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一开始,曾中俊先是装疯卖傻,可当侦查员摊开蒋介石亲笔嘉奖令、国民党委任状与勃朗宁手枪,他沉默了。片刻后,那人苦笑一句:“算我栽了。”短短四个字,道出地下谣言、暗线联络和潜逃十六载的全部崩塌。
消息很快通过电报送至山东高俘团。那里,前第二绥靖区司令长官王耀武正翻阅《论持久战》。看到“曾中俊落网”几个字,他愣了三秒,随后长舒一口气,身边战士记得,他连说了两声“好!”
回到捕获行动之前。石门县进入春耕季时,乡间忽然流传“美国已取胜朝鲜”“蒋委员长马上回南京”之类谣言。表面上看是茶铺闲话,细追却发现每个传言都绕不开凤凰村的郑家。郑家父女与一个络腮胡壮汉频繁接头,接头地点总选在枫树树洞旁,树洞里固定出现一枚刻着“+”符号的小石块。侦查员彭尧年和王昌大装作货郎,盯了半月,终于弄清“+”是暗号:取走表示接收电令,放回意味着情报已送出。
那名络腮胡壮汉正是曾中俊。此人黄埔四期,土地革命时期多次随蒋介石“围剿”中央苏区。1934年底,方志敏率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于怀玉山一带与追兵鏖战。围捕的指挥官便是曾中俊。1935年初,方志敏被捕。八月,蒋介石下令“秘密处决”。执行枪决的军事法庭记录签字人,同样写着曾中俊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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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曾中俊在湘鄂交界借道家外衣暗中活动。谣言翻飞、群众不安,正是他妄图制造“天即将变”的心理战。可惜机关算尽,终究难逃法网。
曾中俊供词电达北京,不仅填补了江西省档案中关于方志敏牺牲细节的缺页,更推翻了一项多年误传:凶手不是王耀武。误传缘于战时混乱。南京国民政府对外发通报时,将“围剿有功”的几名军官名字连写,首位恰是王耀武。时隔十六年,这条模糊记录被当成铁证,范汉杰在锦州战俘营递交检举信,称王耀武“亲手杀害方志敏”。检举材料一到高俘团,王耀武瞬间陷入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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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武1948年济南被俘后,态度转变颇快。抄写《论联合政府》、给国民党旧部写劝降信、自请广播——这些表现让管理人员评价“学习积极,立场转向明显”。可“杀害方志敏”这顶帽子一旦扣上,所有转变都可能被视作“伪装”。那段时间,王耀武常捧着文件发呆,据说他对管教干部说过一句:“枪毙可以,冤枉别人不行。”
湘西捷报传来,疑云顿散。高俘团立即向华东军区和总政治部呈报,证实王耀武并未参与当年捕杀行动。对王耀武来说,心理包袱被卸下,更重要的是,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学习笔记里写下那句——“方志敏同志,为我所敬仰的民族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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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针再拨回1935年。那年二月,南昌看守所里出现不寻常的三轮劝降:俞伯庆用高官厚禄诱降,失败;顾祝同打亲情牌,失败;最后连蒋介石亲自出面,也只换回一句硬邦邦的回绝:“生命只有三十六岁,快处决吧。”八月六日清晨,方志敏牺牲于南昌市郊,年仅三十六岁。枪声之外,围墙上飘出的《可爱的中国》手稿,以另一种方式穿过硝烟。
十六年后,主犯落网,真相归位。公审当天,石门县群众把乡间小道围得水泄不通。有人质问:“你为什么要毁我国家英雄?”曾中俊低头不语,这一次,他再无“谈降”的对象。
王耀武的生活轨迹随之改变。1956年,他由山东转至北京功德林战犯管理所。因在华东期间学习成绩稳定,被评为“改造达标”。1959年,第一批特赦名单公示,王耀武名列其中。有人好奇,他出狱那天说了什么。他拍拍胸口,淡淡一句:“活到今天,明白了什么叫历史责任。”
1968年,王耀武病逝北京,骨灰安放八宝山。十二年后,中央统战部与全国政协补办追悼会,对他的抗日功绩与改造表现予以客观评价。对许多老兵而言,那场追悼会既是结束,也是提醒——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绝非口号,而是一项历经岁月检验的政策。
放眼1950年代初,中国西部、华南、东北都在同步追缉类似战犯。部分案件迟迟未破,并不是公安机关效率低,而是山河广阔,旧部余匪隐藏极深。石门一案给全国侦查系统提供了宝贵样本:蛛丝马迹在民间,谣言流向可画线,破案依靠群众。也正因为如此,才有曾中俊的锒铛入狱,有王耀武的“长出一口气”,更有方志敏烈士得以昭雪。
历史并未刻意安排巧合。每一条线索、每一次翻案、每一次特赦,背后都是制度与人心交织。1951年的湘西夜色,只是无数暗夜中的一幕;然而,一枚打上“+”符号的小石块却牵动了正义天平。那一年,天终于亮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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