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初起时,我们本能地会想着吃几个雪梨压压,然而,今冬颇为常见的咳嗽,却偏偏“怕”这种滋润。
《黄帝内经》释其为:“秋伤于湿,冬生咳嗽”,若您遇到的咳嗽也伴有痰多、胸闷乏力、舌苔厚腻,那便可能是体内潜伏的湿邪在作祟。此时,雪梨的凉润之性非但无法止咳,反而可能助湿生痰,好比梅雨季里向空中泼水,只会让湿气更加缠绵,咳痰更难断根。
时下又是外感病证的高发期,今天我们就先来聊聊这种伏邪所致的“咳嗽,咳痰”。
秋伤于湿
大家可能会有疑问,秋季不是很干燥吗?哪里又会“伤于湿”呢?
远了不说,今年刚经历的秋天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今年的秋分是9月23日,国庆假期时已然快至寒露,按理说,此时应是“露气寒冷,将凝结也”的深秋之象。
然而现实却是:国庆期间的上海,体感温度直逼30多度,湿热黏腻的空气里,哪有一丝“燥邪当令”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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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不仅南方如此,就连一向秋意爽朗的东北,也罕见地被“长夏”的湿浊拖住了脚步,本该是金风送爽的时节,却余热缠绵。
天气在短袖与大衣之间频繁切换,季节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这种骤变不仅让我们的身体难以适应,就连感知敏锐的飞鸟也不知所措——直至十月下旬,仍有大量燕子因这异常温暖的错觉而滞留东北,最终在突如其来的寒潮中不幸殒命。
这种气候的失序,温度错乱的混沌,正是“秋伤于湿”的自然来源。
除此之外,我们在夏秋之交未加节制的生活习惯,同样是体内湿气的重要来源。 譬如,立秋后依然贪食冰镇西瓜、冷饮不断;深夜聚餐时烧烤配啤酒,放纵口腹之欲……这些看似寻常的夏日延续,实则在不知不觉中加重脾胃负担,导致运化不及,湿浊内停。
冬生咳嗽
为何“秋湿”会成为“冬咳”的祸根?
这就好比一坛夏末入缸的腌菜,须经整个秋日的封藏与酝酿,待到寒冬方能开坛成味——若在秋季让湿气潜入体内,它并不会立即引发不适,而是如一颗深埋的种子,在身体里悄然潜伏。
随着自然界阳气渐收、寒气渐深,这道“身体的腌菜”也在悄悄完成它的转化:湿邪困脾,聚而成痰;寒邪外袭,引动伏痰,然后,在冬日的某个清晨,迎来了它的“开坛时刻”,变成那一声声重浊的咳嗽和喉间的粘腻。
而面对这般由“伏邪”所致的咳嗽时,调理的关键不在于“润”,而在于“运”与“化”,运脾以除湿,温化以祛寒。
下面,我们就从未病先防,既病防变,病后调护几个方面,来说说如何应对解决这种“伏邪”问题。
1、未病先防
防范“寒湿咳嗽”的关键不在“润肺”,而在 “健脾祛湿、温化寒痰”。
● 在众多化湿食材中,陈皮堪称理气化湿的上选。其性温和,在化解湿浊的同时不易损伤津液,日常不妨泡一杯山楂陈皮水,煮一壶陈皮生姜茶,在温润甘香中,助脾胃恢复运转,令气行湿化。
● 若说陈皮是温和的“理气师”,那茯苓便如同一位沉稳的“水利工程师”,茯苓解决湿浊的办法叫做“淡渗利湿”,如果这四个字不太好理解,我们可用一方湿润的土壤来理解:
想象春日里一方潮湿的泥土,若强行曝晒或翻动,反而会让表面板结;但若在其上开几条浅浅的沟渠,土壤中多余的水分便会自然渗出、缓缓流走。茯苓就是通过“引湿邪从小便而解的方式”来达到化湿的目的。
如果吃一些含有茯苓的食疗方时,发现自己会经常上厕所,这是很正常的,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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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茯苓名称相近的土茯苓,也是一味“祛湿良药”,古时亦被称为“禹余粮”,善于化解筋骨关节处湿浊邪气。国医大师朱良春常用此药治关节不利,痛风等问题,这药也很平和,味道甘淡,广东人用它煲汤,广西人用它做龟苓膏,我们日常做菜,炖骨头时,也可以随手加上两片。
● 若出门真的着凉了,伴有轻微的鼻塞,流清涕,那可以赶快煮些苏叶杏仁粥。紫苏叶辛温解表,苦杏仁宣肺降气,与白米同煮成粥,顾护中焦的同时,又能散寒宣肺,为寒湿之邪提供一条温和的外出通路。
2、流鼻涕,鼻塞,咳嗽,咳痰
若当下不慎感寒,出现鼻塞流涕、咳嗽痰多,甚至伴有浑身酸疼、畏寒怕冷等症状,这就叫做“外宿风寒内停饮”——既有外来风寒束表,又有体内水饮停聚。
而能够担得起“散寒化饮效堪夸”之誉的,正是医圣张仲景的经典方剂小青龙汤。
外寒内饮之证,当同时具有“外寒”“里饮”的双重特点:
恶寒发热、无汗,或浑身疼,或鼻塞,或流涕;
咳嗽,咳喘,或咳声音重浊,或伴喉间常有痰鸣;
晨起或遇冷空气加剧;
痰多色白,质地黏腻,感觉总是咳不干净;
身体困重,头脑昏沉;
胸腔闷胀,食欲不振,口中淡腻;
舌苔白,或滑腻,舌边有齿痕。
小青龙汤取"青龙治水"之意,表里同治、温散并行:方中麻黄、桂枝发汗解表,驱散外来寒邪;干姜、细辛温肺化饮,化解内停水湿;半夏燥湿化痰,五味子敛肺止咳,防辛散太过。诸药相合,犹如在体内掀起一场温和的"春风化雨",外可散寒,内可化饮,令表里之气得以通达。
3、冬天的咳嗽不止一种样
知理易,行之难,而中医的魅力恰恰在于其源于生活、用于生活的智慧。
上文我们探讨了“秋伤于湿,冬生咳嗽”的致病之理,但冬天的咳嗽也不都是伴随“鼻塞”“流涕”“浑身酸疼”等外感症状的。
如果只是单纯的“咳嗽重浊”又该怎么办呢?
下面这则医案来自雷丰《时的病论》:
鉴湖沈某,孟冬之初,忽患痰嗽,前医作冬温治之,阅二十余天,未能奏效。延丰延医,右部之脉极滞,舌苔白滑,痰多而嗽,胸闷不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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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湖之畔,有位沈姓男子,刚刚入冬,就患上了痰嗽之毛病。痰多壅盛,咳声不断,甚是缠人。
先前诊治的医者,见时令属冬,症见咳嗽,便循常理,断为“冬温”。就像我们见到咳嗽,就开始吃阿奇,双黄连,止咳糖浆一样。结果是调治二十多天,汤药没少喝,咳嗽却不见好转,家人心焦,遂请名医雷丰前来诊视。
因为之前已有多位医者,故雷丰到场后并未急于落笔开方。
他细查脉象,发现病人右手的脉象沉滞,手下的感觉就像河道被淤泥堵塞,流动艰难,与温病应有的那种又快又急的脉象并不相同。
再让病人伸出舌头,舌苔一片“白滑”,丝毫不见口中异味,鲜红舌象,黄腻舌苔等冬温表现。
问诊得知,病人虽“痰多、咳嗽、胸膈满闷”,却“口完全不渴”,这与冬温应有“口渴咽痛”也有所违背。
脉滞、苔白、胸闭、不渴、无咽痛,诸症合参,雷丰断定:此非“冬温”。
接下来,大家猜猜雷丰会怎么办?
丰曰:此即《内经》“秋伤于湿,冬生咳嗽”之病,非冬温之可比也。冬温之病,必脉数口渴,今不数不渴者非。冬温治在乎肺,此则治在乎脾,张冠李戴,所以乏效。遂用加味二陈法去米仁一味,加苏子、芥子治之。三剂而胸开,五剂而痰嗽减,后用六君子汤增损,获全愈矣。
二陈汤,由半夏、陈皮、茯苓、甘草四味药组成,是燥湿化痰、理气和中的基础方。雷丰以此为核心进行化裁,加入了紫苏子以降气散寒,白芥子以温肺涤痰,旨在强力宣开肺气、攻逐痰湿。
果然,三剂药后,患者胸膈豁然开朗;五剂药毕,痰嗽之势显著平息。待痰湿标证得以控制,雷丰便转用六君子汤(即四君子汤加入陈皮、半夏)善后。一面理气化痰,清除残余邪气;一面培土生金,扶助正气,从而彻底根治这场由“秋湿”伏邪所致的冬日咳嗽。
除了上述的治疗思路外,我们还能够从这个医案或者说“秋伤于湿,冬生咳嗽”的八字箴言中得到哪些启发呢?
疾病具有时空延续性。
身体没有遗忘,它忠实地记录着每个季节的过与失。秋天的疏于防范,会在冬日以疾病的形式“秋后算账”。
而我们想要解决这些问题时,也不能局限于“当下”看到冬天就“散寒”,看到咳嗽就“润肺”。
至少在用药之前,可以先看看舌头,舌体是红是淡,舌苔是白是黄,是薄是腻,再用药不迟。
未病先防很重要,病后防复同样重要
一场咳嗽过后,尤其是缠绵日久的“伏邪”咳嗽,脾胃的运化之力已被损耗,肺卫的防御之气更是不足。
此时若立即恢复正常饮食,或过早投入繁忙工作,易导致病情反复,或者慢慢成为那种“弱不禁风”的体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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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痊愈,标志并非咳声停止,而是:
舌苔转为薄白均匀 ;
胃口恢复,知饥知饱 ;
精神饱满,不觉困乏 ;
二便通调,睡眠安稳 。
就像医案中“六君子汤”的收尾阶段,用益气健脾的四君子慢慢培补正气,用陈夏相合的力量,清理战场,扫清余邪。
如果我们没有精力用汤剂善后,那也需要用些山药、茯苓、小米等食材慢慢培补,避免劳累,给身体留足修复的“窗口期”,防止邪气去而复返。
身体的智慧,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养生从来不是与疾病对抗。
它会用咳嗽发出警报,用舌苔呈递证候,用“秋湿冬咳”来告诉我们有因就有果。
身体的每一次不适,都是“身体”与我们对话的契机。
当我们学会在秋日健脾防湿,在冬日温化寒饮,便是在顺应自然的节律,读懂了“身体”传递给我们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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