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儿子有了自己的家，我们才懂得：父母的爱，终将指向别离。

那天的鞭炮碎屑还没扫净，红喜字在晨光里泛着金边，我却在你空了一半的衣柜前失了神。你握着新家的钥匙，牵着新娘的手，背影消失在楼道转角时，我才惊觉——这世间最漫长的别离，原来藏在最喜庆的时刻。

厨房的冰箱突然变得空旷。再也无需准备你最爱的糖醋排骨，不用记得你不吃香菜，不必在清晨轻手轻脚为你准备早餐。那天你带着妻子回来，我照例做了满桌你爱的菜，却见你细心为她挑出鱼刺，自然地把辣子鸡丁换到她面前。你手腕上陌生的婚戒闪着光，把我到嘴边的“多吃点”堵了回去。那一刻我明白，那个第一时间喊“妈”的男孩，已经有了更要紧的人。

深夜的书房不再亮灯。过去你加班晚归，总能看到对面楼里那盏为你留的灯。如今你的新家在不远的城南，某夜我散步经过，看见你们依偎在阳台的身影，暖黄的灯光把两个人的影子融成一个。我站在梧桐树下，既欣慰又怅然——你终于有了为你点灯的人，而我的那盏灯，再也照不进你的新生活。

更衣室的镜子前，我试穿你买的新衣。你笑着说“妈，你穿这个颜色显年轻”，就像小时候我为你整理校服衣领。现在轮到你来打点我的衣着，这份体贴里却带着客气的距离。你开始报喜不报忧，就像当年我去外地求学时对祖母做的那样。爱的轮回如此公平，公平得让人鼻酸。

最触动我的，是上个月你来看我们。临走时你说：“爸，妈，我们回去了。”那个“回”字像雨滴落在静湖——你回的是城南的家，这里成了你“来”的地方。望着你下楼的背影，我忽然想起龙应台的话：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但孩子，请不要误会。这不是抱怨，而是领悟。

我开始学着在视频通话里听你讲装修进度，虽然再不能为你把关每个细节；我习惯在周末等你那句“这周不过来了”，然后把包好的饺子冻进冰箱；我甚至感谢你的“报喜不报忧”，这说明你已能独自面对风雨。

爱的最高境界，不是厮守而是放手。就像溪流奔向江河，雏鹰飞向山崖，我们倾尽二十年心血，不是为了永远把你留在身边，而是为了让你能毫不犹豫地奔向属于你的远方。

如今看着你们照片里幸福的模样，我终于懂得：父母之爱的尽头，从来不是占有，而是恰到好处的退出。这场注定别离的旅程，是我们能给你的最深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