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村的初夏,日头刚过晌午就烤得人发慌。李青峰把最后一碗糙米饭扒进嘴里,拎起父亲传下来的柴刀就往后山赶。他家劳力薄,父亲早年摔断了腿,母亲常年咳嗽,砍柴担水的活儿,打他十二岁起就没断过。
柴刀木柄被磨得油光水滑,沉甸甸的压在手里,是他最称手的家当。外围的柴火早被村民砍得差不多了,他熟门熟路往深山走,只有那儿的硬木耐烧,能攒够过冬的柴火。山路崎岖,树荫把毒辣的太阳筛成碎光,脚下的落叶软乎乎的,倒比山下凉快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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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顾着低头找枯死的灌木,额上的汗珠砸在落叶上,没声没响。林子里静得很,只有鸟叫和风吹树叶的哗哗声。不知不觉走到山溪附近,水汽扑面而来,他记得这儿有几棵枯死的野枣树,木质坚硬,是极好的柴火。
拨开齐腰深的灌木丛,除了风声,还隐约听到异样的水声——不是溪水漫过石头的清响,倒像是水珠溅在青石上的动静。他没多想,再走几步,彻底拨开挡路的枝叶,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溪边大青石后,一抹刺眼的雪白撞进眼里。赵小满背对着他,裤子褪到腿弯,正半蹲着方便。那纤细的腰肢、光滑的脊背,还有侧面惊鸿一瞥的弧度,让李青峰大脑“嗡”的一声,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住。
他认得那件碎花上衣,认得那乌黑的大辫子——是赵小满!村支书赵老栓的宝贝闺女,云溪村的第一美人,多少后生做梦都想娶的姑娘。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沉,也许是山风变了向,赵小满猛地僵住,极其缓慢地回过头来。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停了。她那双总含着笑的杏眼瞪得滚圆,里面写满了震惊、羞愤和不敢置信。
“啊——!”尖锐的惊叫撕裂山林,震得李青峰耳膜发麻。他终于反应过来,像被火烧了屁股似的转身就跑,心脏擂得胸膛生疼。慌不择路间,一脚踩断了枯树枝,“咔嚓”一声脆响,彻底断了他溜走的可能。
“李青峰!你给我站住!臭流氓!”身后传来赵小满带着哭腔的怒骂。他哪敢停,跑得更快了,柴刀在腰后咣当乱响,好几次差点被藤蔓绊倒。可他常年干活脚力好,赵小满追了一段就没了力气,“哎哟”一声摔在地上。
那哭声凄厉又绝望,在山谷里传得老远。李青峰脚步不由自主慢下来,心里像被揪了一下。赵老栓在村里说一不二,极要面子,要是知道闺女被他撞见,自家本就艰难的日子,怕是要彻底塌了。
良心谴责和恐惧搅在一起,他终于停住,僵硬地转过身。赵小满坐在地上,头发散了,衣服沾着泥,哭得肩膀抽抽,哪还有平时半分娇俏模样。“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低着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
赵小满抬起泪眼瞪他,抓起一把土扔过去:“没看见?没看见你跑什么!我的清白全让你毁了!”她抹掉眼泪,突然冒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看了我的身子,就得给我当汉子!娶我!”
“啥?”李青峰如遭雷击,“小满,你气糊涂了吧?这不可能!你爹也不会同意的!”
“我不管!”赵小满叉起腰,“你不娶我,我就告诉我爹,说你耍流氓!让他把你家赶出云溪村!”这话像重锤砸在李青峰心上,他知道赵小满说到做到。自家的情况,根本经不住半点风波。
他急得额头冒汗,脑子里飞快盘算:先假意答应稳住她,赵老栓肯定不会同意女儿嫁给他这个穷小子,到时候自然就不了了之。“我答应,但这事得从长计议,你得让我想办法说服你爹。”
赵小满紧绷的脸终于缓和,却又提出条件:“从今天起,不准跟别的姑娘说话,见到我要打招呼,你砍的柴得分我家一半!”李青峰只能连连应下,心里把这荒唐的“契约”当成缓兵之计。
第二天一早,他就把一半柴火偷偷放在赵小满家院门口。可中午下地时,就被赵小满当众喊住:“李青峰,柴火不错,挺干爽!”声音响亮,引得村民纷纷侧目。李青峰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流言像长了腿,没几天就传遍全村。“听说没?李青峰给支书家送柴火呢!”“小满总念叨他,怕是有戏?”这些话传到李青峰耳朵里,让他坐立难安。他想躲,赵小满却像无处不在:他去担水,她“恰巧”在洗衣服,让他帮忙提沉木桶;他去赶集,她“偶遇”他,硬要他帮忙挑东西。
更让他崩溃的是,赵小满竟提着一篮杏子,当着邻居的面塞给他:“赏你的,柴火换的!”他抱着杏子,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尴尬至极。父亲抽着旱烟问他:“峰子,你跟支书家闺女,到底咋回事?”他只能含糊搪塞。
这天傍晚,李青峰刚从菜地回来,就被赵小满拦住。“我爹娘听到风声了,盘问我呢。”她皱着眉,“这样瞒不住,过几天你跟我回家见爹娘!”
“不行!你爹会打死我的!”李青峰吓得锄头都差点掉了,“我当时是权宜之计,你别来真的!”
“你想反悔?”赵小满眼圈红了,“我就知道你是耍我的!我这就告诉我爹!”
积压多日的情绪瞬间爆发,李青峰抓住她的手腕低吼:“你别欺人太甚!大不了我离开云溪村!”他甩开她的手,胸口剧烈起伏。赵小满被他的反应吓住,愣了愣,突然蹲下身放声大哭:“你以为我想吗?我爹非要我嫁镇上的王屠户,他又老又胖还打老婆……我没办法才逼你的!”
真相像闪电劈开迷雾。李青峰愣住了,愤怒瞬间消散,只剩下震惊和同情。赵老栓收了王屠户的厚礼,为了自己的位子,非要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她是走投无路,才抓住他这根“稻草”。
这时,赵老栓匆匆赶来,正好听到女儿的哭诉。他脸色铁青,看着围观村民鄙夷的目光,瞬间老了好几岁。众怒难犯,再逼女儿嫁屠户,他这村支书也别想当了。
赵老栓叹了口气,看向李青峰:“这事是小满胡闹,但也算阴差阳错……”话没说完,李青峰却突然开口:“赵支书,乡亲们,小满有难处,我愿意对她负责。”
人群中响起叫好声。赵老栓脸色缓和不少,赵小满猛地抬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李青峰,眼里满是惊喜。一场荒唐的意外,竟成了缘分的开端。
订婚宴办得简单却热闹。李青峰依旧每天砍柴,但身边多了个身影——赵小满总跟着他,帮他递水擦汗,两人说说笑笑,山路都变得短了。赵老栓看在眼里,偷偷给李青峰找了个护林员的差事,不用再靠砍柴过活。
年底结婚时,李青峰用攒下的钱,给赵小满买了支红发卡。洞房里,赵小满摸着发卡笑:“当初逼你娶我,你是不是特恨我?”
李青峰握住她的手,认真道:“该谢谢那把柴刀,让我撞来了一辈子的福气。”
云溪村的山风吹过,带着柴木的清香和幸福的味道。谁也没想到,一场溪边的意外,竟让两个年轻人挣脱了命运的枷锁,走出了一段属于他们的美好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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