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眼中人类的面相、性格与命运

美国沃顿商学院教授Marius Guenzel和另外三位美国学者，在今年6月份发布了一篇论文，题目是《AI面部个性提取：劳动力市场影响》。

这篇论文解答了一个看似有些玄学的问题：一个人的面部特征，与他能挣多少钱、职场中爬多高是否有关系？

先说结果，面相、性格与命运，这三者确实是有关系的。

一个人的面部特征中，包含了他的个性的信息，以此可以预测他在竞争激烈的职场中能赚多少钱、升到多高的职位。

接下来，我们可以顺着Marius Guenzel的研究，详细剖析面相是如何反映人格特征，进而如何影响到你在职场中的收入和职位。

为何选MBA毕业生？

Marius Guenzel研究团队，收集了9.6万名来自顶尖商学院的MBA毕业生在领英上的职业头像。

为什么选MBA毕业生，不是别的专业呢？

在美国，MBA毕业生有标准化的教育背景，通常来自顶尖或知名的商学院，他们都经过了严格的入学筛选（GMAT、GRE、GPA），并且在学校接受了相似的商业管理技能和知识培训。

大部分MBA毕业生在毕业后都进入了高薪、高资历的行业，例如金融、咨询、科技管理等。他们的职业目标和初始岗位有较高的相似性。MBA毕业生这种同质的起点使得追踪到的薪资、职位晋升等指标具有可比性和量化性。

此外，MBA毕业生职业发展轨迹明确，他们毕业后一般进入金融、咨询等高薪行业，而且在领英上高度活跃，研究人员可以更容易地从领英等平台大规模、持续地获取他们的职业头像和职场结果数据，以支持AI分析。如果选择从事蓝领工作或传统行业的群体，数据获取难度和量径化程度会低得多。

MBA教育和随后的职业，都高度依赖于软技能，比如人际交往、领导力、谈判和团队合作。这些正是“大五人格”特质所重点衡量的。

“大五人格”（Big Five personality traits）是当今心理学界和行为经济学界最广泛接受的人格模型，它认为人的个性差异可以归结为五个核心且相对稳定的维度。你可以用 OCEAN 这个首字母缩写来理解这五个维度：

-开放性（Openness to Experience）： 衡量一个人对新经验、新思想、艺术、抽象思维和想象力的兴趣和接受程度。

• 高分： 充满好奇心、富有创意、喜欢探索和复杂性。

• 低分： 务实、传统、偏爱熟悉的事物和具体的思考。

-责任心（Conscientiousness）： 衡量一个人自律、条理、尽责和目标导向的程度。

• 高分： 勤奋、可靠、有条理、注重细节、规划性强。

• 低分： 随意、缺乏条理、容易分心、目标感不强。

-外向性（Extraversion）： 衡量一个人从外部世界（如社交和活动）中获取能量的程度。

• 高分： 善于社交、自信、充满活力、健谈、喜欢群体活动。

• 低分（内向）： 独立、安静、喜欢独处、倾向于深度思考而非广泛社交。
  

-宜人性（Agreeableness）： 衡量一个人合作、信任、善良、谦逊和同情心的程度。

• 高分： 友善、乐于助人、体贴他人、善于合作、避免冲突。

• 低分： 竞争心强、多疑、倾向于表达自己的不满、有时显得强硬或冷漠。
  

-神经质（Neuroticism）： 衡量一个人情绪稳定和控制压力的程度。

• 高分： 容易紧张焦虑、情绪波动大、经常担心、对压力敏感。

• 低分（情绪稳定）： 冷静、平和、能够有效应对压力、不容易陷入负面情绪。

这五个维度共同构成了一个人的完整个性，每个维度都是一个连续的光谱，而非简单的二元对立。

研究团队在论文中写道：

“我们选取了一群教育背景和认知能力都非常高且相似的人群。这样，当我们看到他们之间职业成功（薪资、职位）出现差异时，我们就可以更确定地说，这种差异很大程度上是由AI通过面部提取出的‘个性特质’所驱动的，而不是因为他们智商不同或学校不同。”

如何训练AI“看面相”

这项研究中的AI看面相，本质上是利用了迁移学习和深度学习技术，并非研究团队从零开始构建一个全新的面相学AI。

AI并不是在学习人类传统文化中的“面相学”，它是在学习人脸的几何特征、纹理、表情与心理学上的“大五人格”之间的统计学关联。

这个过程可以分解为三个主要阶段：预训练、特征提取和劳动力市场验证。

第一个阶段是AI模型的预训练，目标是学会将像素数据（人脸图像）与人类的感知标签建立关联。

AI模型首先在一个巨大的人脸数据集上进行训练。这个数据集中的每张人脸，都已经被数千名人类标注过其到的个性、信任度、外向性等特征。通俗说，就像给AI看上百万张照片，然后告诉它：这张照片里的人，90%的人类觉得他看起来很外向；这张看起来很负责。

第二阶段是AI的特征提取—— 找出真正的脸部密码。AI在分析MBA毕业生头像时，会关注并量化人脸的数百甚至数千个特征，主要包括：

• 几何特征： 眼睛、鼻子、嘴巴的位置、比例和大小（例如，两眼间距、面部宽度等）。

• 面部纹理： 皱纹、皮肤光滑度、肤色等。

• 动态/非几何特征： 表情（微笑、严肃、中立）、头部姿势（直视、侧向）等。

研究团队使用了预训练好的AI系统，让它对96000名MBA毕业生的头像进行预测性评分。AI根据它在预训练中学到的关联，为每个毕业生的面部赋予五个维度（外向性、开放性、责任心等）的数值分数。这个分数即为研究中的核心变量 “Photo Big 5”。

面部几何特征中，面部宽度/高度比（fWHR），可能关联的“Photo Big 5”特质中的外向性，被认为是潜在的睾酮水平指标。fWHR高的男性常被认为更具支配性、攻击性和领导力；大眼睛、圆润的脸部轮廓在人类潜意识中可能与婴儿特征相似，被感知为更具宜人性和无害性；棱角分明、突出的面部特征常被人类感知为自信、果断和外向。

非几何特征中，强烈的微笑通常是外向性和宜人性的直接信号。AI会量化面部肌肉拉伸的程度。皮肤健康、平整可能间接反映生活习惯的规律性（责任心）。不健康或紧张的面部状态可能与神经质相关。

第三阶段，劳动力市场结果的验证，这也是AI技术与经济学研究严谨结合的关键步骤。

研究人员先是将AI生成的96000个“Photo Big 5”分数，与每个毕业生真实的职场数据（薪资、职位、跳槽频率）进行匹配。

然后，研究人员使用经济计量模型，即统计回归来回答核心问题：在控制了传统因素（如GPA、GMAT分数、性别、学校排名）之后，AI提取的“外向性得分”是否仍然能显著且独立地预测更高的薪水？

研究表明AI的“看面相”系统确实捕捉到了对商业成功有预测价值的“软技能”信息，而不是随机噪声。

AI提取的“照片个性”，也就是这项研究提出的“大五人格”（开放性、责任感、外向性、宜人性、神经质），确实能有效预测个人的劳动力市场结果，甚至在某些方面不输于传统的学习成绩。

研究者特别强调了，他们控制了“照片是否经过PS、光线调整、是否佩戴眼镜、情绪表达、照片中的年龄”。这确保AI不是在预测“照片拍得好不好”，而是在预测面部本身携带的信息。

外向性，职场之王的特质

这项研究的最大发现是，那些被AI判断为更外向、更善于社交的人，往往薪水更高。这符合常识，外向的人更擅长谈判、建立关系和担任领导职位。

在MBA毕业生所处的高薪主流商业界，如咨询、金融、高科技管理层，外向性赋予个体较强的薪酬谈判和资源获取能力，这些资本可以直接转化为高薪：

外向性高的人通常更自信、更善于表达，并且更敢于在职场中为自己争取更高的薪酬。在职业的每一个关键节点，有效的薪酬谈判能力是决定收入上限的关键。

领导职位需要整合内外部资源。外向性强的人更擅长与客户、合作伙伴、高管建立联系，更容易获取信息和支持，从而为公司创造更大价值。

外向性也是担任领导职位的必备特质。

薪酬的巨大增长往往伴随着从执行层向管理层和决策层的转变。领导职位要求能够激励团队、果断决策和有效沟通战略愿景。

外向性在心理学上与自信、支配欲和社交活力高度关联，这些特质是成功的领导者几乎必备的。AI通过面部捕捉到的外向性特征，正是企业在挑选未来高管时所看重的“气质”。

越高的职位，越适合外向性的人。随着职位提高，工作内容越来越少涉及具体、清晰的技术执行（这些都是责任心人格擅长），而越来越多涉及复杂的、模糊的、需要人际协调的灰色地带问题。

外向性人格的领导者，通过建立和运用人际资本，能在更能在部门冲突、客户危机、战略方向调整时，游刃有余地解决这些问题。

责任心太强，也是缺点

责任心强的人在刚毕业时可能因成绩好而获得还不错的薪酬，但长期而言，过于谨慎或一板一眼，可能限制了他们在快速变化环境中的薪酬增长。

在职业生涯的早期阶段，“责任心”具有极高的商业价值和可预测性。责任心高的人往往更有纪律、更注重细节、更有条理，这使他们在MBA学习期间表现优异，获得高GPA。刚毕业的MBA需要迅速适应企业文化，完成明确、具体的任务。责任心强的人能保证工作按时、高质量完成。

随着职业生涯的推进，这种“一板一眼”的责任心，特别是在AI和科技行业中，可能转化为一种劣势。

在一个人的职业中期，薪酬的增长不再依赖于“按时提交报告”，而是依赖于建立联盟、管理复杂的人际关系、进行高风险的战略决策和影响高层。

真正带来薪酬大幅增长的职业飞跃，往往需要打破现状、承担风险、挑战现有流程和大胆开辟新领域。过于谨慎和专注于规则的责任心，可能会抑制这种创新和冒险精神。

责任心强的人可能更偏爱独力完成任务或关注细节，而不是发展外向性所需的宏观视野和人际操纵能力。如论文所示，外向性才是薪酬的最强预测因子，在更高的管理层级，社交影响力的价值超过了完美的执行力。

越有创意，薪酬越低

那些被AI判断为开放性较高，比如喜欢抽象思维、新奇事物的人，薪酬反而可能相对较低。这可能暗示在主流商业界，纯粹的“创意型”人才在薪酬上不占优势。

在“大五人格”模型中，“开放性”指的是一个人对经验、新思想、抽象概念和复杂性的接受程度和兴趣。高开放性特征表现为，好奇心强、富有想象力、喜欢探索、偏爱艺术和哲学、倾向于抽象思维而非具体实践。低开放性特征则是：务实、传统、稳定、偏爱熟悉的事物、注重具体执行和规则。

为什么这种被认为充满“创新精神”的特质，在薪酬上反而被“惩罚”了？主要原因在于主流商业模式对“效率”和“执行力”的偏爱：

开放性高的人可能更愿意承担风险，或选择非主流的创业道路，而这些道路虽然有高回报潜力，但其平均薪酬和稳定性往往不如传统的公司高管路径。如果他们最终进入了传统行业，他们的抽象思维，更难以转化为高绩效。

许多高开放性的纯创意型人才，可能并不具备强大的外向性来推销他们的创意、说服高层或建立团队。在商业世界中，推销创意的价值往往高于产生创意的价值。

这一发现暗示了主流商业界对外向的执行者的溢价，高于对内向的思考者/创意家的溢价。如果你想在主流商业界获得高薪，仅有喜欢抽象思维是不够的，你必须有强大的执行力和社交影响力来将其变现。

老好人，也不行

这项研究发现，在MBA毕业生群体中，宜人性的高低对他们的薪酬增长几乎没有正向的预测作用。虽然它没有显示出像“开放性”那样的显著负相关，但它也没有像“外向性”那样带来显著的薪酬溢价。

不过，被AI判断为过于宜人或随和的人，在追求高薪时不占优势，因为高薪通常需要更强的谈判能力和坚持己见。

宜人性在心理学上指个体倾向于合作、友善、信任、谦逊。在普遍的社交和团队合作中，高宜人性是巨大的优势。然而，在以竞争和个人利益最大化为核心驱动力的高薪职场中，它带来了明显的劣势：

高薪岗位通常需要零和博弈式的谈判——你的高薪水意味着公司更高的支出。成功的谈判需要坚持己见、设定高期望值、并且愿意承受谈判破裂的风险。

过于宜人或随和的人，天生规避冲突，难以表现出咄咄逼人的谈判姿态。他们可能接受低于预期的报价；不愿意在薪资、职位、权力等问题上与管理层或招聘人员长时间僵持，甚至为了保持友好关系，过早地做出让步，这种内在的冲突规避倾向，直接导致了薪酬的结构性折扣。

随着职位晋升，工作内容逐渐转向战略决策和资源分配。战略决策往往涉及复杂的组织政治和利益冲突。过于宜人的人可能会难以承受战略冲突带来的压力，他们倾向于维持和谐、避免问责，从而可能在需要硬性决策时显得优柔寡断。这种特质限制了他们被提拔到需要铁腕和坚持己见的领导岗位。

所以，AI眼中的“面相、性格与命运”的关联逻辑是：面相只是一个信号发射器，性格（Photo Big 5）是AI对这个信号的量化解读，命运（财运）是主流商业环境对这个性格信号的支付结果。

AI的发现并没有说“长得好看就一定有钱”，而是说：你的面部在无意中传递出的性格信号比如如自信和支配性，恰好是当代高薪职场环境最愿意高价购买的特质。

最终，你的面相影响了AI对你个性的判断，而你的个性又被劳动力市场的供需法则决定了你的财运和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