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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世记》
窗外的梧桐又黄了一遭。这是我赋闲在家的第二个秋天,茶盏里的龙井却比往年更显清透。友人笑我失了锐气,我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但笑不语。这世间最难得的,原不是高歌猛进,而是在风雨如晦时,守得住那一盏心头灯焰。
曾几何时,我也是要追风的人。甲级写字楼的通明灯火里,我们谈论着颠覆与迭代,把加班当作勋章,将融资视作战果。市场总监艾伦总爱晃着他的保时捷钥匙,说人生如逆旅,当乘奔御风。可那年寒冬来临,最先坠落的,恰是飞得最高的鸟。
转折发生在某个凌晨。三点钟的月光透过百叶窗,在我散落的简历上铺开霜色。电脑屏幕上,一位经历三度行业起落的老工程师写道:“真正的智慧,是学会与周期共处。野草从不与乔木争高,它只深深扎根,等一场春雨。”
自那日起,我开始在晨光熹微时打太极。公园里的老师傅说我的起手式带着急躁,我便一遍遍调整呼吸。当掌心终于感知到气流回转时,忽然懂得:所谓稳住,原是先要卸掉浑身紧绷的力。
午后是属于书桌的时光。重新拾起的编程书页泛着旧黄,键盘声却比往昔从容。妻子偶尔探头,笑说听见敲代码的声音,像听见雨打芭蕉,有种奇异的安宁。我不再焦虑于三十五岁的门槛,反而在开源社区结识了二十岁的剑桥少年,他叫我“老师”,我称他“先生”。
最妙的改变在茶席之间。往年只知牛饮解渴,如今却学会了观叶沉浮。春茶清冽,秋茶醇厚,各有其性。就像上个月错失的那个机会,若在从前定要捶胸顿足,那日我却慢悠悠煎水沏茶,在氤氲水汽里看见另一个可能正在萌芽。
昨夜秋风乍起,我裹衣去访龙井村的茶农老陈。炭火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炒茶的手在二百度的锅里翻飞自如。“你看这茶叶,”他拈起一撮青叶,“火候不到则生,火候过则焦。做人炒茶,都是一个理儿。”
归途的山月很淡,照见路旁野菊迎风摇曳。它们从不与牡丹争春,却在霜降后开得愈发精神。我忽然想起《菜根谭》里的句子:“风斜雨急处,立得脚定;花浓柳艳处,着得眼高。”
如今再看友人们的朋友圈,有人南洋度假,有人新晋高管,我却更爱自家阳台的秋茄正红。这世间从无真正的绝境,只有不肯转弯的执念。所谓清醒,不过是明白何处该进,何处当守。
茶凉了,我又续上热水。案头那枝野菊散着清苦的香,像在诉说一个关于等待的故事。东风来或不来,又有什么要紧呢?真正的安稳,原不在际遇,而在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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