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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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陆骁复合那天,他约法三章:“念念身体不好,你别吃飞醋。”
我乖巧点头,不再查岗,不再问他身上的香水味。
他兄弟夸我:“这回懂事多了。”
直到我为他挡下失控的摩托车,躺在ICU里听见他打电话。
“念念别怕,她只是轻微骨折……”
我默默拔掉输液针,定好离婚协议。
他却红着眼冲进病房:“你凭什么自作主张?”
我笑了:“因为,林念念需要你啊。”
1
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淅淅沥沥,没完没了。
苏晚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张略显苍白的脸,手下意识地去拿粉底,想盖住眼底那抹轻易察觉不了的青黑。指尖碰到冰凉的玻璃瓶身,顿了顿,又收了回来。
算了。他大概,也不会细看。
楼下传来了引擎声,是陆骁那辆黑色宾利特有的低沉轰鸣。她站起身,理了理身上那条他曾经说过好看的米白色连衣裙,唇角练习性地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下楼。
陆骁带着一身微凉的湿气进门,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
“回来了?”苏晚迎上去,接过他的外套,手感微潮,带着室外清寒的水汽。她转身挂好,声音温软,“晚饭吃过了吗?厨房温着山药排骨汤。”
陆骁换着鞋,没抬头,只“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苏晚也不再多问,去厨房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复合三个月,她一直是这样的。嘘寒问暖,殷勤备至,像一个最完美的伴侣,或者说,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不会出错的机器人。
他晚归,她不再连环call追问他在哪里,和谁在一起。
他衬衫上偶尔沾染了不属于她的清甜香水味,她只当没看见,平静地拿去送洗。
他哪怕咳嗽两声,她也只是递上一杯水,绝不会像以前那样,紧张兮兮地摸他额头,非要逼着他吃感冒药。
哦,除了林念念。陆骁的青梅,那个从小身体就不好,像一株需要精心呵护的琉璃苣的女孩。
复合那天,陆骁在市中心那家他们常去的法餐厅,隔着摇曳的烛光,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苏晚,念念她……心脏不太好,情绪不能受刺激。以后如果她有什么事需要我,你……别多想,也别吃那些没意义的飞醋。”
那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握着冰凉的酒杯,指尖都泛了白,脸上却绽开一个再温顺不过的笑:“好,我知道的。”
她确实做到了。
这三个月,林念念的名字在他们之间出现的频率不低。半夜一个电话说害怕,陆骁会起身穿衣赶过去;生日想要陆骁陪她去看午夜场的电影,陆骁会推掉和她的晚餐;甚至上次她急性肠胃炎住院,陆骁守了一夜,第二天才带着一身消毒水味回来。
苏晚每次都只是点头,说“好”,或者“你去吧,我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心口那个位置,最初还会尖锐地疼一下,后来,大概是被磨出了茧子,渐渐就麻木了。只是空荡荡的,漏着风。
陆骁似乎很满意她的“懂事”。他那些朋友,以前总说她太黏人,管得太宽,现在见了,也会半开玩笑地拍着陆骁的肩:“骁哥,还是苏晚好,这回多懂事。”
陆骁只勾勾唇,不置可否。
苏晚把温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陆骁正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眉宇间带着一丝倦意。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依旧是能让她心弦微颤的俊朗。
她静静看了他几秒,然后转身,想去给他放洗澡水。
刚迈出一步,手腕却被一股温热的力量握住。
陆骁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看着她,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深,带着一丝探究,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烦躁。
“苏晚。”他开口,声音有些哑。
“嗯?”她停下,回望他,眼神平静无波。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那双曾经盛满对他痴迷和占有欲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枯井,什么都映不出来。他手上的力道紧了紧,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松开了手,语气重新变得淡漠:“没什么。”
他倾身过来,带着他身上熟悉的、混合了一丝若有若无陌生香气的味道,吻住了她。
他的吻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有些急,甚至称得上粗暴,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发泄什么。
苏晚没有反抗,甚至配合地仰起头,承受着他的索取。只是身体微微僵着,像一段没有生命的木头。
意乱情迷之时,空气升温,衣衫半褪。
就在陆骁的唇即将再次落下,埋入她颈窝的瞬间,一道突兀的、特定的手机铃声,尖锐地划破了满室的暧昧。
是林念念的专属铃声。
所有的动作瞬间停滞。
陆骁几乎是立刻从她身上撑起身,眼中的情欲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清晰的紧张。他伸手拿过床头柜上正在震动的手机,看也没看苏晚一眼,径直按了接听。
“念念?”他的声音是苏晚久违的温柔,带着未褪尽的沙哑,却足够耐心,“怎么了?别哭,慢慢说……做噩梦了?好,不怕,我马上过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翻身下床,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快速穿上。
苏晚拉过被子,盖住自己赤裸的、微凉的身体,侧躺着,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毫不犹豫的背影,看着他因为另一个女人的一通电话,就轻易地抛下了正在温存中的她。
整个过程,他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也没有一句解释。
直到卧室门被“咔哒”一声轻轻带上,隔绝了他远去的脚步声,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和满室冰冷的、未散尽的旖旎。
苏晚缓缓地坐起身,被子从肩头滑落,露出细腻肌肤上刚刚被他留下的、微红的痕迹。
窗外,雨好像更大了,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像是要敲碎什么。
她伸手,摸过自己放在另一边床头柜上的手机,指纹解锁,屏幕亮起。幽白的光映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
她打开一个加密的备忘录,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敲击着。
一行新的数字,出现在早已累积了长长一串的列表最下方。
那是林念念打断他们的次数。约会,晚餐,睡眠,以及……像刚才这样的亲密时刻。
她看着那串不断增长的数字,眼神空洞,然后,缓缓锁屏,将手机放回原处。
躺下,拉高被子,闭上眼。
一切都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空洞的跳动声。
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眼角滑落,迅速没入枕芯,消失不见。
除了那一点点微小的湿痕,再无踪迹。
2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晴天。
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陆骁一夜未归。
苏晚起得很早,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没睡。但她的脸色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甚至因为仔细描画过的淡妆,显得比平时更有气色一些。
她平静地准备早餐,牛奶,煎蛋,吐司。一人份。
吃完,收拾好厨房,她拿起包和车钥匙,出门。
今天她约了中介看房子。不是她和陆骁住的这栋别墅,而是位于城西一个普通公寓小区里的一套小两居。
中介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很热情,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小区的环境和房子的优势。
苏晚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她推开阳台的玻璃门,走到外面。阳台不大,但朝向很好,上午的阳光暖融融地洒满全身。楼下是小区的绿化带,种着几棵高大的香樟树,枝叶在微风里轻轻摇晃。
很安静,也很普通。
和陆骁那栋位于顶级豪宅区,装修奢华却总是显得冷冰冰的别墅,完全不同。
“苏小姐,您觉得怎么样?”中介跟过来,期待地问。
苏晚望着楼下那几棵在阳光下舒展着枝叶的香樟树,看了很久,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就这里吧。”
手续办得很快,她付了全款。拿到钥匙的时候,冰凉的金属触感硌在掌心,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感。
她没有立刻回那个称之为“家”的地方,而是开着车,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转着。
经过市中心那家他们曾经常去的电影院,经过城郊那条他第一次教她开车兜风的沿海公路,经过那家他们确定关系时,他包下全场给她庆祝生日的旋转餐厅……
风景一幕幕从车窗外掠过,像一场无声的老电影。
她的表情始终很平静,没有悲伤,没有怀念,甚至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是在等一个漫长的红灯时,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打着方向盘。
直到夕阳西下,天色渐暗,华灯初上。
她终于将车开回了那栋熟悉的别墅。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陆骁的车已经停在了车库里。
他回来了。
推开门,客厅里亮着灯。陆骁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平板电脑,似乎在看文件。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
苏晚垂下眼,换上拖鞋,像往常一样,语气平淡地开口:“回来了。”
没有问他昨晚去了哪里,没有问他为什么彻夜不归,没有一丝一毫的质问和不满。
陆骁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看着她径直走向厨房准备晚餐的背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放下平板,跟着走到了厨房门口,倚着门框。
“昨天半夜,念念做了噩梦,吓得不轻,我过去看看。”他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又像是在……解释?
苏晚正在洗菜的手顿了顿,水流哗哗作响。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依旧是那副温顺的、毫不介意的样子。
陆骁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忽然觉得有些气闷。他宁愿她闹,宁愿她像以前那样,因为一点小事就红着眼睛质问他,跟他吵跟他闹,也好过现在这样,像一潭死水,无论他投下多大的石子,都激不起半点涟漪。
这种彻底的、毫不在意的平静,让他莫名地感到烦躁,甚至……有一丝心慌。
他抿了抿唇,转身离开了厨房门口。
晚餐桌上,气氛沉默得令人窒息。
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
苏晚小口吃着饭,眼观鼻,鼻观心。
陆骁食不知味,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在看到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时,又把话咽了回去。
吃完饭,苏晚收拾碗筷,陆骁接了个电话,是公司打来的,他去了书房。
等他处理完公事,从书房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客厅里只留了一盏壁灯,光线昏黄。苏晚不在,大概是先睡了。
陆骁走到卧室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却迟疑了一下。最终,他没有拧开,而是转身,走向了客房。
主卧里,苏晚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听着门外隐约传来的、走向客房的脚步声,她翻了个身,面向着窗外清冷的月光,缓缓闭上了眼睛。
也好。
3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往前滑。
苏晚依旧扮演着“完美女友”的角色,而陆骁似乎也渐渐习惯了她的“懂事”和“安静”。只是他待在书房的时间越来越长,回家也越来越晚。
那套城西的小公寓,苏晚陆续添置了一些简单的家具和日用品。她没请设计师,都是自己一点点逛家具城、看网店淘来的。米色的沙发,原木的茶几,暖黄色的落地灯,阳台上还摆了几盆绿萝和多肉。
很简单,却充满了生活气息。
每次打开那扇门,闻到属于新家具和阳光的味道,她都会觉得胸口那处空荡荡漏风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一点点地填满了。
这天下午,她从公寓出来,准备去附近的超市买点东西。
过马路的时候,她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想着是不是该给阳台再添个小藤椅。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到极致的摩托车轰鸣声,伴随着路人惊恐的尖叫声,猛地从侧面传来!
苏晚下意识地转头,只见一辆明显失控、速度极快的摩托车,像脱缰的野马,直直地朝着她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来不及思考。
电光石火之间,她甚至没看清那摩托车的颜色,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冲击力狠狠撞在了她的身上!
世界瞬间天旋地转。
剧痛像是迟来的潮水,刹那间席卷了全身每一个角落。
她甚至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意识模糊间,她感觉自己飞了出去,然后重重落地。
温热的、粘稠的液体,从身体的某个部位不断涌出,迅速带走了她的体温和力气。
周围的声音变得很遥远,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人们的惊呼,慌乱的脚步声,还有谁在大声喊着叫救护车……
她努力地想睁开眼,视线却是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清。
好痛……
全身都痛,像是被碾碎了一样。
她要死了吗?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一个清晰的念头,突兀地闯入了她混沌的大脑——
也好。
这样,是不是就能彻底解脱了?
4
消毒水的味道。
浓重,刺鼻,无孔不入。
苏晚的意识在一片沉重的黑暗中浮浮沉沉,挣扎了许久,才勉强撬开了一条缝隙。
眼皮重得像灌了铅,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睁开一丝。
模糊的视野里,是一片单调的白。天花板,墙壁……还有挂在床边,闪烁着冰冷数据的监控仪器。
她是在……医院?
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提醒着她昏迷前发生的一切。那辆失控的摩托车,巨大的撞击力,飞出去时失重的感觉……
她轻轻动了一下手指,钻心的疼立刻从四肢百骸传来,让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虽然那抽气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她好像醒了?”一个陌生的、略显年轻的女声响起,带着一丝惊喜。
接着是脚步声。
苏晚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慢慢聚焦。
她看到陆骁站在她的病床前,穿着昨天那件衬衫,只是皱了不少,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眶里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憔悴又疲惫。
他正看着她,眼神复杂,有关切,有松了口气,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四目相对。
苏晚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却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发不出任何声音。
陆骁俯下身,凑近了一些,声音放得很低,带着安抚的意味:“醒了?别怕,医生说你没有生命危险了。”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他惯有的、清冽的味道。
苏晚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抹熟悉的、曾让她沉溺的温柔,那颗本以为早已死去的心,竟然又可悲地、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或许……
或许这次,他……
就在她心底那点卑微的希冀刚刚冒头的瞬间,一道熟悉的、特定的手机铃声,再次尖锐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林念念!
又是她!
陆骁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直起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时,他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为难和挣扎。
他看了一眼病床上虚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苏晚,又看了一眼手中执着响个不停的手机,迟疑了大概两三秒。
最终,他还是转过身,背对着病床,按下了接听键。
他的声音,是苏晚从未听过的,带着极致耐心和温柔的安抚,甚至……有一丝刻意的压低,仿佛怕惊扰了电话那头的人。
“念念?怎么了?”
“别哭,别着急,慢慢说,我在听。”
“心悸?喘不过气?好,我知道了,你别动,我马上过来!”
他的语气骤然变得紧张,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苏晚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她看着他匆忙挂断电话,看着他转过身,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焦急和歉意。
“苏晚,”他语速很快,带着敷衍的安抚,“念念那边情况不太好,心悸得厉害,她很害怕,我必须马上过去一趟。你这里……医生说你已经脱离危险了,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他说着,甚至没等苏晚有任何反应,也没再多看她一眼,便急匆匆地转身,大步朝着病房门口走去。
脚步声急促而坚定,渐行渐远。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监控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和她自己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苏晚静静地躺着,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没有焦距。
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窗外的天色,都似乎暗沉了几分。
她忽然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动了动那只没有打点滴、却也布满擦伤和淤青的右手。
一点一点,挪动着,用尽了全身残余的力气,颤抖着,抓住了贴在手臂皮肤上的输液针管。
然后,猛地一拔!
细小的血珠,瞬间从针孔沁了出来,沿着苍白的手臂皮肤,蜿蜒滑落。
像一行绝望的血泪。
她却感觉不到疼似的,或者说,身体的这点疼痛,与心口那片早已血肉模糊、彻底死寂的荒芜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她偏过头,看着手臂上那抹刺目的红,干裂的嘴唇,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绝望到极致的弧度。
看啊,苏晚。
这就是你用了整个青春去爱,甚至不惜复合,卑微地祈求能换回一点温暖的男人。
在你刚刚从死神手里抢回一条命,躺在ICU里的时候,他因为另一个女人一句“心悸,害怕”,就能毫不犹豫地再次抛下你。
甚至连多待一秒,多看一眼,都觉得是施舍。
她闭上眼,两行冰冷的液体,终于无法抑制地,从眼角汹涌滑落,迅速浸湿了洁白的枕头。
这一次,不是一滴。
是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心底最后一道,自欺欺人的堤坝。
够了。
真的,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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