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六二六年子时,你敢不敢进宫?”潘崇压低声音,盯着面色铁青的商臣。短暂的沉默后,太子拔剑起身,灯火摇曳,映着他的利刃与决绝。
这一夜的腥风血雨,并非无迹可寻。要追溯缘由,得从三十多年前说起。公元前六七七年,楚文王驾崩,年仅四岁的熊艰即位,是为堵敖。小王好猎无度,朝堂被叔父子元操纵。堵敖的同母弟熊恽年纪更小,却机警得多。他在子元护送下逃往随国,三年后折返郢都,斩兄登基,史称楚成王。幼主磨砺锋芒,自此南征北讨,北取淮水、南逼百越,楚国一跃为春秋巨邦。
楚成王在诸侯间的名声颇为复杂。齐桓公在世之日,诸侯公认齐为盟主,楚国屡屡被遏。可楚成王会熬,他等来了齐桓公老迈、管仲逝世,又等到晋国公子重耳流亡回国。争霸大局几度易手,他始终坐稳南方头把交椅。疆域拓千里、灭十数国,这是事实。与成就相随的,却是深藏的隐患——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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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王有两个儿子。立长是礼,商臣顺理成章被册为世子。可年岁一晃,父王依旧精神矍铄,又宠爱新妃,屡屡夸耀幼子职。朝中老臣令尹斗勃察觉风向,进言:“商臣目光如蜂,声音似狼,此人心狠,不可久处储位。” 成王护犊,转而斥责,“孩童无毒辣之心,卿多虑。”斗勃只得退下,却为自己埋下祸根。
时间来到前六二七年,晋楚兵戈再起,主帅正是斗勃。兵败归国,流言四起,说他通晋。商臣抓住机会,伙同反对派一阵鼓噪,斗勃人头落地。人死,话却传开。等激情散去,成王细想:若无商臣暗手,一介宿将怎会无端送命?当年那句“心狠”在耳畔回响。于是,他秘密召集近臣,同时把亲妹江芈也叫来,打算改立幼子职。
宫闱之事最难遮掩。江芈心直口快,一杯酒下肚,当面痛骂商臣“狠毒不肖,废你有何不对”。这番醉言正合商臣下怀:父王真的要废太子。他步出宴席,直奔师傅潘崇处,两人迅速定下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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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八,夜雨迷离。商臣部将早已调换守卫,重兵静伏王宫四隅。鼓声三通,宫门洞开,商臣披甲而入。听到殿外兵器撞击,成王扶案而起,已无回天之力。太子呈上一条白绫,声音低却冷:“大王自裁,臣不敢加害。”
成王仍存侥幸,他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天,开口只求:“赐我一份熊掌,再做诀别。” 熊掌须慢火久煮,这是拖延救兵的最后念想。商臣却摇头:“难熟,且莫多言。” 替父收拾山河的少年,如今站在父亲面前,逼他结束生命。成王把玩过刀剑,也亲手杀过兄长,此刻只剩一根白绫。片刻后,梁上多了一具悬尸,地上烛影摇曳。
翌晨,宫城重新开门。王旗换了纹饰,楚国史书改了一行字——“冬,太子商臣立,是为楚穆王”。对外解释不过一句“先王病笃而崩”。然而郢都百姓议论纷纷,谁都明白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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讽刺的是,商臣只做了四年国君,便被旧臣联手推翻,再次上演宫变。楚国的权力漩涡,没有永久的胜者。换了名字的楚穆王,最终也落得身首异处。王位辗转,到了成王的孙子熊旅手中。熊旅即楚庄王——那个“一鸣三年而惊天下”的霸主。庄王与穆王之间,隔着的正是楚成王铺就的基业与血的教训。
若非成王当年执意立商臣,或许悲剧可减。斗勃的逆耳忠言,终被血淋淋地验证。春秋列国,权柄之争常以父子兄弟相残收场。楚成王弑兄称王,商臣弑父篡位,轮回似无止尽。对掌权者而言,家族与国家的边界常常模糊,一旦混为一谈,锋刃首先指向至亲。
楚国最终仍进身五霸之列,但南宫旧梁,多少悬过白绫?史家的笔墨里,有对雄才的肯定,也有对人性的逼视。成王与商臣,一对父子以最惨烈方式写就继承剧本,无论战功多耀眼,在家国伦理面前都留下了深深裂缝。这裂缝提醒后人:跋涉天下之前,先把家门立稳,否则刀剑迟早转回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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