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住建局的霓虹灯在傍晚六点准时亮起,林薇的米白色西装套裙在晚风里轻轻飘动。刚挂在办公室门楣上的 “工程管理科科长” 门牌还泛着新漆的光泽,此刻她正站在 “望江楼” 酒店的包厢门口,指尖在烫金的邀请函上反复摩挲 —— 这是科室老周帮着订的场地,说是 “全局都知道林科要晋升,得办个体面的宴”。
“林科,您可算来了!” 施工企业老板张海涛的声音先于人影出现,他手里拎着的两瓶茅台,包装盒上的烫金图案和林薇办公桌抽屉里那本《工程建设法规》的封面如出一辙。包厢门推开的瞬间,烟草味混着香水味扑面而来,七八张熟悉的面孔在圆桌旁展开笑容,其中某监理公司的王总,上周还在某项目验收单上签了 “合格”,而那份报告里的钢筋检测数据,林薇至今还存着质疑。
圆桌上的转盘缓缓转动,清蒸石斑鱼的热气在林薇眼前凝成薄雾。老周端着酒杯站起来,啤酒肚在衬衫下抖了三抖:“林科从科员到科长,整整八年,咱们今晚得好好庆祝!” 他的酒杯在林薇面前顿了顿,杯沿的口红印和某设计院女院长的唇色一模一样 —— 上周的项目评审会上,这位院长曾悄悄把张购物卡塞进林薇的文件袋,说 “以后还请多关照”。
林薇的手机在桌布下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丈夫的短信:“女儿发烧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的指尖在 “回复” 键上悬了两秒,抬头时正好撞见张海涛递来的红包,红色封皮上 “恭喜晋升” 四个字刺得人眼睛发疼。“林科别客气,” 张海涛的手指在红包上按了按,“这是兄弟们的一点心意,给孩子买点零食。” 林薇突然想起三年前的暴雨夜,某工地坍塌时,张海涛也是这样塞给她个厚厚的信封,说 “事故报告还请通融”。
包厢的洗手间里,林薇对着镜子深呼吸。水龙头的水流声里,她听见外面传来王总的声音:“林科刚上任,以后咱们的监理费能不能……” 后面的话被关门声盖住,但她能想象出对方比出的手势 —— 和上次在茶楼里,暗示 “调整检测数据” 时的动作完全一致。她的手包里躺着份未签字的《项目整改通知书》,某楼盘的承重墙厚度不达标,施工方正是张海涛的公司,而今晚的宴席,据说花了他近两万。
回到包厢时,气氛突然变得微妙。某拆迁办的李主任正举着手机拍照,镜头对着满桌的酒菜,嘴里念叨着 “得让局里的人看看,林科的晋升宴多热闹”。林薇的心猛地一沉,想起上周局纪委刚发的《关于严禁借晋升之机违规宴请的通知》,第三条明确写着 “不得接受管理服务对象的宴请”。她伸手去拿酒瓶,想给自己倒杯酒缓解尴尬,却被老周拦住:“林科少喝点,一会儿还有‘节目’呢。”
“节目?” 林薇的疑惑还没说出口,包厢门就被推开。两个穿旗袍的服务员端着个精致的木盒走进来,打开的瞬间,里面的翡翠手镯在灯光下闪着绿光。“这是张总特意给林科准备的晋升礼,” 老周的笑容里带着刻意的讨好,“说和您上周看中的那款一模一样。” 林薇的目光落在手镯上,想起上周陪母亲逛街时,在珠宝店看到的同款,当时标价十八万,她只敢隔着玻璃多看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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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女儿的视频电话。屏幕里的小姑娘裹着厚厚的睡衣,小脸蛋通红:“妈妈,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给我讲故事?” 林薇的声音突然哽咽,她对着电话轻声说:“妈妈很快就回去,你乖乖吃药。” 挂掉电话的瞬间,她看见张海涛的脸色变了变,王总悄悄把翡翠手镯往木盒里推了推,像在掩饰什么。
“各位,实在抱歉,” 林薇突然站起来,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我女儿生病了,这顿饭我得先告辞。” 她拿起手包,从钱包里抽出两千块现金放在桌上:“今晚的菜钱我来付,剩下的就当是我请大家的茶水费。” 张海涛连忙起身阻拦:“林科这是干什么?说好我请客的!” 林薇却轻轻推开他的手,目光扫过满桌的酒菜和那个木盒:“无功不受禄,我是住建局的科长,不是来吃拿卡要的。”
走出酒店的大门,晚风带着江水的湿气扑在脸上。林薇回头看了眼 “望江楼” 的招牌,霓虹灯的光在她眼里模糊成一片。手机里突然收到条陌生短信,是李主任发来的:“林科,我刚才拍的照片已经删了,您是个好官,我们都看在眼里。”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想起刚参加工作时,父亲说的 “当官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像盖房子要对得起每块砖”。
回到家时,女儿已经睡着了。丈夫把退烧药放在桌上,轻声说:“局里的人都在传,你今晚的晋升宴推了所有礼物,还自己付了钱。” 林薇坐在床边,看着女儿熟睡的脸庞,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额头。床头柜上放着本《工程建设法规》,第 22 条 “严禁滥用职权谋取私利” 的条款被红笔圈出,旁边是她刚写的晋升感言草稿:“我要做一座经得起考验的‘承重墙’,不辜负组织的信任,不辜负老百姓的期待。”
第二天上班,林薇刚走进办公室,就看见桌上放着个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千块现金和张纸条,是老周写的:“林科,昨晚的菜钱大家凑了凑,您的钱不能收。您是我们见过最正直的科长,以后我们一定好好干,不给您添麻烦。” 林薇把现金放进抽屉,准备交给局里的纪检组,转身时看见张海涛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份《项目整改承诺书》:“林科,我已经让工人重新检测承重墙了,不合格绝不复工。”
月底的局务会上,局长特意提到了林薇的晋升宴:“有人借晋升之机大摆宴席,收礼受贿,但也有人坚守原则,拒绝违规宴请。林薇同志给大家做了个好榜样,这样的干部,才配得上科长的位置。” 台下的掌声里,林薇的目光落在窗外的建筑工地,塔吊正在缓缓转动,像在书写着某种承诺。她的手包里,那份未签字的《项目整改通知书》已经签上了名字,旁边还有张新的《廉洁承诺书》,末尾的签名,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三个月后,某楼盘的竣工验收现场。林薇拿着检测报告,仔细核对每一项数据。张海涛的公司因为整改及时,项目顺利通过验收,他握着林薇的手说:“林科,谢谢您当初没放过我们的问题,现在我们的楼盘成了‘放心工程’,销量比预期好太多了。” 林薇的笑容里带着释然,她想起那个晋升宴的夜晚,幸好自己守住了底线,否则现在面对的,可能不是掌声,而是纪委的调查。
年底的优秀公务员表彰大会上,林薇的照片被挂在荣誉墙上。照片里的她穿着正装,胸前的党徽闪着光,旁边的介绍写着:“坚守原则,廉洁奉公,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住建人的担当。” 台下的老周、张海涛等人用力鼓掌,他们的笑容里没有了当初的刻意讨好,只有真诚的敬佩。林薇知道,这场特殊的 “晋升宴”,虽然没有收下那些礼物和宴请,却收获了比这些更珍贵的东西 —— 信任与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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