念的,只有我的房子。

我的心,彻底死了。

第4章 第三方

天气越来越冷,我的身体也像这天气一样,一天天凉下去。大部分时间,我只能躺在床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老姐妹王秀英来看过我几次。她是我以前的同事,住得不远,也是我为数不多还能说上几句心里话的人。

那天,小月扶着我,在楼下花园里晒太阳。正好碰上买菜回来的王秀英。

王秀英看到我瘦得脱了相,吓了一跳,拉着我的手,眼圈都红了。“淑琴,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卫民他们没好好照顾你吗?”

我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家丑不可外扬。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王秀英是个直性子,看我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把手里的菜往地上一放,拉着我就开始数落:“你就是这个脾气,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儿子儿媳不孝顺,你就该说出来!你看看你,都快被他们磋磨得没人样了!”

小月在一旁,想劝又不敢劝,只是默默地帮我把毯子拉得更紧了些。

王秀英的目光落在小月身上,打量了她几眼,问我:“这就是你家新请的保姆?看着倒是个本分人。”

我点点头:“她叫小月,对我很好。”

“好有什么用?她一个外人,还能替你做主不成?”王秀英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对我说,“淑琴,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得为你自己打算打算。你那套房子,还有你那些存款,可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那两个白眼狼。”

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看着她:“那我能怎么办?”

“怎么办?立遗嘱啊!”王秀英拍了一下大腿,“找个律师,做个公证。你想给谁,就给谁。省得你一走,他们为了争财产,闹得鸡飞狗跳。”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你可想好了。你要是真不留给卫民,他那个媳妇,怕是能把你的房顶给掀了。”

我沉默了。

是啊,张丽那个脾气,要是知道我把房子给了别人,还不得疯了?卫民虽然懦弱,但毕竟是我的亲儿子,我真的要做到这么绝吗?

我的内心,开始天人交战。

王秀英看我犹豫,又给我出了个主意:“要不这样,你把房子卖了,换成钱。一部分钱,你找个好点的养老院,舒舒服服地过完最后这几年。剩下的钱,你想给谁给谁。这样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这个主意,似乎不错。

我把这个想法,在心里盘算了好几天。

卖掉这套承载了我半生回忆的房子,我舍不得。可一想到我死后,卫民和张丽会住在这间屋子里,用着我的东西,我就觉得一阵恶心。

去养老院,也许是个好选择。至少,不用再看他们的脸色。

可是,我这副身体,还能撑多久呢?卖房子,找养老院,都需要时间。我怕我等不到了。

就在我纠结万分的时候,张丽又给了我沉重一击。

那天,我听到她在客厅里打电话,好像是跟她妈。她的声音很大,像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妈,你就放心吧。那老太婆撑不了几天了。等她一走,我们就把房子卖了,换个大的学区房,到时候把您和爸也接过来住。”

“什么?她那个房间?晦气!当然是重新装修了!把她的东西全都扔出去!看着就心烦!”

“钱?她那儿还有点积蓄,不过我估计她也花得差不多了。没事,主要是房子值钱。”

我躺在床上,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

扔出去……我所有的东西,我一辈子的念想,都要被她当成垃圾一样扔出去。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连带着我所有的过去,都是那么的碍眼,那么的令人嫌恶。

那一刻,我所有的犹豫,都烟消云散了。

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这房子,这钱,我一分都不会留给他们。

我颤抖着手,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张写着小月电话的纸条。其实号码我早就背熟了,只是这张纸条,像是我的一个护身符。

我决定,找小月帮忙。

我把小月叫到床前,屏退了所有人。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小月,阿姨想请你帮个忙。”

她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阿姨,您说。”

“我想……立一份遗嘱。”我说出这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小月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她扶着我的手,轻声问:“您……想好了?”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想好了。这房子,还有我卡上剩下的二十万块钱,我不想留给卫民。我想……都留给你。”

小月的眼睛猛地睁大了,满是不可置信。她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迅速地抽回了手,连连摆手:“不不不,阿姨,这不行!这绝对不行!我不能要您的东西!您儿子会恨死我的!”

“我不管他恨不恨!”我的情绪激动起来,“他们不配!小月,这一年多,是谁在我身边端茶倒水,是谁在我病痛时日夜守护,我心里清楚得很。我没有亲人了,我就把你当我的亲闺女。这点东西,是我这个当妈的,留给你的。你必须收下。”

“阿姨……”小月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摇着头,泣不成声,“我不能要。我照顾您,不是为了图您的钱和房子。我……”

她的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我看着她,心里更加认定了。这么好的姑娘,不贪图我的任何东西,只是真心实意地对我好。我把遗产留给她,才不算枉费。

我拉着她的手,态度坚决地说:“小...月,你听我说。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求你。如果你不答应,我死都不会瞑目的。你就当,是可怜我这个孤老婆子,完成我最后一个心愿,好不好?”

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她流着泪,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松了一口气,感觉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接下来的几天,在小月的帮助下,我偷偷地联系了一个律师。我们约好时间,趁着卫民和张丽都上班的时候,律师上门来,帮我办理了遗嘱的公证手续。

整个过程,我的头脑都异常清醒。

律师走后,我把那份公证过的遗嘱,连同房产证和银行卡,都装在一个信封里,交给了小月。

我嘱咐她:“这个东西,你收好。等我走了以后,再拿出来。记住,千万别让他们提前知道。”

小月拿着那个沉甸甸的信封,手都在抖。她看着我,眼神复杂得让我看不懂。

我以为她是害怕,安慰她说:“你放心,有这份公证遗嘱在,他们就算闹,也闹不出什么名堂。法律会保护你的。”

她只是摇摇头,把信封贴身收好,什么也没说。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自己仿佛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

我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天垮下去。

第5章 无声

我开始陷入长时间的昏睡。偶尔清醒的时候,眼前也总是模模糊糊的,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我知道,我快要走了。

卫民和张丽似乎也察觉到了。他们不再去上班,整天守在家里。但我知道,他们守着的不是我,是这套房子。

张丽甚至开始毫不避讳地带着装修公司的人来看房,当着我的面,指点江山。

“这个墙,敲掉!把阳台打通,客厅显得大。”

“这个房间朝北,太阴了,以后就当储物间吧。”

她说的,是我的房间。

我躺在床上,听着她高亢的声音,心里已经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悲哀。

小月把那些人赶了出去,为此和张丽大吵了一架。

“陈太太,阿姨还病着,你们这么做太过分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下人,也敢管主家的事?我告诉你,这房子早晚是我们的!我想怎么弄就怎么弄!你给我滚开!”

我听到外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还有小月压抑的哭声。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了我的盼月。她还是五岁的样子,穿着一件带补丁的小花袄,站在那个混乱的火车站台上,哭着朝我伸手。

“妈妈,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我拼命地想跑过去抱住她,可我的脚像被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我急得大喊:“盼月,妈妈没有不要你!妈妈对不起你!”

我从梦中惊醒,满脸都是泪水。

我看到小月就守在我的床边,趴在床沿上睡着了。她的眼角,也挂着未干的泪痕。

我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发。这个动作,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她被我惊醒了,立刻抬起头,关切地问:“阿姨,您醒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看着她,恍惚间,觉得她的脸,和梦里盼月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我摇摇头,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小月,扶我起来。把……那个抽屉打开。”

我指的是床头柜那个上了锁的抽屉。里面,其实早就空了。遗嘱和房产证,都给了小月。但那里,还藏着我最后的一点秘密。

小月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她找到钥匙,打开了抽屉。

抽屉里,只有一个小小的、褪了色的铁皮盒子。

“拿给我。”

小月把盒子递到我手里。我摩挲着盒子上已经斑驳的铁锈,像是抚摸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打开盒子,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和一把小小的、用红绳系着的长命锁。

照片上,是一个笑得灿烂的小女孩,梳着两个羊角辫,脖子上就戴着这把长命锁。

那就是我的盼月。

“这是……盼月的照片。”我把照片递给小月看,“你看,她多可爱。”

小月接过照片,手指微微颤抖。她死死地盯着照片上的女孩,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这把锁,”我拿起那把长命锁,锁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月”字,“是她满月的时候,我用攒了很久的布票,跟人换了银子,请人打的。我总想着,万一有一天,我们还能再见面,这就是个信物。”

我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可惜啊,这辈子,是见不到了。我马上就要去见你陈叔了,我要怎么跟他交代啊……”

我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没有注意到小月的异样。

她拿着那张照片,整个人都在发抖,脸色苍白得吓人。她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房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

是张丽。

她看到小月手里的照片和长命锁,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好啊!你个小偷!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居然敢偷我婆婆的东西!”

她说着,就扑上来要抢。

小月下意识地把东西死死护在怀里。

“我没偷!这是阿姨给我看的!”

“放屁!这肯定是金的!你想偷去卖钱!”张丽疯了一样地撕扯着小月。

卫民也跟了进来,看到这场面,非但不阻止,反而帮着张丽,去抢小月手里的东西。

“小月,你把东西给我妈!别逼我们动手!”

场面一片混乱。

我躺在床上,看着我的儿子和儿媳,像两个穷凶极恶的强盗,在围攻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而他们抢夺的,不过是我对另一个女儿的一点念想。

一股血腥气,猛地从我喉咙里涌了上来。

“住手……”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了这两个字。

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6章 托付

我再次醒来,是在一片白光里。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提醒着我还活着。

我的身体像散了架一样,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我能感觉到,生命正在从我的身体里一点点地流逝,像漏沙一样,无可挽回。

我看到了守在床边的小月。她瘦了很多,眼睛又红又肿,像是哭了好久。

看到我睁开眼,她立刻扑了过来,握住我的手,声音哽咽:“阿姨,您醒了!您吓死我了!”

我张了张嘴,想问她卫民他们呢?想问她有没有受伤。可我发不出声音。

小月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说:“您别担心,他们不在。医生说您需要静养,不让他们进来。”

她顿了顿,眼泪又掉了下来:“阿姨,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他们抢的。”

我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她,不是她的错。

我知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必须在我还能思考的时候,把最后的事情办完。

我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床沿。

小月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阿姨,您是想要那个信封吗?”

我眨了眨眼。

她立刻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那个我交给她的牛皮纸信封。

她把信封放到我手里,说:“阿姨,这个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等您好了,您还是自己收着吧。”

我摇摇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信封又往她手里推了推。

然后,我看向她,眼神里带着最后的恳求。

小月,收下吧。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就当我,替那个不负责任的母亲,补偿你一点点。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我就是觉得,我应该这么做。

小月看着我,终于不再推辞。她把信封收了起来,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感觉很累,很困,眼皮越来越重。

就在我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张照片,和那把长命锁。

我用眼神,在房间里寻找。

小月立刻明白了,她从床头柜上,拿起了那个铁皮盒子,打开,把里面的照片和长命锁拿了出来,放到我眼前。

“阿姨,东西在这儿,没丢。”

我看着照片上盼月灿烂的笑脸,心里一阵绞痛。

我的女儿,我的盼月。妈妈要走了,这辈子,我们终究是错过了。

如果有来生,你一定不要再做我的女儿了。找一个好人家,平平安安,幸幸福福地过一辈子。

我费力地抬起手,指了指那把长命锁,又指了指小月。

我的意思是,把这个,也送给你。留个念想吧。

小月却像是误会了我的意思。她拿起那把长命锁,仔细地端详着,然后,她忽然做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转过身,背对着我,撩起了自己脑后的头发。

在她的后颈处,一片光洁的皮肤上,有一块小小的、淡褐色的胎记。

不是红痣。

我愣住了。

是我记错了吗?还是……

就在我意识模糊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是卫民和张丽。他们终究是闯了进来。

“妈!你是不是糊涂了!你怎么能把房子给一个外人!”张丽的声音尖利得能刺穿耳膜。

“沈小月!你这个!你到底给我妈灌了什么迷魂汤!把房产证交出来!”卫民也跟着咆哮。

他们像两头疯狂的野兽,冲向小月。

小月下意识地护住我,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挡在我面前。

我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我知道,我真的要走了。

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枕头底下,摸出了那本我早就偷偷藏起来的房产证。那份给小月的,是律师做的财产赠与公证书,真正的房产证,一直在我这里。

我抓起房产证,用尽全力,塞进了挡在我身前的小月的手里。

“小月……走……快走……”

我发出了这辈子最后的声音。

世界,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卫民和张丽的嘶吼,监护仪的滴滴声,都消失了。

我只看到小月回过头,她的脸上,满是泪水。

她俯下身,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

然后,我听到了那句,让我死不瞑目的话。

她说:“妈,其实我是你女儿,林念月。”

第7章 真相

林念月。

不是沈盼月。

我的大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

那个瞬间,所有我想不通的细节,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她一个陌生人,会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她知道我喜欢吃软烂的米饭,知道我爱听评弹,知道我膝盖有老寒腿?

为什么那天我讲起盼月的故事,她会哭得比我还伤心?

为什么她看到盼月的照片和长命锁,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还有,那个胎记。

我没有记错。盼月的后颈,确实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可是,那颗痣,在我带着她去医院看病的时候,被医生当作普通的皮肤病,用药水给点掉了。医生说,怕以后恶变。

这件事,太过久远,太过微小,连我自己都快忘了。

而林念月这个名字……

当年,我和她爸爸给她取名“盼月”,是盼望她圆满。后来她走丢了,她爸爸悲痛欲绝,私下里总说,不如叫“念月”吧,至少让我们有个念想。

这些,都是只有我们夫妻俩才知道的秘密。

所以,她真的是我的女儿。

她找到了我,却不敢认我。她只能用一个保姆的身份,留在我身边,照顾我,陪伴我。她看着我思念另一个“女儿”,看着我拿出信物,她该有多痛苦?

她一定恨我吧?恨我当年在火车站松开了她的手,恨我这四十多年对她不闻不问,恨我直到死,都没有认出她来。

我张开嘴,想叫一声她的名字。

“念……月……”

可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只能看着她,用尽我最后的力气,看着我的女儿。

她的眉眼,依稀有我年轻时的影子。她的嘴唇,像极了她爸爸。

我怎么就这么瞎,这么糊涂!我怎么就没有早点认出她来!

我看到她从口袋里,颤抖着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残旧的身份证明,是当年福利院给她的。上面写着,林念月,年龄不详,捡拾于火车站。捡拾时,脖子上戴着一把刻有“月”字的银锁。

福利院的院长姓林,所以她就姓了林。

她一直戴着那把锁,直到十几岁时,锁被福利院一个大孩子抢走,融掉了。

她没有信物,她不敢认我。

她怕我把她当成骗子。

她怕我再一次……抛弃她。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地攥住,疼得我无法呼吸。

我这一生,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我弄丢了我的女儿,让她在孤儿院里受尽苦楚。

我溺爱我的儿子,把他养成了一个不忠不孝的白眼狼。

我守着一个错误的信物,思念着一个虚假的幻影,却对我真正的女儿视而不见。

我是天底下最失败的母亲。

我看到卫民和张丽还在疯狂地拉扯着念月,想抢她手里的房产证。

我的女儿,我的念月,她这辈子已经吃了那么多的苦,为什么在她找到我之后,还要受我儿子的欺负?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涌遍我的全身。

我猛地坐了起来。

“都……给我……滚!”

我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威严。

卫民和张丽都吓住了,愣愣地看着我。

我指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这个房子……是给念月的!你们……谁也别想抢!”

说完这句话,我所有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我软软地倒了下去,倒在了念月的怀里。

我闻到了她身上熟悉的皂角香。

真好闻。

这是我女儿的味道。

我费力地抬起手,想再摸一摸她的脸。

“念月……我的……女儿……对……不……起……”

第8章 尾声

我的手,最终还是没能抚上她的脸颊,就无力地垂落了。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我仿佛听到了念月撕心裂肺的哭喊。

“妈——!妈——!你别走!我不是恨你,我只是想陪陪你!妈——!”

我还听到了卫民和张丽的惊呼,听到了医生和护士冲进来的嘈杂脚步声。

但这些,都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的灵魂仿佛飘了起来,飘到了天花板上。

我看到我的身体,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上带着一丝未尽的遗憾。

我看到我的女儿念月,抱着我的身体,哭得肝肠寸断。

我看到我的儿子卫民,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和一丝丝的悔意。

我看到张丽,看着念月手里的房产证,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和不甘,却终究没敢再上前。

我的一生,就像一场闹剧。

我用半生的时间去弥补一个错误,结果却发现,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亏欠最多的,不是那个被我溺爱坏了的儿子,而是这个被我遗忘在角落里,独自长大的女儿。

幸好,幸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做对了选择。

我把这世上我唯一有价值的东西,留给了她。

这或许不能弥补我带给她的伤害,但至少,能让她未来的日子,好过一点。

念月,我的女儿。

原谅妈妈,这一生,没能好好爱你。

如果有来生,妈妈一定,一定紧紧牵着你的手,再也不放开。

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也许,卫民和张丽会为了房产和念月打官司,会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她身上。

也许,念月会拿着我留给她的东西,离开这座让她伤心的城市,去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我只希望,我的女儿,我的林念月,从此以后,能摆脱所有的苦难,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就像我最初为她取名时,所盼望的那样。

圆满,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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