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半,生物钟准时把我叫醒。
窗帘的缝隙里透进一丝灰白色的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熬煮得恰到好处的米粥香气。
我动了动,身边的陈浩还在沉睡,呼吸均匀。
隔着两道门,我能清晰地听到客厅里传来的声音。
是我婆婆,她压着嗓子,但那份独有的、带着点炫耀和宠溺的语调,穿透力极强。
“小月,再睡会儿,妈给你温着粥呢,今天加了红枣,补气血。”
小月,我大姑子,陈月,今年二十八,未婚,无业,在家待了快一年了。
我没听到陈月的回应,估计是哼唧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了。
婆婆的脚步声从她门口挪开,进了厨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大概是在准备她宝贝女儿起床后要吃的小菜。
我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
心里那股熟悉的、闷闷的火,又开始一寸寸地往上拱。
结婚两年,搬来和婆婆同住一年半。
一年半的时间,三百六十五天乘以一点五,除去偶尔回娘家的日子,我大概有五百个早晨是在这种对比鲜明的场景中醒来的。
婆婆永远起得最早,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
她的宝贝女儿永远可以睡到自然醒,日上三竿。
而我,这个儿媳妇,被默认应该和太阳一同升起,至少,要在她儿子上班前,把一切都打理妥当。
凭什么呢?
这个问题,我问了自己无数遍。
一开始,我试图融入,学着早起,学着在厨房里给她打下手。
结果呢?
我洗的菜,她嫌不干净,非要再冲一遍。
我切的肉,她嫌厚薄不均,拿过去重新剁。
最后,我成了那个站在旁边碍手碍脚,只能递个盘子、拿个酱油的尴尬存在。
而她一边忙活,一边还要对着紧闭的大姑子房门方向感叹:“我们小月就是觉多,从小就这样,让人疼。”
我不是来让你疼的,我是来当你家免费劳动力的。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于是,我开始反抗。
不是争吵,而是模仿。
你能睡,我为什么不能?
我闭上眼,把头埋进枕头里,强迫自己忽略那股粥香,继续睡。
睡不着。
脑子里乱糟糟的,像一团缠在一起的毛线。
索性开始数羊,一只羊,两只羊……数到第二百五十只的时候,我卧室的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很有节奏,是陈浩。
我没动,装死。
门把手转动,他进来了,带着一股刚睡醒的含混气息。
“老婆,起了吗?”
我继续装死。
他走到床边,推了推我,“婉婉,快八点了,妈早饭都做好了。”
我终于忍不住,翻了个身,睁开眼看着他。
“你姐起了吗?”
陈浩的表情僵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姐她……她昨晚看剧看得晚,让她多睡会儿。”
又是这个理由。
永远是这个理由。
我笑了,是那种没什么温度的笑。
“哦,她看剧看得晚,就该多睡会儿。我昨晚上班赶设计稿到半夜,就不配多睡会儿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急忙解释,“妈不是做好饭了吗,我们起来吃就是了。”
“是啊,妈是做好了,”我坐起身,被子滑到腰间,“她做的是她女儿的份,顺便带出了我们俩的。陈浩,你搞搞清楚,这家里的饭,不是专门为我做的。”
“你怎么又说这种话,”他皱起眉头,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什么?妈都那么大年纪了,起早贪黑给我们做饭,你就不能体谅一下?”
“体谅?”
我重复着这个词,觉得无比讽刺。
“我体谅她,谁来体谅我?你妈疼她女儿,没错,天经地义。那我呢?我也是我妈的女儿,我凭什么要在这里受这份委屈?”
“什么委屈?不就是让你早点起吃个饭吗?多大点事儿,值得你天天挂在嘴边?”
他的声音也高了起来。
我看着他,这个我当初义无反顾要嫁的男人。
他不是不懂,他只是习惯了装不懂。
因为戳破那层窗户纸,他就要面临选择,就要去处理他最不想处理的家庭矛盾。
和稀泥,是他唯一的应对方式。
“这不是早起吃饭的事,陈浩。”我一字一句地说,“这是不公平。”
“行了行了,”他摆摆手,一副不想再谈的样子,“你快点起吧,我去洗漱。不然妈等会儿又该念叨了。”
他转身就走,留给我一个逃避的背影。
我盯着那扇关上的门,心里的火“噌”地一下,烧到了顶点。
念叨?
好啊,那就念叨吧。
我倒要看看,今天谁能把我从这张床上叫起来。
我重新躺下,拉过被子蒙住头。
没过多久,客厅里果然传来了婆婆不大不小的声音。
“陈浩,婉婉怎么还没起啊?这粥都快凉了。年轻人,怎么比我们老年人还能睡?”
陈浩含含糊糊地应着:“她昨晚加班,累了,让她再睡会儿吧。”
“加班?谁不加班啊。”婆婆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不满,“我们小月以前上班的时候,天天加班到十点多,也没见她第二天不起床吃饭的。这身体啊,都是自己惯出来的。”
我蒙在被子里冷笑。
陈月上班?
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她毕业三年,换了四份工作,每一份都做不过半年。
不是嫌领导是傻子,就是嫌同事有心机,要么就是觉得钱少事多。
一年前,她从上一家公司辞职,理由是“需要沉淀一下,寻找人生的方向”。
然后,她就一直在家沉淀到了现在。
每天的生活就是睡觉、看剧、刷手机、等吃饭。
我甚至怀疑,她连自己穿的衣服,都是我婆婆给洗的。
“妈,你少说两句吧。”陈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
“我说什么了?我说的不是实话吗?”婆婆的嗓门反而更大了,“你看看这像什么样子!我一个老婆子,天不亮就起来伺候你们一大家子。她倒好,睡到太阳晒屁股。你妹妹一个没出嫁的大姑娘都知道心疼我,她一个当嫂子的,当人家老婆的,就这么心安理得?”
门外,陈浩的脚步声变得急促起来。
然后,我的房门被“砰砰砰”地用力敲响。
力道之大,震得门板都在颤。
“林晚!”
他连名带姓地喊我。
“你到底起不起?非要闹得一家人都不安生是吗?”
紧接着,是那句让我怒火攻心的质问。
“你还管不管这一家人了?”
我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好。
真好。
我不管一家人?
这个“家”,什么时候需要我来“管”了?
我这个外姓人,在这个家里,配“管”事吗?
我没说话,直接下床,走到门边,“咔哒”一声,把门反锁了。
外面的敲门声更响了。
“林晚!你开门!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锁门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我靠在门板上,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下下的震动,仿佛敲在我的心上。
我拿起手机,给我妈发了条微信。
“妈,我今天可能会回家住。”
然后,我点开外卖软件,给自己点了一份豪华版的广式早茶。
虾饺、烧麦、凤爪、金钱肚。
凭什么我要吃你家那碗加了偏心的红枣粥?
我就是要吃我喜欢吃的。
用我自己赚的钱。
大概过了十分钟,外面的敲门声停了。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我能听到陈浩和婆婆在客厅压低声音争执着什么。
听不清,但我能猜到。
无非是婆婆在控诉我的“罪行”,陈浩在中间焦头烂K地周旋。
没一会儿,我的手机响了。
是陈浩。
我挂断。
他又打。
我再挂。
他发来一条微信。
“老婆,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快开门出来吃饭吧,妈熬了很久的。”
我看着那条信息,只觉得可笑。
又是这一套。
先用强硬的态度逼迫我,发现没用之后,再放软姿态来哄我。
他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一颗糖就能哄好?
我回他:“粥你们喝吧,我点了外卖。”
信息发出去,那边沉默了。
过了足足五分钟,他才回过来一个字。
“你……”
后面跟着一长串的省略号。
我能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大概是震惊、愤怒,又无可奈何。
这就对了。
就是要让他知道,我不是那个可以被他随意拿捏的软柿子了。
门铃响了,是我的外卖到了。
我打开门,陈浩和婆婆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齐刷刷地朝我看来。
婆婆的脸色,黑得像锅底。
陈浩的表情,复杂得像调色盘。
餐桌上,摆着三碗粥,其中一碗已经空了,显然是大姑子陈月吃完又回房“沉淀”去了。
另外两碗,还冒着微弱的热气。
我目不斜视,从外卖小哥手里接过我的早茶,说了一声“谢谢”。
然后,在他们俩的注视下,拎着外卖,转身回了卧室。
“砰”的一声,关上门。
再次反锁。
我把精致的点心盒子一个个打开,摆在我的书桌上。
香气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这才是属于我的早晨。
我一边吃着虾饺,一边刷着手机。
朋友圈里,一个大学同学正在晒她老公做的爱心早餐,九宫格的图片,配文是“又是被投喂的一天,幸福”。
我以前看到这种,心里会泛酸。
觉得别人家的老公为什么那么好。
现在,我只觉得平静。
人和人的命,是不一样的。
强求不来。
指望陈浩为我洗手作羹汤,大概比指望陈月出门找工作还难。
既然指望不上别人,那就对自己好一点。
吃完早茶,我慢悠悠地冲了个澡,换上衣服,化了个淡妆。
打开房门的时候,客厅里空无一人。
陈浩应该是上班去了。
婆婆大概是气得不想看见我,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
餐桌上的那两碗粥,已经彻底凉了,孤零零地摆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讽刺。
我拎起包,准备出门。
刚走到玄关,陈月的房门开了。
她打着哈欠走出来,头发乱得像个鸟窝,身上穿着皱巴巴的睡衣。
看到我,她愣了一下,随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
“哟,嫂子,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晚才起啊?”
她的语气阴阳怪气,带着一股子没睡醒的起床气和长久以来养成的优越感。
我懒得跟她废话,低头换鞋。
“我哥呢?上班去了?”她走到餐桌边,看了一眼那两碗凉透的粥,又看了一眼我,“妈辛辛苦苦做的早饭,怎么不吃啊?真是浪费。”
我系好鞋带,直起身,看着她。
“想吃你吃啊,热热就能吃。”
“我吃过了。”她拉开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啃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我是说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心疼我妈呢?她一大早起来忙活,你倒好,睡懒觉,还点外卖,故意气她是不是?”
我真是被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给气笑了。
“陈月,你今年二十八,不是八岁。你妈愿意心疼你,那是你们母女情深。我,作为一个外人,没这个义务。”
“外人?”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林晚,你搞清楚,你是我哥的老婆,是这个家的人!你怎么能说自己是外人?”
“我是你哥的老婆,没错。但我不是这个家的保姆,更不是你妈的另一个女儿。”我冷冷地看着她,“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做事了?你一个月给家里交一分钱生活费了?还是你给你妈买过一件衣服?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指责我?”
我的话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戳中了她的痛处。
陈月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你……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羞辱我!”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我拿起包,“你要是觉得刺耳,可以努力改变这个事实。比如,出门找份工作。”
说完,我不再理会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她气急败坏的尖叫和摔东西的声音。
无所谓了。
这个家,早就该有点不一样的声音了。
我没有去公司。
今天周末,我本来就休息。
我只是想出门透透气。
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在街上转,最后停在了一家咖啡馆门口。
我要了一杯美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可我的心,却是一片冰凉。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浩发来的微信。
“你跟小月吵架了?她给我打电话,哭得喘不上气,说你骂她。”
我看着那行字,连回复的欲望都没有。
又是这样。
每次我和陈月有冲突,他接到的永远是陈月添油加醋的哭诉版本。
然后,他不问青红皂白,第一反应就是来质问我。
“你为什么就不能让着她点?她还是个孩子。”
这是他最常说的一句话。
一个二十八岁的巨婴,在他眼里,永远是个孩子。
我放下手机,喝了一口苦涩的咖啡。
我在想,我和陈浩,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我们是大学同学,恋爱四年,结婚两年。
曾经,他也是那个会为了我一句“想吃城西那家蛋糕”,就骑一个小时电动车去买的大男孩。
他会在我生理期的时候,笨拙地给我煮红糖姜茶。
他会把我所有的喜好都记在心里。
那个时候的他,眼里只有我。
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大概就是从搬来和婆婆同住开始。
我们本来有自己的小房子,虽然不大,但很温馨。
婚后一年,婆婆说她一个人住着孤单,身体也不好,想搬来和我们一起,方便有个照应。
陈浩是孝子,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我虽然心里不情愿,但看着他恳求的眼神,也只好点了头。
现在想来,那是我犯的第一个错误。
婆婆搬来后不久,失业的陈月也顺理成章地搬了进来,美其名曰“陪妈妈”。
于是,我们的二人世界,彻底变成了四人同堂。
从那天起,陈浩就不再仅仅是我的丈夫。
他还是儿子,是哥哥。
他被夹在三个女人中间。
而我,是那个与他家庭联结最弱的一环。
当我和他原生家庭的利益发生冲突时,他本能地选择了牺牲我,去维持他从小到大所习惯的那个家的“和平”。
我的忍让,我的退步,在他看来,是理所应当。
我的反抗,我的不满,在他看来,是小题大做,是“不懂事”。
咖啡续了一杯又一杯。
我在咖啡馆坐了一整个下午。
期间,陈浩打了好几个电话,我都没接。
他发了几十条微信,从质问到指责,再到服软求和。
“你到底去哪了?回个电话行不行?”
“小月被你气得一天没吃饭,妈也很生气,你赶紧回来道个歉。”
“老婆,我知道你委屈,但家和万事兴啊,你让一步,这事就过去了。”
“算我求你了,回来吧,我们好好谈谈。”
我看着那些信息,一条条地删掉。
道歉?
让我给一个好吃懒做、颠倒黑白的巨婴道歉?
做梦。
天快黑的时候,我妈的电话打来了。
“晚晚,你今天发那条微信是什么意思?跟陈浩吵架了?”
听到我妈的声音,我一瞬间有些鼻酸。
“妈……”
“怎么了?受委屈了?”我妈的声音一下子急了,“你现在在哪呢?”
“我在外面咖啡馆。”
“别在外面待着了,赶紧回家来。天都黑了,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有什么事,回来跟妈说。”
“嗯。”
挂了电话,我发动车子,开向那个永远为我敞开大门的家。
我爸妈住的是老小区,房子不大,但被我妈收拾得一尘不染。
我到家的时候,我爸正在厨房里忙活,我妈坐在沙发上摘菜。
看到我,我妈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上来。
“怎么回事啊?脸怎么这么难看?”她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我。
我爸也从厨房探出头来,“晚晚回来了?正好,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马上就好。”
我看着他们俩,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妈,我不想在那个家待了。”
我把今天早上的事情,以及长久以来积压在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我妈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
等我说完,她递给我一张纸巾,叹了口气。
“傻孩子,受了这么多委屈,怎么不早点跟妈说?”
我爸也从厨房出来了,手里还拿着锅铲,一脸怒气。
“这叫什么事!把我们家闺女娶过去,就是让他们家这么欺负的?陈浩那小子呢?他干什么吃的?看着自己老婆受气,他不管?”
“他管不了。”我摇摇头,声音有些哽咽,“在他心里,他妈和他妹,比我重要。”
“混账!”我爸气得把锅铲往桌上一拍。
“行了,你嚷嚷什么!”我妈瞪了我爸一眼,然后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晚晚,妈跟你说。这过日子,就像穿鞋,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要是这鞋磨得你满脚都是泡,那要么就是鞋有问题,要么就是路有问题。”
“现在看来,他们家那条路,你是走不顺了。”
“那这鞋,还要不要继续穿下去,你自己得想清楚。”
我妈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心疼和坚定。
“妈的意思是,你不能再这么忍下去了。你越忍,他们越觉得你好欺负。你今天做得对,就该让他们看看你的态度。”
“至于陈浩,他是你丈夫,是问题的关键。你得让他明白,你们俩才是一个家。如果他连这个都搞不清楚,那这个男人,你就要重新考虑了。”
“别怕,晚晚。”我妈拍了拍我的手背,“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爸妈都支持你。大不了就搬回来住,我跟你爸还养得起你。”
我爸也在旁边附和:“对!咱不受那个气!什么玩意儿!”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点惶恐和不安,都消失了。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
我身后,有最坚实的后盾。
吃完饭,我爸妈说什么也不让我走了,把我的小房间收拾了出来。
躺在自己从小睡到大的床上,闻着被子上熟悉的阳光味道,我感到了久违的安心。
晚上十点多,陈浩的电话又打来了。
这一次,我接了。
“老婆,你到底在哪?我回家了,你不在,给你妈打电话,她也不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也很焦急。
“我在我妈家。”我平静地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你怎么跑回娘家了?有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解决吗?你这样算什么?”
“陈浩,”我打断他,“我想我们需要冷静一下。”
“冷静?你今天闹了这么一通,离家出走,现在跟我说要冷静?”他的声音又高了起来,“林晚,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我很成熟。”我冷笑,“不成熟的是你。你连自己老婆和自己妹妹谁更重要都分不清。”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你们都是我的亲人!”
“不,这对我来说,就是一回事。”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陈浩,我今天就跟你说清楚。要么,我们搬出去住,离你妈和你妹远一点,我们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要么,我们就这么一直分居,直到你想清楚为止。”
“你什么意思?你要跟我分居?”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对。”
“林晚,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我反问,“是谁一大早站在我门口,质问我‘管不管这一家人’?陈浩,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那个时候,你把我当成你的‘家人’了吗?还是把我当成一个需要为你们全家服务的保姆?”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死寂。
过了很久,他才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婉婉,你回来吧,我们有话好好说,别这样,行吗?”
“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的条件已经提了,你自己考虑吧。”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然后,关机。
世界清静了。
接下来的三天,我没有回那个家,也没有和陈浩联系。
我在家陪我爸妈,逛街,看电影,努力把那些烦心事都抛在脑后。
我爸妈也绝口不提陈浩,只是变着法地给我做好吃的。
我知道,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支持我。
第四天下午,我正在阳台上看书,手机开机后,收到了几十条未读信息。
大部分是陈浩的。
内容从一开始的愤怒、不解,到后来的焦急、担心,再到最后的妥协、想念。
最后一条信息是今天中午发的。
“老婆,我想你了。我们谈谈吧,你定地方。”
我看着那条信息,心里没什么波澜。
我知道,这一关,他迟早要过。
我回了两个字:“地址。”
他很快发来一个咖啡馆的定位,就是我那天待了一下午的地方。
我换了身衣服,跟我妈说了一声,就出门了。
我到的时候,陈浩已经在了。
他坐在同一个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没怎么动的咖啡。
几天不见,他憔悴了很多,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胡子也没刮干净。
看到我,他立刻站了起来,眼神里有欣喜,也有忐忑。
“婉婉,你来了。”
我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说吧。”我开门见山。
他张了张嘴,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他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他看着我,眼神很认真,“你说得对,是我错了。我不该把你的忍让当成理所当然,也不该在我妈和我妹面前,让你受委"
“我总想着,你是我的妻子,你应该能理解我,能多担待一点。但我忘了,你也是别人家宠大的女儿,你嫁给我,不是为了来受委屈的。”
他的声音很诚恳,没有了之前的理直气壮和不耐烦。
“我回去跟我妈谈了。”他顿了顿,似乎有些艰难地继续说,“我说,婉婉是我要过一辈子的人,我们是一个独立的家庭。我希望她能尊重你,公平地对待你。”
“结果呢?你妈怎么说?”我问。
陈浩苦笑了一下,“她很生气。说我娶了媳妇忘了娘,是个白眼狼。说我为了你,要去跟她分家。”
“我妹也在旁边哭,说我对不起她,说我有了老婆就不要妹妹了。”
我静静地听着,这些场景,我完全能想象得出来。
“然后呢?你就来找我了?”
“不。”他摇摇头,“我对他们说,这不是谁不要谁的问题。而是我们必须要有自己的生活。小月已经长大了,她不能一辈子都躲在妈的翅膀底下。她需要自己去面对社会,去成长。”
“我说,我们可以每个周末都回去看他们,但我们必须搬出去住。”
我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如此清晰、坚定地表达自己的立场。
“那你妈同意了?”
“她没同意,但也……没再强烈反对。”陈浩叹了口气,“她只是哭,说她命苦,养大了儿子,儿子就要飞走了。”
“我知道她难受,但我更知道,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就会失去你。”
他伸出手,覆在我的手上。
他的手心很温暖。
“婉婉,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们搬出去,就我们两个人,重新开始。”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我熟悉的、曾经让我心动的真诚和爱意。
我的心,在那一刻,软了。
我不是要跟他离婚,我只是想要一个公平,想要一份尊重,想要一个真正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
现在,他似乎明白了。
我慢慢地抽回手,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
“房子找好了吗?”我问。
陈浩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巨大的惊喜。
“找了!找了!就在你公司附近,一个一室一厅的小公寓,我昨天刚去看过,交了定金。虽然小了点,但我们两个人住,足够了。”
他像个献宝的孩子,急切地把手机里的照片翻给我看。
房子确实不大,装修也很简单。
但窗户很大,采光很好。
照片里,阳光洒在地板上,显得很温暖。
“什么时候可以搬?”我问。
“随时!下周末就可以!”他兴奋地说。
我点点头,“好。”
就一个字。
陈浩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像是怕我跑掉。
“谢谢你,老婆。谢谢你还愿意相信我。”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我相信的,不是他不会再犯错。
我相信的,是他这一次,真的把我们的“家”放在了第一位。
这就够了。
搬家的过程,比想象中更复杂,也更戏剧性。
我们决定在周六搬。
前一天晚上,我回了那个久违的家,收拾我自己的东西。
婆婆全程没有跟我说一句话,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但电视里演的什么,她大概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她的脸色很难看,嘴唇紧紧地抿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陈月则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只有陈浩,默默地帮我把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行李箱。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晚上睡觉的时候,陈浩从背后抱着我。
“老婆,明天搬出去,我们就解放了。”
我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手。
我知道,这不叫解放,这叫战争的开始。
第二天一早,搬家公司的车准时停在了楼下。
我和陈浩开始一箱一箱地往下搬东西。
婆婆依旧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当搬家师傅准备搬我们房间里那台电视机时,婆婆突然站了起来。
那台电视,是我结婚时,我爸妈送的嫁妆。
“这个不能搬!”她冲过来,张开双臂拦在电视机前。
搬家师傅一脸错愕地看着我们。
“妈,你干什么?”陈浩皱着眉,“这是婉婉的嫁妆,我们当然要带走。”
“什么嫁妆?”婆婆的声音尖利起来,“进了我陈家的门,就是我陈家的东西!你们要走可以,东西都得留下!”
我真是被她这副无赖的嘴脸给惊呆了。
“妈,你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陈浩也急了。
“我怎么不讲道理了?”婆婆开始撒泼,“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给你娶媳妇,现在你们翅膀硬了,要抛下我这个老太婆不管了!还要把家里的东西都搬空!你们这是要我的命啊!”
她说着,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嚎啕大哭。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养了两个白眼狼啊!”
陈月的房门“砰”地一声被打开。
她冲了出来,看到坐在地上哭的婆婆,立刻把矛头对准了我。
“林晚!你这个扫把星!你把我妈逼成什么样了!你还想搬东西?你怎么不把这个家也给拆了!”
她说着就要上来推我。
陈浩一把将我拉到身后,挡在了我们中间。
“够了!陈月!你给我闭嘴!”他冲着妹妹大吼,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对陈月发这么大的火。
“妈!你赶紧起来!你这样让邻居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我不管!我今天就死在这里!”婆婆在地上打滚。
场面一度混乱到了极点。
搬家师傅站在旁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脸尴尬。
我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心里那股刚刚压下去的火,又一次烧了起来。
我拨开陈浩,走到婆婆面前,蹲下身,平静地看着她。
“妈,您想清楚,今天您是想体面地让我们搬走,还是想闹得整栋楼都知道,您为了不让儿子儿媳搬家,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连儿媳妇的嫁妆都要扣下?”
我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婆婆的哭声顿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大概是没想到,一向在她面前还算“温顺”的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继续说:“这台电视,是我爸妈买的,发票还在我这里。您要是执意不让搬,没关系,我现在就可以报警。让警察来评评理,看看这东西到底该归谁。”
“至于您说的,我们抛下您不管。我们只是搬出去住,不是断绝关系。陈浩说了,每个周末都会回来看您。您要是想,随时可以去我们那里。但如果您想用这种方式把我们捆在身边,对不起,我做不到。”
“还有,”我转头看向陈月,“这个家,到底是谁在把它搞得乌烟瘴气,你心里最清楚。如果你真的心疼你妈,就该劝她,而不是在这里火上浇油。或者,你也可以争气一点,自己出去赚钱养活自己,让你妈少为你操点心。”
说完,我站起身,对搬家师傅说:“师傅,麻烦你们,继续搬吧。”
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婆婆愣愣地坐在地上,忘了哭。
陈月涨红了脸,指着我“你你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浩也用一种复杂的、带着一丝敬畏的眼神看着我。
搬家师傅如蒙大赦,赶紧手脚麻利地把电视机抬了出去。
剩下的东西,再也没有人阻拦。
等所有东西都搬上车,我和陈浩准备离开的时候,婆婆还坐在地上。
陈浩走过去,想扶她起来。
“妈,我们走了,您自己保重。”
婆婆一把打开他的手,别过头去,不看他。
陈浩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我们走到门口,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我住了一年半的家。
那个曾经让我感到压抑和窒息的地方。
我没有丝毫留恋。
我只对陈浩说:“走吧。”
坐上车,离开小区的那一刻,我从后视镜里看到,我们家的阳台上,站着两个人影。
是婆婆和陈月。
她们就那么站着,看着我们的车越开越远。
我收回目光,看向前方。
新的生活,开始了。
搬进新家的第一个晚上,我们什么都没做。
行李堆在客厅,乱七八糟。
我们点了披萨和炸鸡,坐在地板上,就着可乐,吃得不亦乐乎。
没有压抑的气氛,没有挑剔的目光,没有阴阳怪气的指责。
空气里,都是自由的味道。
“老婆,真好。”陈浩吃得满嘴是油,傻乎乎地笑。
我看着他,也笑了。
“以后,碗都归你洗。”
“没问题!”他拍着胸脯保证。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
聊我们刚认识的时候,聊我们对未来的规划,聊那些因为和婆婆同住而被搁置的梦想。
比如,我们想养一只猫。
比如,我们想在阳台上种满花草。
比如,我们想在周末的下午,什么都不干,就窝在沙发上看一整天的电影。
这些曾经遥不可及的小事,现在,都触手可及。
当然,我知道,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
和婆婆、陈月的关系,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引爆。
但至少,我们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安全区。
我们有了一个可以关起门来,抵御一切风雨的家。
第一个周末,按照约定,我们回婆婆家。
我提前去超市买了很多水果和营养品。
陈浩说,做做样子。
我说,这是礼貌。
我们到的时候,婆婆和陈月正在看电视。
看到我们,婆婆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没说话。
陈月更是直接翻了个白眼,把头转向另一边。
我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妈,我们回来看您了。”
婆婆没理我。
陈浩有些尴尬,“妈,小月,你们吃饭了吗?”
“不等你们,我们早就吃过了。”陈月没好气地说。
“那……厨房还有菜吗?我们自己做点。”
“没有!”婆婆终于开口了,声音又冷又硬,“这里现在不是你们家了,我们也没义务给你们准备饭菜。”
陈浩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我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别说话。
我走到婆婆面前,很平静地说:“妈,我们回来,是看您。您要是觉得我们不该回来,那我们现在就走。以后,我们就不回来了。”
婆婆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她大概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没想到我会直接把话挑明。
“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选择。”我说,“我们尊重您,所以回来看您。但尊重是相互的。如果您不想看到我们,我们也没必要非要出现在您面前,碍您的眼。”
说完,我拉起陈浩,“我们走。”
“别!”婆婆急了,一下子站了起来,“谁说不想看到你们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的语气软了下来,但脸上还是挂不住。
“行了行了,坐下吧。厨房里有剩饭剩菜,自己去热热。”
我没动,看着她。
“妈,我们回来,不是为了吃您一口剩饭剩菜的。我们待一会儿就走。以后每个周末,我们都会回来。您要是欢迎,我们就多坐一会儿。您要是不欢迎,我们把东西送到,就走。”
我把游戏规则,清清楚楚地摆在了她面前。
主动权,现在在我手里。
从那以后,我们和婆婆家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我们每个周末回去,带些东西,坐半个小时,说几句家常,然后离开。
婆婆的态度,从一开始的冷若冰霜,到后来的不冷不热。
她不再指桑骂槐,但也很少给我好脸色。
陈月更是把我们当空气。
对此,我毫不在意。
只要她不来招惹我,我完全可以当她不存在。
我们的二人世界,过得有滋有味。
我们真的养了一只猫,一只橘色的加菲,取名叫“披萨”。
阳台上也种满了花,我负责买,陈浩负责浇水。
我们一起研究菜谱,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然后吃着自己做的、可能味道不那么完美的饭菜,笑得前仰后合。
陈浩真的变了。
他开始学着分担家务,虽然经常把厨房搞得一团糟。
他会在我加班晚归的时候,给我留一盏灯,准备好热腾腾的夜宵。
他不再把“我妈说”挂在嘴边。
当我们意见不合时,他会先听我的想法,然后我们一起商量。
他正在努力地,扮演好一个“丈夫”的角色。
而我,也重新找回了恋爱的感觉。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静而幸福地过下去。
但生活,总喜欢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你来点“惊喜”。
半年后的一天,陈浩接到了婆婆的电话。
电话里,婆婆的声音带着哭腔。
陈月出事了。
她所谓的“寻找人生方向”,其实是谈了个男朋友。
那个男人,比她大十几岁,离异,带着一个孩子。
婆婆一开始就坚决反对,但陈月像是被灌了迷魂汤,一头扎了进去,还偷偷搬出去和那个男人同居了。
现在,那个男人卷走了陈月所有的积蓄,消失了。
陈月还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不敢告诉婆婆,一个人跑去小诊所做了人流,结果大出血,被送进了医院。
我和陈浩赶到医院的时候,陈月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如纸。
婆婆坐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看到我们,婆婆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把抓住陈浩的手。
“儿啊,你可来了!你快看看你妹妹,她要没命了啊!”
陈浩一边安慰婆婆,一边去问医生情况。
医生说,幸好送来得及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因为失血过多,加上小诊所操作不规范,身体亏损得很严重,需要好好调养。
而且,对以后的生育,可能会有影响。
婆婆听到这里,当场就晕了过去。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抢救。
那天,医院的走廊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和绝望的气息。
陈浩跑前跑后地办手续,缴费,照顾两个病人。
我看着他疲惫不堪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没有同情陈月。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今天的下场,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
但我心疼我的丈夫。
那是他的亲妈,亲妹妹。
血缘,是这世界上最无法斩断的联系。
婆婆醒来后,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
“婉婉,妈错了。以前都是妈不好,对你……对你太刻薄了。”
“现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陈浩一个人忙不过来,你……你别怪我们,帮帮我们,行吗?”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低声下气地跟我说话。
我看着她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的脸,和那双充满哀求的眼睛。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去缴费窗口,把卡里大部分的积蓄,都交了住院费。
然后,我给公司请了长假。
那段时间,我几乎是以医院为家。
我给婆婆和陈月熬汤,送饭,处理医院里各种琐碎的事情。
陈月一开始还对我爱答不理,后来,大概是看我一直默默地照顾她,态度也渐渐软化了。
她不再叫我“林晚”,而是很小声地喊我“嫂子”。
有一次,我给她喂汤的时候,她突然哭了。
“嫂子,对不起。我以前……太不是东西了。”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什么也没说。
有些伤害,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平的。
但我选择了原谅。
不是为了她,是为了陈浩,为了我们这个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小家。
陈月出院后,被我们接到了自己家里。
婆婆不放心,也跟着住了过来。
我们那个一室一厅的小公寓,一下子挤进了四个人。
又回到了曾经那种拥挤的状态。
但这一次,一切都不一样了。
婆婆不再是那个颐指气使的老太太。
她会抢着做家务,会小心翼翼地问我想吃什么。
她给我熬的汤,会先让我尝咸淡。
陈月也不再是那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她身体恢复一些后,就开始在网上找工作。
她会主动帮我洗碗,会给我捶背,会跟我说一些贴心的话。
她投了很多简历,面试了很多次,都失败了。
她有些气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
我没有安慰她,只是默默地把我以前做设计时积攒的一些人脉和资源,整理了一份给她。
“别想着一步登天。先找个小公司,从助理做起,把基础打好。”
她看着我,眼圈红红的,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个月后,她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
虽然工资不高,但她很珍惜。
每天早出晚归,很辛苦,但整个人都精神了。
拿到第一个月工资那天,她给我们每个人都买了礼物。
给我买的,是一条我曾经在商场看过很多次的丝巾。
“嫂子,谢谢你。”她说。
那天,陈浩看着家里这幅和睦的景象,偷偷地对我说:“老婆,我觉得像在做梦。”
我笑了笑,“这不是梦。”
这是生活。
生活就是这样,有风有雨,有晴有阴。
它会给你一地鸡毛,也会在不经意间,给你开出一朵花来。
又过了几个月,婆婆和陈月搬回了老房子。
是她们自己提出来的。
婆婆说:“你们年轻人,还是该有自己的空间。我们总在这里,打扰你们。”
陈月也说:“嫂子,哥,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以后,我要靠自己了。”
她们离开的那天,我心里,竟然有些舍不得。
送她们到楼下,婆婆拉着我的手,往我手里塞了一张银行卡。
“婉婉,这里面是之前小月看病,你垫的钱。还有一些,是妈的一点心意。密码是陈浩的生日。”
“妈这辈子,没对几个人服过软。但是对你,妈是真心服了。是我们陈家,对不起你。”
我把卡推了回去。
“妈,钱我不能要。我们是一家人。”
我说出“一家人”这三个字的时候,自己都愣了一下。
曾几何"
我曾几何时,是那么痛恨这个词。
但现在,从我嘴里说出来,却如此自然。
婆婆看着我,眼眶湿了。
“好孩子,好孩子。”
从那以后,我们家的关系,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我们还是每个周末回去。
但不再是完成任务。
我们会一起买菜,一起做饭,像一个真正的大家庭。
饭桌上,婆婆会不停地给我夹菜。
陈月会跟我分享工作中的趣事和烦恼。
陈浩坐在我们中间,脸上是满足的笑。
我偶尔会想起一年前,那个在清晨的床上,因为一碗粥而怒火中烧的自己。
会想起那个在客厅里,和婆婆、陈月针锋相对的自己。
会想起那个对陈浩说出“要么搬出去,要么分居”的自己。
我从不后悔当初的强硬和决绝。
因为我知道,幸福不是靠忍耐和退让换来的。
而是靠争取,靠智慧,靠守住自己的底线。
你必须先让自己成为一个值得被尊重的人,然后,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和陈浩窝在沙发上,看着“披萨”追着自己的尾巴打转。
陈浩突然问我:“老婆,如果当初,我没有选择搬出来,你会怎么样?”
我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他:
“我会离开你。”
“然后,我会过得很好。一个人,也很好。”
他沉默了,然后把我抱得更紧了。
“我知道。”他说,“所以我庆幸,我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我靠在他的怀里,看着窗外,阳光正好。
我突然明白,“家”的意义,不是一群人住在一个屋檐下。
而是在这个屋檐下,每个人,都能成为更好的自己。
我们不再争论谁应该早起,谁应该做饭。
因为我们都愿意,为对方,为这个家,多付出一点。
今天早上,我醒得很早。
闻到厨房里传来熟悉的香味。
不是粥,是小馄饨,我最爱吃的。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门口。
陈浩系着我买的围裙,正在笨拙地包着馄饨。
旁边,放着一本《家常面点100例》。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那一刻,我的心,被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填得满满的。
我没有出声打扰他。
而是悄悄地回到床上,拿出手机,在那个大学同学的朋友圈下面,留了言。
她今天晒的,是她老公给她新买的包。
我写道:
“真好。不过,我老公会给我包爱心馄饨。”
后面,跟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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