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九十年代,我的老家鄂东农村交通不便,经济不发达,不像现在到处有集市、有理发店,农村人外出剃头不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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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有专门帮附近农村人理发的剃头匠,长期奔波在各个乡村,每个村子半个月或一个月过去一次,给村里的大人和小孩理发,年底结算剃头钱,费用低廉,深受农村人欢迎。
我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走家串户的剃头匠,他手艺娴熟,待人热情,习惯性地带着笑脸,帮大人和小孩剃头时,时不时开两句玩笑,在当地附近农村颇有人缘,也受人尊重。
父亲做剃头匠也只是个副业,贴补家用,平时还要和母亲做农活,到年底去讨剃头钱,遇上没钱给的村民,也只能欠账。父亲也不计较,每次去那个村,还是照常帮他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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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初中毕业后没有继续就读,年龄尚小,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工作,只得在乡下帮父母务农。
转眼十多年时间过去了,我已是二十九岁的大龄青年,因为开窍晚、性格内向,婚姻大事总是高不成低不就。
父亲渐渐老了,行动不便,他原来并不想我继续从事他的剃头匠行业,觉得年纪轻轻做走家串户的剃头匠,没有出息。
但是他见我没有正经的工作,没有上进心,还是把一手剃头的手艺传给了我。这些年耳濡目染,虽没有父亲手艺老到,也还算过得去,从此我接替他,也接过了他的剃头工具箱,成了一个专职剃头匠,在附近村庄奔走。
我比父亲强的一点是,他来往附近各个城庄,一直提着工具箱,靠双脚步行,有时也骑自行车;而随着社会和经济的发展,摩托车渐渐进入千家万户,我也买了一辆,来往各个村庄基本上是骑摩托车,把工具箱绑在摩托车后架上,既轻松又方便,效率也是高多了。
我喜欢在口袋里放些糖果,给村里调皮的男孩剃头时,让他乖乖的不要乱动,剃完头奖励他一颗糖果,皆大欢喜。
隔壁刘家畈村距我们村三公里,沿着山间小道七拐八弯,骑摩托车也需要十多分钟。
每隔半个月去一次刘家畈村,我既期待又紧张,主要原因是,刘家畈村的媳妇陈婉珍是我当年的相亲对象。
那时候我们都是22岁,陈婉珍梳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眼睛笑起来像弯弯的月牙,十分可爱,我一见面就对她动心了,她对我印象也可以。
可惜的是,陈婉珍的母亲嫌弃我没个正式的工作,没有上进心,不同意我们交往。后来,陈婉珍听母亲的话,嫁给了刘家畈村做小生意的的刘义辉,生了一个儿子,而我浑浑噩噩,岁月蹉跎,至今仍是孑然一身。
陈婉珍算是一个命苦的女人,嫁过去后,短短几年,公婆先后离世,少了重要的帮手,她和刘义辉也仅仅过了几年的好日子。
刘义辉在一次骑三轮车拉货时,一时疏忽,过了马路中线,和疾驰而来的一辆货车迎面相撞,当时人就走了,从此陈婉珍和儿子相依为命,过着孤儿寡母的生活。
幸亏刘义辉有一些积蓄,陈婉珍和儿子的日子才不至于那么窘迫。人就怕坐吃山空,陈婉珍是个勤快的女人,也种了一些田地,农闲时去往附近工地打零工,贴补家用。
当然,陈婉珍和刘义辉的事情,我都是听说的,这些年我们基本没见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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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到陈婉珍家,已经几年没见了,她已是年近三十的年轻妇人,性格温婉,丰姿绰约,比当年更有女人味,我还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婉珍也挺大方,喊了我一声,并端给我一杯茶,我才渐渐平静下来,暗骂自己格局小,不如一个女人,过去这么多年了,保持一颗平常心,还有什么不能放下?
她的儿子晓华大约五六岁,还没有入学,是个调皮的小男孩,喜欢乱动,每次给他剃头,都要费一番心思,我也只能拿糖果笼络他,有时给他一袋零食。
时间久了,互相熟悉了,我每次过来,小家伙知道有口福了,他兴高采烈,抱着我的腿,连连喊我“秦叔叔”。我也很高兴,要他乖一点,几下帮他剃完头,再给糖果他,顺便逗他玩。
陈婉珍见晓华和我嬉戏打闹、一副亲密的样子,脸露欣慰的笑容,不一会儿,笑容又消失了,眉头紧锁,似有悲伤的情绪,也许,她想起逝去的刘义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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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我如往常一样,去刘家畈村给村民理发,给几个年纪大的老人理完头发,来到陈婉珍家门口,正准备喊晓华的名字,意外发现他们家大门紧闭,貌似没人在家。
我问隔壁的邻居王婶,她说晓华高烧不退,婉珍叫了一辆车,把晓华送到镇卫生所去了。
我顿时没有心思理发了,忙对王婶说,我明天再过来理发,今天有事先走了。
我骑着摩托车,来到镇卫生所,看到婉珍坐在椅子上,抱着晓华正在打点滴,同时安慰晓华,一脸焦急。晓华小脸通红,带着泪痕,时不时抽泣两声。
我喊了晓华一声,他见到我,眼泪又下来了,我给了他两颗糖果,顿时他破涕为笑。
婉珍问我怎么来了,我说王婶告诉我的,反正没什么事,过来看看晓华。
婉珍说晓华已退烧了,打完点滴,再开些药,没什么事了。
我一边讲故事,一边逗着晓华,他的心情好多了,脸上又充满天真烂漫的笑容。
无意中我看了婉珍一眼,没想到她正看着我,眼神温柔,我心里怦怦直跳,一下乱了方寸,忘记给晓华讲的故事话题了。
离开卫生所,我说送他们回去,婉珍起先不肯,说自己叫车。我坚持送他们回去,说自己顺路,婉珍推托不得,只好答应了。
一路上微风拂面,心旷神怡。晓华坐在摩托车中间,小手紧紧抱着我,小脸贴着我的背。婉珍的头发被风吹乱,迎风飞舞,洗发水的清香随风飘来,沁人心脾。
那一刻,我有些走神了,我们多像一家三口啊!我何尝不想有妻有子、有一个幸福的小家庭?
回到现实,我暗自叹口气,感慨老天对我不公。
送他们到家门口,婉珍一定要留我吃饭,晓华也抱住我的腿不放,精神抖擞,小孩子的病,真的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只好留下了。
婉珍在厨房忙碌,我则陪晓华玩耍,逗得他咯咯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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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几道菜上桌了,看上去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欲大开。婉珍开了一瓶白酒,说是过年留下的,一直没人喝,反正我离得近,小喝几口,骑摩托车问题不大。
我和婉珍喝了几杯,她脸上飞来两片红云,娇艳迷人。
我也稍有酒意,说话也放得开了,我问她怎么不改嫁?她说带一个孩子,改嫁不容易,难遇上合适的人,也担心遇人不淑,对孩子不好,因此一直拖着。
我看着她温柔的眼神,壮着胆子,对她说:“婉珍,你不嫌弃我的话,我想照顾你们娘俩。”
婉珍满脸通红,说:“文波,你是个好人,当年放弃你,是我的错。现在不是我嫌弃你,而是,你真的不嫌弃我这个已婚女人吗?不嫌弃我带一个孩子吗?”
我激动地拉住她的手,说道:“我怎么会嫌弃你们,喜欢都来不及,我太喜欢晓华这个孩子了。”
晓华在一旁蹦蹦跳跳,口里说道:“我有爸爸了,我有爸爸了。”
婉珍眼含泪花,嗔怪地看了儿子一眼,又对我笑了,笑容里有伤感,更有幸福。
人生在世,兜兜转转,寻寻觅觅,曾经失去的,又被老天送到面前,也许,这也是一种缘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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