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窗外的城市霓虹暧昧,像一杯打翻的鸡尾酒。
陈阳瘫在沙发里,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一片诡异的蓝。
我刚拖完地,腰酸得像要断掉,拖把桶里浑浊的水晃荡着,倒映出我疲惫的脸。
“陈阳,过来搭把手,把垃圾倒了。”
他头也没抬,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滑动,短视频里洗脑的音乐充满了整个客厅。
“等会儿,这把我马上就赢了。”
永远是这句“等会儿”。
我们结婚三年,他的“等会儿”可以从晚饭等到深夜,从周末等到下个世纪。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外卖凉透后油脂凝固的味道,混杂着我身上淡淡的汗味。
我没再说话,默默地提起那袋沉甸甸的垃圾,袋子底部渗出的汤汁滴在刚拖干净的地板上,留下一个黏腻的印记。
就像我们这段婚姻,看着光鲜,内里早已腐烂不堪。
手机嗡嗡震动,是江川。
“又一个人干活呢?”
短短六个字,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我强撑起来的平静。
我鼻子一酸,回了句:“老样子。”
江川是我的男闺蜜,从大学到现在,快十年了。
他比陈阳更像我的家人。
我生理期疼得打滚,是他提着红糖姜茶和暖宝宝,在楼下等我。
我工作上被老板骂得狗血淋头,是他陪我在大排档撸串,听我吐槽到半夜。
而陈阳,只会说“多喝热水”和“至于吗”。
我把垃圾扔进楼下的垃圾桶,铁盖子“哐当”一声,吓跑了一只觅食的野猫。
夜风很凉,吹得我有点清醒。
回到家,陈阳已经结束了他的“战斗”,正捧着手机笑得像朵花。
“老婆,你看这个,笑死我了。”他把手机递过来。
是一个恶搞宠物狗的视频。
我看着他那张毫无阴霾的脸,突然觉得很陌生。
“陈阳,我们聊聊吧。”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划拉手机的手指也停了下来,“聊什么?我今天没惹你吧?”
这种戒备的姿an,好像我是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我气得说不出话。
“你妈今天又打电话了。”我深吸一口气,决定从最实际的问题开始。
“哦,她说什么了?”他眼神飘忽,不敢看我。
“你弟要上那个什么‘一对一’的奥数班,一学期两万,问我们能不能‘支持’一下。”我刻意加重了“支持”两个字。
陈阳沉默了。
他那个宝贝弟弟,二十岁的人了,大学年年挂科,唯一的爱好就是打游戏和管我们要钱。
美其名曰“投资未来”。
“小峰也是为了上进嘛,”他干巴巴地辩解,“我们能帮就帮一点。”
“帮一点?我们结婚这三年,给他‘帮’了多少?买电脑、换手机、交学费、连他谈恋爱的开销都算我们头上。陈阳,我们家是印钞的吗?”
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
“你小声点!”他立刻紧张起来,“不就是两万块钱吗?至于这么大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了!”
我被他这种强盗逻辑气得直想笑。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态度问题!你家人把我当什么了?自动提款机?还是扶贫办公室?”
“林微,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那是我妈我弟!”
“你妈你弟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打秋风、薅羊毛吗?我爸妈生我养我,不是为了让我嫁到你家来当散财童子的!”
怒火在我胸口燃烧,烧得我五脏六腑都疼。
“你就是看不起我们家是农村出来的!”他终于使出了他的杀手锏,一句话给我定了性。
眼瞎心盲。
我看着他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突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争吵有什么用呢?
他永远不会懂我的委屈,只会觉得我刻薄、小气、瞧不起他的出身。
“算了,我累了。”我转身回房。
“你去哪儿?话还没说清楚!”他在身后喊。
我没理他,重重地关上了卧室的门。
手机屏幕又亮了,还是江川。
“吵架了?”
“嗯。”
“老地方,下来坐坐?”
我犹豫了一下。
已经快十一点了。
但这个家,比外面的深夜更让我感到窒息。
“好。”
我换了件外套,拿上钥匙就出了门。
经过客厅时,陈阳还坐在沙发上,见我出来,眼睛无辜地望着我,像一只被抛弃的大狗。
有那么一瞬间,我心软了。
但随即,我就想起了他刚才说的每一句话。
活该。
我面无表情地带上了大门。
小区的中心花园里,江川已经坐在长椅上了。
他面前放着一杯热奶茶,是我最喜欢的牌子,三分糖,加芋圆。
夜里的风吹过,带着栀子花的香气。
“给。”他把奶茶递给我。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一直暖到心里。
“谢谢。”
“又因为你家那点破事?”他问。
我点点头,把刚才的争吵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他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也没有像别人一样劝我“家和万事兴”。
等我说完,他才叹了口气。
“微微,你有没有想过,你值得更好的。”
他的声音在夜色里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进我心里,激起千层浪。
我愣住了,像个木雕。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没必要在一段让你痛苦的婚姻里耗着。你那么好,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疼。”
江-川的目光很认真,带着我从未见过的灼热。
我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别胡说,我们是朋友。”
“我不想只做朋友了。”
他的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从没想过江川会对我……
这太荒谬了。
“江川,你喝多了吧?”我干笑着,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我没喝多,我很清醒。”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林微,我喜欢你,很久了。”
“从大学你第一次在辩论会上,把对方驳得哑口无言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我看着你恋爱,看着你结婚,我以为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就够了。”
“但我看你过得这么不开心,我受不了。”
“林微,离开他,跟我在一起吧。我保证,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他的告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我脑子里炸开了花。
我彻底懵了。
我该怎么办?
拒绝他?我们这么多年的友谊可能就此终结。
接受他?我还没离婚,这算什么?
我看着他充满期盼的眼睛,心里乱成一团麻。
就在这时,我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我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视频。
视频的封面,正是我和江川坐在长椅上的画面。
我的心猛地一沉。
谁在偷拍?
我颤抖着手点开视频。
视频拍得很稳,显然是用了支架。
画面里,江川正深情地看着我,说着那些让我心慌意乱的告白。
而我,低着头,捧着奶茶,一脸的纠结和无措。
视频的角度……是从我们对面那栋楼的某个窗口拍的。
我们家,就在那栋楼。
一个可怕的念头窜上我的脑海。
我猛地抬头,看向对面那栋黑漆漆的居民楼。
我们家的窗户,像一只窥探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光。
陈阳。
是他。
是他设的局。
他故意激怒我,故意在我出门时不闻不问,就是为了等这一刻。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
我以为的争吵,是他计划的一环。
我以为的冷战,是他表演的剧本。
我以为的无辜,是他伪装的面具。
这个我同床共枕了三年的男人,竟然这么处心积虑地算计我。
“微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江-川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我没说话,只是把手机递给他看。
他的脸色瞬间也变了。
“这……”
“是他。”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江川的拳头一下子攥紧了,“这个混蛋!他竟然跟踪你!”
我忽然觉得很好笑。
笑自己这么多年的眼瞎心盲。
笑自己竟然会为那样的男人生气、伤心、委屈。
我看着江川愤怒的脸,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既然你这么想看戏,那我就演一出大的给你看。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江-g-川的眼睛。
“江川,你刚才说的话,还算数吗?”
江川愣住了,“什么?”
“你说,你想跟我在一起。”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当然算数!”他急切地回答。
“好。”我看着他,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扬起一个笑容。
“我答应你。”
江川的眼睛瞬间亮了,充满了不敢置信的狂喜。
“微微,你……你说真的?”
“真的。”
我说完,主动凑上前,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我知道,对面的窗户后,那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们。
我知道,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镜头,正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切。
来啊,陈阳。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给你。
我给你你想要的“证据”,也给你亲手埋葬我们婚姻的机会。
江川显然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
他愣愣地看着我,脸颊上还残留着我的唇温。
“微微……”
“我们回家吧。”我打断他,站起身。
我的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只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和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我知道,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我回到家时,陈阳依旧坐在沙发上。
客厅的灯开着,亮得刺眼。
他没看手机,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我。
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回来了?”
“嗯。”
“玩得开心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我没理他,径直走向卧室。
“林微。”他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我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
“你想听我说什么?说对不起?还是说我错了?”
他笑了,笑得有些狰狞。
“你没错,你当然没错。错的是我,是我没本事,满足不了你。”
他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
“是我没法让你过上富太太的生活,没法让你像别的女人一样,有男人追,有男人送礼物。”
“所以,你就要去找别人,是吗?”
他的话像一把把刀子,句句都往我心上捅。
“陈阳,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做了什么?”他摊开手,一脸无辜,“我辛辛苦苦上班挣钱,养家糊口,我做了什么?”
“你跟踪我,偷拍我!”我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
他脸上的无辜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得意的冷笑。
“我那是保护我们的婚姻。我要是不留个心眼,都不知道我老婆这么会玩。”
“你无耻!”
“我无耻?”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跟别的男人在楼下卿卿我我、搂搂抱抱的人是谁?是我吗?”
“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他笑得更大声了,“朋友会半夜三更约你出去?朋友会跟你告白?朋友会让你亲他?”
我的心一沉。
果然,他全都听到了,也全都拍下来了。
“陈阳,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累了,不想再跟他争辩这些。
“我想怎么样?”他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林微,我给你一个机会。”
“只要你现在去跟那个男人断了,然后跪下来求我,我就当今天晚上的事没发生过。”
我看着他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仿佛在施舍我一般。
我突然觉得,我过去三年忍受的一切,都是个笑话。
我为什么要忍受他的懒惰?
我为什么要忍受他家人的索取?
我为什么要忍受这种令人窒息的婚姻?
就因为我爱他?
可现在,那点可怜的爱,已经被他亲手碾得粉碎。
我笑了。
“陈阳,你是不是觉得,你抓住了我的把柄,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他愣住了,显然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婚,我离定了。”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离婚?林微,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你别忘了,视频还在我手上。你要是敢离婚,我就把这个视频发给你爸妈,发给你公司所有同事,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他终于露出了他最丑陋的獠牙。
用我的名誉,来威胁我。
“你发啊。”我平静地看着他,“你现在就发。”
“你以为我不敢?”他被我的态度激怒了,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击。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当然怕。
我怕父母失望的眼神,怕同事异样的目光,怕那些指指点点的流言蜚语。
但我更怕的,是再跟眼前这个男人共度余生。
那比死还难受。
就在他即将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我开口了。
“陈阳,你发之前,最好想清楚。”
“你以为这个视频能证明什么?证明我出轨?法律上,这种没有实质性行为的视频,根本构不成证据。”
“但你偷拍我,侵犯我的隐私权,是实打实的违法行为。”
“还有,你用这个视频来威胁我,这叫敲诈勒索。”
我看着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
“你把视频发出去,毁掉的不仅是我的名声,还有你自己。”
“你觉得,一个会用这种下三滥手段对付自己老婆的男人,公司会怎么看他?同事会怎么看他?朋友会怎么看他?”
“你辛辛苦苦维持的‘好男人’人设,会瞬间崩塌。”
“到时候,我们两个,不过是半斤八两,谁也别想好过。”
我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嚣张的气焰。
他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他最在乎的,就是他的面子。
我赌对了。
“你……你吓唬我?”他色厉内荏地说。
“是不是吓唬你,你大可以试试。”
我挺直了背,迎上他的目光,寸步不让。
我们就这样对峙着,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最终,他还是败下阵来。
他颓然地放下手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林微,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因为你从来没把我当成你的爱人,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可以帮你分担生活压力、满足你虚荣心的工具。”
“当你妈问我要钱时,你觉得我是小题大做。”
“当你弟闯了祸需要我来收拾烂摊子时,你觉得是理所应当。”
“你从来没有站在我的角度,为我想过一分一毫。”
“陈阳,你爱的不是我,你爱的是你自己。”
他沉默了,无言以对。
因为我说的,全都是事实。
“明天,我们就去办手续吧。”我说。
“我不同意!”他猛地抬头,“我不同意离婚!”
“这由不得你。”我冷冷地说,“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们就法庭上见。到时候,你做的那些事,我会一件一件,都摆到台面上。”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走进了客房,反锁了门。
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我才发现,我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我的腿还在发软。
刚才的强硬,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但我不后悔。
我知道,从我答应江川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手机又震动起来。
是江川。
“你怎么样?他没为难你吧?”
“没事,都解决了。”
“那就好,早点休息,别想太多。”
“嗯。”
挂了电话,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脑子很乱,像一团乱麻。
陈阳的威胁,江川的告白,未来的不确定……
一切都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只要陈阳同意离婚,我们就可以一拍两散。
但我还是太天真了。
我低估了他的无耻,也高估了他的人性。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
陈阳已经不在家了。
餐桌上放着一份离婚协议。
我拿起来看。
财产分割的部分,他要求房子归他,车子归他,存款一人一半。
理由是,房子是他父母付的首付,他是过错方,我应该净身出户,分他一半存款已经是“仁至义尽”。
我气得浑身发抖。
这套房子,首付是他家出的没错,但只有十万。
剩下的八十万贷款,以及这三年的月供,全都是我们两个一起还的。
我的公积金,每个月都准时划入还款账户。
还有车子,那是我婚前的财产,是我爸妈在我上班后给我买的代步车,跟他们家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竟然有脸写在协议里!
我把那份狗屁不通的协议撕得粉碎。
然后,我给陈-阳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得意。
“陈阳,你还要不要脸?”
“协议你看到了?没问题就签字吧,我们好聚好散。”
“你做梦!房子和车子,你想都别想!”
“林微,我劝你识相点。不然,我可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他又开始威胁我。
“你以为我还会怕你吗?”我冷笑,“陈阳,我告诉你,这婚,我离定了。但属于我的东西,一分一毫,你也别想拿走!”
“我们法庭见!”
我“啪”地挂了电话。
怒火和委屈一起涌上心头,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一边哭,一边开始收拾东西。
这个我曾经用心布置的家,现在看来,处处都充满了讽刺。
我把我的衣服、书、化妆品,所有属于我的东西,都装进了箱子。
最后,我看到了床头柜上我们俩的合照。
照片里,我们笑得很甜。
那是我们刚结婚时,去海边旅行拍的。
那时候的陈阳,还没有被生活的琐碎和原生家庭的拖累,磨掉所有的爱意和耐心。
那时候的我,也还相信,我们会白头偕老。
我拿起相框,毫不犹豫地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过去的一切,都该结束了。
我叫了搬家公司,把我的东西都搬到了江川给我找的一个短租公寓里。
那是一个很小的一居室,但很干净,阳光很好。
江川帮我把东西都搬上楼,累得满头大汗。
“辛苦你了。”我说。
“跟我还客气什么。”他擦了擦汗,笑着说,“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
“那不行,人是铁饭是钢。”他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出门,“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带我去了一家很有名的私房菜馆。
菜很好吃,但我食不知味。
“微微,别担心,一切有我。”他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
“陈阳那种人,不值得你为他伤心。”
我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知道,我该振作起来。
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不让关心我的人担心。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着手准备离婚诉讼的材料。
我咨询了律师,收集了这几年我们共同还贷的银行流水,以及我婚前财产的证明。
我以为,只要证据确凿,我就能打赢这场官司。
然而,我还是太小看陈阳的报复心了。
周一,我刚到公司,就感觉气氛不对。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有同情,有鄙夷,有幸灾乐祸。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打开电脑,登录公司内部的通讯软件。
然后,我看到了。
在一个几百人的公司大群里,陈阳用一个匿名账号,发了那段视频。
就是我和江川在楼下长椅上的那段。
视频下面,还有他添油加醋的文字:
“这就是XX部门的项目经理林微,婚内出轨,半夜和奸夫私会,大家看清她的真面目!”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击中。
我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手脚冰凉。
他真的发了。
他真的把视频发给了我所有的同事。
他要毁了我。
他要让我在公司里,再也抬不起头。
群里已经炸开了锅。
各种不堪入目的猜测和议论,像一把把尖刀,刺向我。
“天哪,看不出来啊,平时挺正经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那个男的是谁?长得还挺帅的。”
“怪不得她老公要爆出来,这谁受得了?”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我捂着嘴,冲进了洗手间。
我趴在洗手台上,干呕了半天,什么也吐不出来。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狼狈不堪的女人,觉得陌生又可笑。
林微啊林微,你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就在我濒临崩溃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是我的直属上司,王姐。
“林微,你来我办公室一趟。”她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
我擦干眼泪,整理了一下仪容,深吸一口气,走进了王姐的办公室。
“王姐。”
王姐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群里的事,我看到了。”
我低下头,无地自容。
“林微,公司不干涉员工的私生活。但是,这件事已经对公司的声誉造成了不良影响。”
“我知道。”我的声音在发抖。
“你手头上的项目,先交接一下吧。公司决定,给你放一段时间的长假。”
所谓的“长假”,其实就是变相的停职。
我明白了。
公司为了平息舆论,选择牺牲我。
我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王姐办公室的。
我只记得,同事们投来的目光,像利剑一样,将我凌迟。
我收拾好东西,像个逃兵一样,逃离了公司。
走在大街上,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被扔在广场中央,任人围观、嘲笑。
我完了。
我的事业,我的名声,全都完了。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该去哪里。
家,已经回不去了。
公司,也回不去了。
这个偌大的城市,竟然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我走累了,在一个公交站台坐下。
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我突然觉得,活着真没意思。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江川的电话又打来了。
“微微,你在哪儿?我看到群里的消息了,你别怕,我马上过去找你!”
他的声音充满了焦急。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汽车的鸣笛声和刺耳的刹车声。
然后,是一声巨响。
“砰!”
我的心跳骤停。
“江川?江川!你怎么了?说话啊!”
电话那头,只剩下嘈杂的人声和救护车的鸣笛声。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变成了黑白。
我疯了一样地往电话里喊着江川的名字,但回应我的,只有一片死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喂?你好,是机主的朋友吗?机主出车祸了,现在正在送往市一医院的路上。”
我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手机从手中滑落,摔在地上。
车祸……
江川出车祸了。
是因为我。
是因为他急着来找我。
如果他没有给我打那个电话,如果他没有那么担心我,他就不会出事。
是我害了他。
我害了唯一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
巨大的愧疚和恐惧,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市一医院。
一路上,我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想着那声巨响。
我不敢去想,江川现在怎么样了。
我怕。
我真的怕。
到了医院,我冲到急诊室。
急救室的灯亮着,红得刺眼。
我抓住一个护士,语无伦次地问:“江川,江川怎么样了?就是刚刚出车祸送来的那个!”
“病人正在抢救,家属在外面等着吧。”护士说完,就匆匆走开了。
我瘫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双手合十,一遍又一遍地祈祷。
求求你,一定不要有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一个医生走了出来。
我猛地站起来,冲过去。
“医生,他怎么样了?”
“病人失血过多,肋骨断了两根,左腿骨折。不过还好,没有生命危险。已经脱离危险期,转到普通病房了。”
听到“没有生命危险”这几个字,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腿一软,我差点摔倒在地。
“谢谢医生,谢谢……”我语无伦次地道谢。
我跟着护士,来到了江川的病房。
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左腿打着石膏,高高地吊着。
他闭着眼睛,还在昏迷中。
我看着他这个样子,心疼得像是被刀剜一样。
眼泪又一次决堤。
我坐在他床边,握着他没有打点滴的手。
他的手很凉。
“对不起,江-川,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在医院陪了江川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他终于醒了。
他睁开眼,看到我,虚弱地笑了笑。
“傻瓜,哭什么,我没事。”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还说没事!”我的眼泪又掉下来了,“都怪我,要不是我……”
“不怪你。”他打断我,“是我自己不小心。”
“你别动。”我赶紧扶住他。
“我渴。”
我连忙给他倒了杯水,用棉签沾湿了他的嘴唇。
看着他虚弱的样子,我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江川,你好好养伤,什么都别想。公司那边,我会去处理。”
“你想怎么处理?”
“辞职。”我说,“然后,我们离开这里。”
他愣住了。
“离开这里?”
“嗯。”我点点头,“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留在这里,我会被流言蜚语淹死,江川也会因为我而背上“小三”的骂名。
我们只有离开,才能摆脱这一切。
江川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微微,你不用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
“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们。”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边在医院照顾江川,一边办理离职手续和准备起诉离婚。
陈阳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么刚,竟然真的敢起诉他。
他开始慌了。
他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都挂了。
他又发短信,说他知道错了,说他是一时糊涂,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看着那些虚伪的文字,只觉得恶心。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没有回复他,直接把他拉黑了。
离职手续办得很顺利。
王姐没有为难我,只是叹了口气,说:“林微,你是个有能力的员工,走到这一步,太可惜了。”
“谢谢王姐这几年的照顾。”我鞠了一躬。
离开公司的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栋我奋斗了五年的写字楼,心里没有一丝留恋。
再见了,我的过去。
江川的伤恢复得很好。
半个月后,他就可以拄着拐杖下地了。
我们开始计划离开后的生活。
我们决定去一个南方的小城。
那里气候宜人,生活节奏慢,很适合养伤和开始新的生活。
我们甚至在网上看好了房子,一个带院子的小平房,可以种花,养狗。
我以为,我的生活终于要走上正轨了。
然而,就在我们准备买票离开的前一天,陈阳又出现了。
他找到了医院。
他冲进病房,看到我和江川在一起,眼睛瞬间就红了。
“林微!你竟然真的跟他在一起!”他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
“陈阳,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请你出去。”我冷冷地说。
“没关系?”他冷笑,“只要我们一天没离婚,你就是我老婆!你现在这么明目张胆地跟他待在一起,你还要不要脸?”
“我不要脸?陈阳,把我的名声搞臭,把我逼到绝路的人是你!你现在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我那是被你逼的!如果你不跟他勾搭在一起,我会那么做吗?”
我真的被他的无耻气笑了。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我不走!”他突然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你跟我回家!马上!”
“你放开我!”我用力挣扎。
江川见状,急得想从床上下来,却因为腿伤动弹不得。
“陈阳,你放开她!”
陈阳根本不理他,死死地拽着我往外拖。
他的力气很大,我根本挣脱不开。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
“谁是陈阳?”
陈阳愣住了,回过头。
“我是。”
“你涉嫌故意伤害、侵犯他人隐私以及敲诈勒索,请跟我们走一趟。”
警察说着,拿出了手铐。
陈阳彻底傻眼了。
“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没有……”
“我们接到报案,并且已经掌握了相关证据。有什么话,回局里再说吧。”
警察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直接把他铐上了。
陈阳被带走的时候,还在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林微,是你?是你报的警?”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冷漠地看着他被带走。
是的,是我报的警。
在他把视频发到公司群的那天,我就报了警。
我不仅报了警,我还把陈阳这几年如何从我这里拿钱去补贴他家人的流水账单,他如何用视频威胁我的聊天记录,以及他为了逼我净身出户而伪造的债务证明,全都交给了我的律师。
我原本以为,只要他同意离婚,我可以不把事情做绝。
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
既然他不给我留活路,那我又何必对他心慈手软?
送走警察,我回到病房。
江川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
“微微,你……”
“很意外吗?”我笑了笑,“觉得我心机很重,手段很狠?”
他摇摇头。
“不,我只是……很心疼你。”
他说,“你本不该经历这些的。”
我的眼眶一热,差点又掉下泪来。
我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
“都过去了。”
陈阳的事情,比我想象的要严重。
他不仅要面临法律的制裁,他工作了多年的国企,也在第一时间把他开除了。
他父母和他那个宝贝弟弟来医院找我闹过一次。
被我叫来的保安赶了出去。
他们骂我是“毒妇”、“白眼狼”,说我毁了陈阳的一辈子。
我只是冷笑着看着他们。
毁掉陈阳的,不是我,是他们无休止的贪婪,和他自己无底线的愚孝。
离婚官司开庭那天,陈阳作为被告,是从看守所里被带出来的。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嚣张气焰。
在法庭上,他对我所有的指控都供认不讳。
法官最终判决,我们离婚。
婚后共同财产,因为陈阳存在严重过错,我分得百分之七十。
那辆属于我婚前财产的车子,自然也归我。
走出法院的那一刻,阳光正好。
我拿到了离婚判决书,像拿到了一张重生的门票。
江川在法院门口等我。
他已经可以不用拄拐杖,只是走路还有点跛。
“结束了?”他问。
“嗯,结束了。”我笑着点点头。
“恭喜你,重获新生。”
“也恭喜你,恢复健康。”
我们相视而笑。
一切,都像一场噩梦。
现在,梦醒了。
我们没有立刻离开这座城市。
江-川的腿还需要做康复治疗。
我也需要时间,来处理剩下的事情。
我把分到的房子卖了,换了一笔钱。
加上我自己的积蓄,足够我们开始新的生活。
我去看守所看过陈阳一次。
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我看着他穿着囚服,剃着寸头,几乎认不出来。
他看到我,哭了。
他跟我忏悔,说他对不起我,说他后悔了。
我只是平静地听着。
心里没有恨,也没有爱,什么都没有。
“陈阳,好好改造吧。”
这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几个月后,江川的腿完全康复了。
我们买了去南方的机票。
离开的那天,我去给我爸妈扫了墓。
我告诉他们,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了,让他们不要担心。
在机场,我发了一条朋友圈。
没有配图,只有一句话。
“关关难过关关过,前路漫漫亦灿灿。”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心里一片宁静。
再见了,我爱过也恨过的城市。
再见了,我所有的不堪和过往。
江川握住我的手,十指紧扣。
“微微,以后,有我。”
我转过头,看着他温柔的侧脸,笑了。
我知道,这一次,我没有选错。
我们最终在那个叫“安隅”的海边小城定居了下来。
我们租下了那个带院子的小平房。
江川在院子里种满了向日葵,他说,因为我喜欢阳光。
我在一家当地的旅游公司找了一份策划的工作,不忙,但很充实。
江川发挥了他的IT特长,自己开了个小小的软件工作室,接一些远程的项目。
我们的生活,简单又平静。
我们会一起去逛早市,为了一毛钱的差价跟小贩争得面红耳赤。
我们会在傍晚去海边散步,看夕阳把整个海面染成金色。
我们会窝在沙发里,看一部老电影,然后为剧情争论不休。
他会记得我所有的喜好,不吃香菜,喜欢三分糖的奶茶,对芒果过敏。
我也会在他工作到深夜时,给他煮一碗热腾腾的面。
我曾经以为,爱情是轰轰烈烈的海誓山盟。
但现在我才明白,真正的爱情,是藏在柴米油盐里的温柔,是平淡岁月里的相濡以沫。
有一天,我收到了王姐发来的消息。
她说,公司新来的项目经理,把我的方案改得一塌糊涂,客户很不满意。
她说,她很想我。
我笑了笑,回了她一句:我现在很好,勿念。
是的,我现在很好。
我不再是那个在婚姻里委曲求全的林微。
我也不再是那个被流言蜚语击垮的林微。
我是全新的林微。
一个懂得爱自己,也值得被爱的人。
晚上,我和江川在院子里乘凉。
他突然从背后抱住我。
“老婆,我们结婚吧。”
他的声音,在晚风里,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
我没有立刻回答。
我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
“江川,你确定吗?我离过婚,名声也不好……”
他用手指堵住我的嘴。
“我不在乎。”
他说,“我只知道,我爱你。我想给你一个家,一个真正能让你感到温暖和安全的家。”
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但这一次,是幸福的眼泪。
我踮起脚,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好。”
我终于明白,有些人的埋伏,是为了让你看清脚下的路。
而有些人的等待,是为了给你一个全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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