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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叔出狱没人接济,我管他吃住3年 这天我公司破产他上门: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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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最绝望的那天,那个被我养了三年,被所有人当成累赘的小叔,只对我说了一句话:“跟我来。”

就这么三个字,平静得像是在说“开饭了”,却砸碎了我当时整个灰败的世界。

三年来,我顶着妻子的白眼和所有亲戚的冷嘲热讽,坚持把这个刚出狱的男人留在家里。我以为我只是在履行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在尽一个侄子最基本的责任,算是在为他那段荒唐的青春岁月买单。

我从未想过,在我为他遮风挡雨的一千多个日夜里,他也在为我,默默铸造一艘能渡过惊涛骇浪的船。

思绪,被拉回到那个闷热的下午,一切崩溃的开始。

第1章 坍塌的世界

空气是黏稠的,像化不开的糖稀,糊住了我的口鼻,让我每一次呼吸都感到沉重。

我坐在自己一手创办的公司里,那张曾经让我意气风发的真皮老板椅,此刻却像一个冰冷的刑具。办公桌上,一份盖着鲜红印章的破产清算通知书,正无声地嘲笑着我过去十年所有的努力。

完了。

这个念头,像一颗生锈的钉子,缓慢而坚定地钉进了我的脑子里。

我叫陈默,人如其名,从小就不太会说话,只懂得埋头做事。三十五岁,开着一家小小的建筑材料公司,不大,但足以让妻子林晓静和五岁的儿子过上体面的生活。我曾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不好不坏,稳稳当当地向前走。

直到三个月前,一个合作了五年的大客户资金链断裂,卷走了我公司账上几乎所有的流动资金,也带走了我压在那个项目上的全部身家。我挣扎了三个月,变卖了能卖的一切,求遍了所有能求的人,最终还是没能把公司从悬崖边上拉回来。

窗外,夕阳正把天空烧成一片壮烈的橘红色。楼下车水马龙,城市依旧喧嚣,可这份热闹,已经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像一个被世界按了静音键的人,孤独地坐在废墟之上。

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手机屏幕亮起,是妻子晓静的来电。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疲惫。

“喂,晓静。”

“陈默,你怎么还不回来?饭都快凉了。”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 ઉ 的焦虑。这三个月,她陪着我 sleeplessly,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

“就回,在路上了。”我撒了个谎。

挂了电话,我站起身,最后环视了一圈这个倾注了我所有心血的地方。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一些搬不走的旧家具,像一具具骨骸。我拿起那份清算通知书,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像个逃兵一样,逃离了我的战场。

回家的路,从未如此漫长。车里的收音机正放着一首伤感的流行歌曲,我烦躁地关掉,车厢里只剩下压抑的沉默。我不敢想,该如何跟晓静开口,如何告诉她,我们不仅没了公司,还背上了一笔不小的债务。我们住的这套房子,可能也保不住了。

打开家门,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晓静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回来了?快去洗手,就等你了。”

儿子陈子昂从房间里跑出来,抱住我的大腿:“爸爸,你今天回来得好晚。”

我摸了摸他的头,心中的酸楚几乎要溢出来。

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晓静不停地给儿子和我夹菜,自己却没吃几口。我看得出她有话想问,但又怕触碰到我的痛处,一直忍着。

“爸,今天叔公又把他房间里的那盆花搬到阳台晒太阳了。”儿子稚嫩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小叔,陈建军

我的小叔,一个在我家里住了三年的“客人”。

他是我爸最小的弟弟,年轻时因为打架斗殴,过失伤人,被判了十五年。三年前,他刑满释放,出来时已经四十多岁,与整个社会格格不入。奶奶早已过世,几个姑姑和叔伯,要么是怕他惹麻烦,要么是嫌他晦气,找各种借口推脱,没一个人愿意接纳他。

我至今还记得去接他那天的情景。监狱的大门冰冷沉重,他穿着一身不合体的旧衣服走出来,头发花白,背也有些驼了,眼神里是一种长久的、被磨平了棱角的空洞。我喊他“小叔”,他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回家的路上,他一言不发,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神陌生又胆怯。

我把他带回了家。晓静虽然心里不情愿,但看在我爸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让我“多拉扯你小叔一把”的份上,还是同意了。

这一住,就是三年。

小叔很沉默,沉默得像家里的一个影子。他每天起得很早,默默地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然后就待在他那间小小的储物室改造的房间里,看书,或者对着一盆君子兰发呆。那盆君子兰是他刚来时,我从花鸟市场随手买给他的,没想到他养得极好,叶片肥厚,油光发亮。

他从不主动跟我们说话,吃饭时永远是最后一个动筷子,吃完就自己把碗洗了。他不要我们一分钱,偶尔会出去捡些废品卖,或者帮附近的小区做些临时的力工,赚来的零钱,他会偷偷塞给子昂当零花钱,或者买些水果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我知道,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笨拙地,想要融入这个家,偿还这份收留的情分。

可现在,我自己都成了一艘快要沉没的破船,又该如何承载他这个“乘客”?

“晓静,”我终于鼓起勇气,放下了筷子,“公司……没了。”

晓静夹菜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她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没了……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在颤抖。

“破产清算了。”我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割在我的喉咙上,“我们……还欠了银行一笔钱。房子,可能要抵押出去。”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儿子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压抑的气氛,不安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妈妈,小声说:“我吃饱了。”然后乖乖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晓静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一颗一颗地砸在餐桌上。她没有歇斯底里,只是无声地哭泣,那种压抑的、绝望的哭声,比任何指责都让我心碎。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任何语言在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我只能伸出手,握住她冰凉的手。

就在这时,小叔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他大概是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我心里一紧。

果然,晓静抬起泪眼,目光越过我,落在了那道门缝上。她的眼神复杂,有委屈,有怨怼,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一句低低的、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的话:

“陈默,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你小叔……我们还怎么管他?”

第2章 裂缝

晓静的话,像一根细细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我们之间那层勉强维持的平静。

我知道,这个问题迟早要面对。

三年来,小叔的存在,就像我们这个小家庭里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亲戚朋友面前,我们尽量不提;夫妻之间,也默契地避开这个话题。晓静是善良的,她从未当着小叔的面说过一句重话,甚至会记得给他买换季的衣服。但我也清楚,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没有正经工作,长住在侄子家,这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一种负担。

风平浪静时,这份负担尚可承受。可一旦风暴来临,它就成了最先需要被抛下的那个“压舱物”。

“晓静,你别这么说……”我试图辩解,声音却干涩无力,“他……他能去哪儿?”

“我不知道他能去哪儿!”晓静的情绪终于有些失控,她压低了声音,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尖锐的委屈,“我只知道我们快没地方去了!陈默,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我们马上就要被银行赶出去了,儿子下学期的学费还没着落,我们拿什么去养一个……一个外人?”

“他不是外人,他是我小叔!”我提高了音量,心里一阵烦躁。

“是,他是你小叔!可他为你做过什么?为这个家做过什么?”晓静的眼泪又涌了上来,“这三年,他吃我们的,住我们的,我们公司好的时候,我不说什么。可现在呢?我们都自身难保了!你不能为了你那个所谓的‘情义’,把我和儿子都拖下水!”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鞭子,抽在我的心上。我无法反驳,因为从世俗的角度看,她说得句句在理。

小叔房间的门缝,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合上了。

那晚,我和晓静分房睡了。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夜无眠。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公司的烂摊子,银行的催款单,还有晓静那双含泪的眼睛,交织在一起,压得我喘不过气。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晓静已经做好了早饭,但没等我,自己送孩子上学去了。餐桌上,留着我的那一份,已经凉了。

小叔也不在。

我心里咯噔一下,冲到他的房间门口,门虚掩着。我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一块豆腐块。桌上的那盆君子兰,叶片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显然是刚浇过水。

他走了?

一个念头闪过,我的心猛地一沉,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加沉重的失落。他是不是听到了我们昨晚的争吵?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成了我们的累赘,所以才选择默默离开?

我拿起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却发现我根本没有他的号码。这三年来,他只有一个老年机,几乎不与外界联系,我们也从未想过要留他的电话。

我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心里五味杂陈。

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一边处理着公司最后的交接手续,应付着债权人的电话,一边忍不住地想,小叔会去哪里?他身上应该没什么钱,这么多年没接触社会,他能找到工作吗?能吃上饭吗?

傍晚,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一开门,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小叔正蹲在门口,用一把小刷子,仔细地清理着地垫上的灰尘。他听见开门声,抬起头,看到我,眼神有些躲闪,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小叔,你……”我喉咙发干。

“我……我出去找了点活干。”他指了指墙角的一个蛇皮袋,里面装着一些废旧的纸箱和塑料瓶,“不多,能换点钱。”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没有走。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努力减轻我们的负担。

晚饭时,晓静没有回来,发信息说去闺蜜家住一晚,想自己静一静。我知道,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向我施压。

餐桌上,只有我和小叔,还有儿子。气氛比以往更加沉默。

“叔公,你今天去哪里了呀?”儿子天真地问。

小叔嘴里包着饭,抬起头,看着子昂,眼神里难得地有了一丝柔和。他想了想,才用那有些沙哑的嗓音,慢慢地说:“叔公去……去寻宝了。”

“哇!寻到什么宝贝了?”

小叔从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一个小小的、用易拉罐拉环编成的小戒指,递给子昂:“这个。”

子昂高兴地接过去,套在手指上,得意地向我炫耀:“爸爸看,叔公给我的戒指!”

我看着小叔那双布满老茧和划痕的手,再看看那个在灯光下闪着廉价光芒的铁环,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晓静虽然搬了回来,但几乎不和我说话,对小叔更是视而不见。我知道,她是在等我做一个决定。

银行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通知我们下个月之前必须搬走,房子要进行司法拍卖。我开始在网上疯狂地投简历,但人到中年,又背着破产的名声,高不成低不就,一连几天都毫无回音。

绝望,像潮水一样,一点点将我淹没。

这天晚上,晓静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岳父岳母,突然来了。他们显然是听晓静说了家里的情况,一进门,脸色就很难看。

“陈默,我们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岳父开门见山,语气严肃。

我低着头,无言以对。

“打算?他能有什么打算!公司都弄没了!”岳母的声音很尖刻,她看了一眼从房间里走出来倒水的小叔,眼神里充满了鄙夷,“自己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还养着个吃闲饭的。陈默,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把晓静嫁给你!”

“妈!”晓静拉了拉她的衣袖。

小叔端着水杯的手僵在半空,他低着头,快步走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我说错了吗?”岳母不依不饶,“晓静,子昂,你不能让他们跟着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男人受苦!跟我们回家住!至于这个房子……还有你那个叔叔,让他自己想办法!”

“够了!”我终于忍不住,猛地站了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这是我的家!我的事,我会自己处理!”

“你处理?你怎么处理?拿嘴处理吗?”岳父冷哼一声,“陈默,我给你两条路。第一,让你那个叔叔搬走,我们老两口拿出养老金,帮你们先租个房子,渡过难关。第二,晓静和子昂跟我们走,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什么时候把事情处理干净了,什么时候再来接他们。”

客厅里,一片死寂。

晓静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

我知道,我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第3章 最后一根稻草

岳父岳母的话,像两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口。

我看着晓静,她没有说话,但她泛红的眼眶和紧咬的嘴唇,已经表明了她的立场。她累了,也怕了。她想要一个安稳的家,而不是跟着我一起坠入深渊。

那一刻,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

“我……我知道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沙哑得不像话,“给我点时间。”

岳父岳母走后,家里安静得可怕。晓静默默地回房间收拾东西,我坐在沙发上,像一尊石雕。

我该怎么办?

真的要为了保全自己的小家,把小叔赶出去吗?

我想起父亲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费力地喘着气说:“阿默,你小叔……他年轻时糊涂,吃了大亏……可他本质不坏。我这个当哥的,没管好他……以后,你要是能拉他一把,就拉一把……”

父亲的嘱托言犹在耳。可现实,却像一把锋利的刀,要逼着我背弃承诺。

夜深了,我毫无睡意,走到阳台想抽根烟。

隔着玻璃门,我看到小叔房间的灯还亮着。门没关严,从缝隙里,我看到他正坐在床边,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耸动着。

他在哭吗?

我从未见过小叔流泪。在我印象里,他永远是沉默的,坚忍的,像一块风干的石头。他是不是也听到了岳父的话?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第二天,晓静带着子昂,拉着行李箱,站到了门口。

“陈默,我去我妈那儿住几天。”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疲惫,“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子昂不懂发生了什么,只是抱着我的腿,奶声奶气地问:“爸爸,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我蹲下身,摸着他的脸,说不出话来。

看着她们母子俩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我感觉整个家的灵魂都被抽空了。

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我和小叔。

我坐在客厅里,从白天坐到黑夜,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将我吞噬。我一遍遍地问自己,我到底错在了哪里?我努力工作,善待家人,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妻离子散的地步?

难道,善良和情义,在现实面前真的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不知过了多久,小叔的房门开了。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到我面前,放在茶几上。

“吃点吧。”他轻声说。

我抬头看着他,昏暗的光线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花白的头发。那是一碗最简单的阳春面,几根青菜,卧着一个荷包蛋。

我拿起筷子,夹起一撮面条,塞进嘴里。温热的食物滑过喉咙,积压了多日的委屈、不甘和绝望,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防线。

我再也忍不住,把头埋进臂弯里,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小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我对面,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他伸出那只粗糙的手,在我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那一刻,我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我开始收拾东西,把家里值钱的、能变卖的物件都整理出来,联系了二手回收商。我告诉自己,就算卖掉房子,就算睡大街,我也不能把小叔赶走。

可现实比我想象的更残酷。二手商给出的价格低得离谱,连偿还银行利息的零头都不够。

就在我焦头烂额,一筹莫展的时候,接到了一个朋友的电话。

“陈默,听说你公司出事了?”电话那头是我的大学同学,李伟,现在在一家投资公司做得风生水起。

“嗯。”我不想多说。

“我这儿有个机会,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李伟说,“城东有个老旧厂房改造的项目,投资方想找个懂行、信得过的人来负责具体的施工管理。虽然是从头做起,但项目前景不错。你要是愿意,我帮你引荐一下。”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无异于久旱甘霖。

“真的吗?太谢谢你了,李伟!”我激动得语无伦次。

“不过……”李伟话锋一转,“这个项目竞争也挺激烈的。对方最看重的是团队的实力和……资金的保障。你现在这个情况,可能需要先拿出一笔保证金,证明你有能力承担风险。不多,大概二十万。”

二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把我浇了个透心凉。

我现在连两万都拿不出来,去哪里凑二十万?

挂了电话,我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我瘫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就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溺水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沉下去。

晚上,我喝了很多酒,想用酒精麻痹自己。

我跌跌撞撞地回到家,看到小叔还在客厅等我。

“小叔……嗝……”我打了个酒嗝,苦笑着说,“完了……全完了……我就是个废物……”

我把李伟说的事情,颠三倒四地告诉了他。与其说是告诉,不如说是在宣泄。我根本不指望他能听懂,更不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

我说着说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第二天,我是被一阵剧烈的争吵声惊醒的。

是晓静,她回来了。

“陈默!你给我起来!”晓静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失望,“我真是看错你了!家里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喝酒!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我头痛欲裂地抬起头,看到晓静站在客厅中央,眼睛通红。

“我问你,房子什么时候卖?我们什么时候搬?你到底有没有个准话!”她几乎是在嘶吼。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你不说是吧?那我替你说!”晓静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小叔,“你!陈建军!我们这个家已经容不下你了!请你现在就离开!”

这话太重了。

“晓静!你不能这样!”我猛地站起来。

“我为什么不能?我受够了!”晓静指着我,又指着小叔,眼泪决堤而出,“我跟着你,苦点累点都不怕!可我怕看不到希望!陈默,今天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自己选!”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这是一个最后的通牒。

我看着歇斯底里的妻子,又看看低着头,身形佝偻的小叔。我的心,被撕扯成了两半。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直沉默着的小叔,缓缓抬起了头。

他看着我,眼神异常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陌生。

然后,他开口了。

“跟我来。”

第4章 跟我来

这三个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客厅里凝固的空气。

我和晓静都愣住了。

小叔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是三年来,我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如此清晰而坚定的情绪。

“去哪儿?”我下意识地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走出了家门。他的背影,不再是我印象中那般佝偻,反而挺得笔直。

我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满脸错愕的晓静,最终还是跟了上去。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直觉告诉我,我必须跟去。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小叔没有坐公交,也没有打车,只是沿着马路,一直朝城郊的方向走。他的步子不快,但很稳。我跟在他身后,心里充满了疑问。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我们来到了一片老旧的工业区。这里大多是废弃的厂房和仓库,墙皮剥落,荒草丛生,显得格外萧条。

小叔最终在一个看起来早已废弃的红砖仓库前停下了脚步。仓库的大铁门锈迹斑斑,上面挂着一把巨大的旧锁。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大串钥匙,熟练地挑出一把,插进锁孔,“咔哒”一声,打开了那把大锁。

他推开沉重的铁门,一股混杂着木屑、机油和金属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侧过身,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怀着满腹的狐疑,走了进去。

仓库里的景象,让我当场呆立在原地。

巨大的仓库里,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空旷或堆满杂物。相反,它被收拾得井井有条。左边,整齐地码放着各种木料,从常见的松木、橡木,到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名贵木材,应有尽有。右边,则是一排排的工具架,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木工和机械工具,有些看起来很新,有些则带着明显的使用痕迹,但都擦拭得锃亮。

仓库的正中央,摆放着几件已经成型或半成型的家具。一张造型古朴的实木茶几,打磨得光滑如镜;一个雕刻着复杂花纹的衣柜,只差最后一道上漆工序;还有线条流畅的椅子,充满了设计感。

而在最里面的角落,居然还摆放着几台小型的车床和切割机。机器旁边,堆着一些拆解下来的零件和金属材料。

这……这是什么地方?

我震惊地回头看着小叔。

他没有看我,而是走到那个雕花衣柜前,用他那双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路,眼神里流露出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专注与热爱。

“年轻的时候,在老家跟一个老师傅学过木工。”他开口了,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后来……进去了,在里面的工厂待了十几年,学的也是机械维修。”

我张大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出来之后,我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他继续说,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件家具,“我就想着,把老手艺捡起来。至少,能养活自己。”

他指了指仓库里的东西:“这些木料,有些是去拆迁的工地上捡的,有些是家具厂不要的边角料。这些机器,是我用捡废品攒下的钱,从废品站一台一台淘换回来的,自己修好的。”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彻底颠覆了我对小叔三年来“无所事事”的认知。

他每天早出晚归,我以为他只是去捡些瓶瓶罐罐;他身上偶尔会带着伤,我以为是他不小心磕碰到哪里;他房间里总是有一股淡淡的木头味道,我以为是旧家具散发出来的。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他就躲在这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用他沉默的方式,构建着属于他自己的世界。

“小叔,你……”我的声音在颤抖。

他终于转过身,看着我。他的眼神不再是空洞和躲闪,而是充满了岁月的沉淀和一种让我感到陌生的自信。

“我知道你遇到了难处。”他说,“前几天,听你打电话,说那个什么项目,需要二十万保证金。”

他走到一个不起眼的工具箱前,从里面拿出一个用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他一层一层地打开,里面不是工具,而是一沓一沓的现金,用橡皮筋捆得整整齐齐。

“我这几年,帮人做些定制的家具,也帮附近的厂子修修机器,攒了点钱。”他把那个布包递到我面前,“这里是十五万,应该是我全部的积蓄了。你先拿去用。”

我看着那包钱,感觉它有千斤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这哪里是钱?这是他三年来,一点一点从牙缝里省出来,用汗水和尊严换来的全部!

“不,小叔,我不能要!”我猛地后退一步,连连摆手,“这是你的血汗钱!”

“你是我哥唯一的儿子。”他的语气不容置喙,“你爸临走前,把你托付给了我。”

我愣住了。什么?我爸把我托付给了他?明明是……

小叔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他叹了口气,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封已经泛黄的信,递给我。

信封上,是父亲熟悉的字迹:吾弟建军亲启。

我颤抖着手,打开了信。

“建军,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哥可能已经不在了。哥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当年你出事,我没能耐,没本事,没能帮你……这些年,你在里面受苦了。

阿默这孩子,跟我一样,性子实诚,但有时候太犟,容易在社会上吃亏。他是我唯一的牵挂。我走之后,你就是他唯一的亲叔叔了。哥求你一件事,以后,帮我多照看着他点。你比他经的事多,看得远。有你在他身边,哥在下面,也能安心了。

哥,陈建国。”

信纸上,有几处模糊的印记,像是泪痕。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原来,在父亲心里,从来不是我单方面地在“拉扯”小叔,而是我们叔侄二人,在这世上,最后的相互依靠。

“你爸当年……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想帮我打官司。”小叔的声音有些哽咽,“是我自己……混账,让他失望了。”

他指着仓库里的一切:“我做这些,不只是为了赚钱。更是想告诉你,也告诉我自己,你小叔我,陈建军,不是一个废人。我还能干活,还能靠手艺吃饭。”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阿默,你也不是废物。你只是暂时遇到了坎。你比我懂经营,懂管理。这个地方,这些机器,还有我这把老骨头,就是你的本钱。二十万不够,我们一起想办法。天,塌不下来。”

“天,塌不下来。”

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混沌的脑海中炸响。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花白的头发,布满皱纹的脸,和那双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手。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我接济的、沉默寡得像影子的落魄亲戚。

他是我小叔。是我父亲用生命最后的嘱托,留给我最坚实的靠山。

我接过那包沉甸甸的钱,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叔,谢谢你。”

第5章 新的起点

我带着那十五万现金和父亲的信回到家时,晓静还坐在客厅里,眼睛红肿,显然也哭了很久。

她看到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那封泛黄的信,轻轻地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晓静疑惑地拿起信,看了起来。她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当她读完最后一行字时,眼泪再次无声地滑落。

“这……这是爸写的?”她抬起头,声音颤抖地问我。

我点了点头。

然后,我把在仓库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我讲得很慢,很平静,讲述着小叔如何用三年的时间,在一个被遗忘的角落,默默地为自己,也为我们这个家,打造了一个避风港。

晓静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她低着头,肩膀微微抽动着。

良久,她站起身,走到我的面前,紧紧地抱住了我。

“对不起,陈默……对不起……”她在我耳边哽咽着说,“我……我错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能感受到她的懊悔和羞愧。我拍了拍她的背,轻声说:“不怪你,晓静。是我们……是我们都误会小叔了。”

我们都以为自己在施舍,却不知道,对方也在用他的方式,默默守护。

那天晚上,晓静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当小叔回来时,晓静第一次主动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蛇皮袋,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小叔,辛苦了,快去洗手吃饭吧。”

小叔愣住了,他看着晓静,又看了看我,眼神里有些不知所措。

饭桌上,晓静不停地给小叔夹菜,给他盛汤,嘴里一直念叨着:“小叔,多吃点,看你都瘦了……以前是我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小叔显得很局促,只是一个劲儿地低头吃饭,但从他微微泛红的眼角,我能看出他内心的激动。

吃完饭,我把那十五万块钱拿出来,放在桌上。

“小叔,这钱,我不能全要。”我认真地说,“保证金的事情,我想再想想办法。你这钱,是你东山再起的本钱,我不能动。”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小叔皱起了眉头,语气有些生硬,“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是啊,陈默。”晓静也在一旁劝道,“小叔说得对。我们是一家人。钱先拿去用,把项目争取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大不了,以后我们一起还。”

看着他们坚定的眼神,我不再推辞。

剩下的五万块缺口,成了摆在我们面前的难题。我把能联系的朋友都联系了一遍,但在我破产之后,大家对我都是避之不及,没人愿意再借钱给我这个“失败者”。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晓静拿出了她的首饰盒。

“这里面,有我妈给我的嫁妆,还有这些年我们买的一些金器,拿去当了吧,应该能凑个三四万。”她把盒子推到我面前,眼神平静而坚定。

我看着她,心里百感交集。

最终,我们凑够了二十万。

我拿着这笔凝聚了全家希望的钱,找到了李伟。他看到我真的拿出了保证金,十分惊讶,但更多的是欣赏。在他的引荐下,我见到了投资方的负责人。

面试的过程,我没有过多地渲染自己的悲惨遭遇,而是把重点放在了小叔的那个仓库上。我详细地阐述了我们如何能利用现有的设备和技术,以最低的成本,完成项目中的定制化木作和金属构件部分,这恰恰是其他竞争对手的短板。

我还把我拍下的那些家具照片给他们看,当他们看到那巧夺天工的雕刻和精湛的工艺时,脸上露出了赞许的表情。

几天后,我接到了李伟的电话。

“陈默,恭喜你,项目拿下了!”

那一刻,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我冲出房间,对着正在仓库里忙碌的小叔和在旁边帮忙打下手的晓静大喊:“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我们三个人,在那个充满木屑和机油味的仓库里,像孩子一样拥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那一天,阳光透过仓库顶棚的缝隙照进来,形成一道道光柱,灰尘在光柱中飞舞,像无数个跳动的金色音符。

我们的新生活,就从这个破旧的仓库里,正式开始了。

我负责项目管理和对外沟通,晓静负责后勤和财务,而小叔,则是我们整个团队最核心的技术支柱。

项目启动后,我们忙得脚不沾地。小叔仿佛换了一个人,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影子”,在工作台前,他就是王。他指挥着我们采购材料,调试机器,安排工序,眼神里充满了自信和光芒。他那双粗糙的手,仿佛有魔力一般,能将一块块普通的木头,变成精美的艺术品。

很多时候,我和晓静看着在机器旁专注工作的小叔,都会感到一阵恍惚。仿佛这三年来的压抑和沉默,只是为了积蓄力量,在今天,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随着项目的推进,我们的生活也渐渐走上了正轨。我们用第一笔预付款,还清了银行的欠款,保住了我们的房子。岳父岳母知道后,特意上门,带着些许尴尬,向小叔道了歉。

小叔只是憨厚地笑了笑,说:“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啥。”

一笑泯恩仇。家庭的裂痕,在共同的努力和奋斗中,被悄然抚平。

第6章 君子兰开了

项目进行得很顺利,我们的团队虽然小,但效率极高。小叔的手艺和我的管理经验形成了完美的互补。我们负责的定制木作部分,因为工艺精湛、用料扎实,得到了投资方的高度赞扬,甚至有几位负责人私下里向我们预定了家里的全套家具。

这让我看到了一个新的方向。

一个周末的晚上,我们三个人难得地坐在一起吃饭。我提出了我的想法:“小叔,晓静,我觉得等这个项目结束,我们可以成立一个自己的工作室,就做高端定制家具。你的手艺,不应该只被埋没在工地上。”

小叔闻言,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我……我一个劳改犯,开什么工作室,别让人笑话了。”

这是他出狱后,第一次主动提及自己的过去。那三个字,像一道深深的疤痕,刻在他心里。

“谁说的!”晓静立刻反驳道,“英雄不问出处!你的手艺就是最好的招牌!谁敢笑话,我第一个不答应!”

我看着小叔,认真地说:“小叔,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人不能总活在阴影里。你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你做的东西能给别人带来美和享受,你就是最值得尊敬的手艺人。这跟你的过去,没有任何关系。”

小叔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我看到,有晶莹的液体,滴落在他面前的饭碗里。

从那天起,小叔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他开始跟我们讨论家具的设计图纸,会为了一个榫卯结构的做法跟我们争得面红耳赤。他脸上的笑容也多了,有时候看到子昂在仓库里玩耍,还会主动过去,用边角料给他做个木头小枪、小汽车,逗得孩子咯咯直笑。

他整个人,仿佛从一个封闭的硬壳里,慢慢地舒展开来。

半年后,城东改造项目圆满结束。我们不仅赚回了成本,还小有盈余。拿着分到的第一笔可观的利润,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十五万还给了小叔。

小叔拿着那张银行卡,手有些抖。

“阿默,这……”

“小叔,这是你应得的。”我握住他的手,“工作室的启动资金,我们都有份。你是技术入股,占大头。”

小叔看着我,又看看晓静,嘴唇翕动了半天,最终只说出两个字:“哎,好。”

我们的“匠心木作”工作室,就在那个红砖仓库里,正式挂牌成立了。没有盛大的开业典礼,只有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火锅。

因为在改造项目里积累下的口碑,工作室的生意出乎意料的好。订单一个接一个,我们忙得不亦乐乎,又招了两个踏实肯干的年轻人当学徒。小叔当起了师傅,他教得很严厉,但也毫无保留,他总说,手艺这东西,得传下去,才能活。

看着工作室一天天壮大,看着小叔从一个边缘人,变成了受人尊敬的“陈师傅”,我心里充满了感慨。

生活,终于在历经惊涛骇浪后,驶入了平稳的港湾。

又是一个周末,阳光明媚。我一觉睡到自然醒,走到客厅,看到晓静正在阳台上侍弄花草。

“快来看,陈默!”她惊喜地朝我招手。

我走过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盆被小叔养了三年多的君子兰,不知何时,从肥厚的叶片间,悄然抽出了一支挺拔的花葶。在花葶的顶端,一个饱满的花苞,正含苞待放,橙红色的花瓣在晨光下,像一团温暖的火焰。

这盆君子兰,养了这么久,一直只是默默地长着叶子,我们都以为它不会开花了。没想到,在我们这个家经历了风雨,终于迎来阳光的时候,它也准备好,要绚烂地绽放了。

我看到小叔正带着子昂在楼下的小花园里散步。阳光洒在他花白的头发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他正弯着腰,耐心地教子昂认识各种植物,脸上挂着我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舒展笑容。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父亲信里的真正含义。

他不是让我单方面地去“拉扯”小叔,而是希望我们叔侄二人,能像两棵相互依偎的树。在风雨来临时,可以彼此支撑;在阳光普照时,可以共享一片天空。

真正的家人,从来不是单向的付出或索取,而是在漫长的岁月里,用理解和信任,彼此成就,相互温暖。

我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晓静,和她一起看着楼下那一大一小的身影,看着那盆即将盛开的君子兰。

我知道,我们这个家,最好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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