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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拆迁得92万,全给了外甥女,几天后接到电话:你女儿赖着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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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是姐姐林悦打来的。

彼时,我正坐在二十七楼的落地窗前,审核一份冗长的并购协议。

窗外,城市的傍晚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切割得支离破碎。雨点砸在玻璃上,洇开一圈圈模糊的光晕,像无数双哀怨的眼睛。

“林舒,你现在有空吗?”姐姐的声音带着一丝熟悉的、试图压抑的焦灼。

我把笔从一行小字上挪开,捏了捏眉心。

“说。”我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措辞。这种犹豫,通常意味着麻烦。

“是念念,”她终于开口,“你女儿,周念。”

我没作声,等着下文。

“她在我这儿,赖着不走。”

我转动着手里的钢笔,笔尖的金属光泽在台灯下显得格外冷硬。

“赖着?”我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是在品尝它的味道,品出了一丝荒唐。

“是啊,”林悦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又迅速回落,“我让她回家,她不肯。问她要干什么,她也不说。就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看电视,跟没事人一样。我这……我这晚上小安还要回来复习呢……”

小安,她的女儿,我的外甥女。

我脑海里闪过一张清秀、带着点怯生生的脸。

“知道了。”我说。

“不是,你就一句‘知道了’?”姐姐的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这孩子明显是冲着你来的啊!你前天……前天那事儿……”

“我还在加班,晚点处理。”我打断她。

“林舒!”

“姐,”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我的女儿,我知道怎么处理。你让她待着,晚饭给她叫个外卖,钱我转你。”

说完,我挂了电话,没有给她继续抱怨的机会。

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的微弱声响,和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声。

我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条款,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周念。我的女儿。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心口,不疼,但无法忽视。

思绪被拉回到两天前。

那是个截然相反的大晴天。

银行的VIP室里,冷气开得很足。

我把一张填好的单子推给柜员。

“转账,九十二万。”

柜员确认金额时,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不易察 aquilo 的惊讶。

坐在我对面的,是我的外甥女,小安。

她双手紧张地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小姨,”她小声说,“这太多了……”

“不多。”我看着她,“这是你应得的。”

这笔钱,是我老家祖宅拆迁的补偿款。纯粹属于我的婚前财产,与周诚无关,更与我们那个摇摇欲坠的家无关。

我的父母早已过世,祖宅一直空着,由姐姐一家代为照管。拆迁的事,也是姐姐跑前跑后,才尘埃落定。

按照我最初的想法,这笔钱,我一分都不会要。我不需要。

但姐姐坚持,说这是父母留给我唯一的念想,必须收下。

拉扯了几个月,最后我做了决定。

钱,我要。但我不留。

我把它全部给了小安。

小安今年大四,品学兼优,已经拿到了国外一所名校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全额奖学金。但她想放弃。

理由很简单,林悦和姐夫都是普通工人,拿不出她出国后最初几个月的生活费和杂费。更重要的是,姐夫前年查出慢性肾病,家里需要常备一笔钱,以防万一。

小安说,她可以先工作两年,攒够了钱再出去。

我不同意。

时间是硬币,投进去,是为了换取更近的距离,而不是更远的蹉跎。她的前途,不该被几万块钱绊住。

所以,我把这九十二万,一次性给了她。

“三十万,给你姐夫看病、调养身体,这笔钱专款专用。”我对林悦说。

“剩下的六十二万,给小安。二十万作为留学备用金,四十万,等她毕业后,作为她回国创业或置业的启动资金。还有两万,是她这几年帮你打理老宅的辛苦费。”

我把一切都规划得清清楚楚,像在分割一份资产。

林悦当场就哭了,拉着我的手,说不出话。

小安也红了眼圈,站起来,对着我深深鞠了一躬。

“小姨,谢谢您。我……我以后一定会报答您的。”

我看着她,那张脸上混合着感激、激动,还有一种被看见、被肯定的光芒。

我说:“报答就不必了。我只有一个要求。”

“您说。”

“把书读好,把你的人生过好。别像有些人,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我知道,这句话很刻薄。

小安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

从银行出来,我接到了周诚的电话。

“你真把钱都给你姐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是给了小安。”我纠正他。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只有电流的滋滋声。

“林舒,那也是一笔不小的钱。念念知道了,会怎么想?”

“她不需要想。”我说,“那是我的钱,我有百分之百的处置权。我们婚前协议写得很清楚。”

又是沉默。

周诚这个人,什么都好,温和,有责任心,顾家。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和稀泥”。他总想让所有人都满意,结果往往是让所有人都不舒服。

“可她毕竟是我们的女儿……”

“周诚,”我打断他,“你觉得,把九十二万交给一个连自己人生都规划不清楚、每个月信用卡账单都需要我来还的人,是一个理智的决定吗?”

“念念只是还年轻……”

“她二十一岁了,不是十一岁。小安也才二十二岁。”

“她们不一样……”

“是,不一样。”我冷冷地说,“一个是柠檬,一个是已经榨好的柠檬水。我选择投资那个能解渴的。”

周诚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无力感。

“你总是这么……这么有道理。可家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家如果连最基本的道理都不讲,那就不是家,是黑洞。”

我挂了电话。

我知道周念会闹。她的手段,我了如指掌。

无非就是离家出走,失联,或者像现在这样,跑到亲戚家去,扮演一个被恶毒母亲抛弃的可怜角色。

我只是没想到,她会选择去林悦家。

那个刚刚从我这里拿走了九十二万的人家。

这是示威,也是一种变相的羞辱。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林舒,是一个多么冷酷无情、厚此薄彼的母亲。

窗外的雨没有停歇的意思。

我关掉电脑,拿起车钥匙,走出办公室。

空无一人的走廊,感应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又在我身后一盏接一盏地熄灭。

像一条通往黑暗的、由瞬间光明铺就的路。

车开出地库,雨刷器在眼前疯狂地摆动,徒劳地想刮出一片清晰的世界。

收音机里正放着一首老歌,歌词唱着“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我伸手关掉了它。

克制不是恩赐,是义务。

忍耐,也早就过了期。

林悦家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

我把车停在楼下,没有立刻上去。

我看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能想象出里面的情景。

姐姐坐立不安,姐夫沉默地抽着烟,而我的女儿周念,则像个女王一样,占据着客厅的中心,用她的沉默和理所当然,搅乱着这一家人的平静。

我在车里坐了十分钟,把所有可能发生的对话、争吵、指责,在脑海里预演了一遍。

然后,我推开车门,走进雨里。

没有打伞。

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脖子,让我瞬间清醒。

我需要这种清醒。

敲开门时,来开门的是姐夫。

他看到我浑身湿透的样子,愣住了。

“林舒,你这是……”

“我没事。”我侧身挤进去,目光越过他,投向客厅。

一切都和我预想的差不多。

周念穿着一身名牌卫衣,蜷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个抱枕,眼睛盯着电视里无聊的综艺节目,咯咯地笑。

仿佛她不是风暴的中心,而是一个无辜的旁观者。

林悦看到我,像看到了救星,快步走过来。

“你可算来了!快,去劝劝她!”

我没有动,只是站在玄关处,看着我的女儿。

我的目光像一把手术刀,冷静地剖析着她。

蓬松的、染成亚麻色的头发,最新款的手机,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智能手表。

她身上的一切,都来自于我。

来自于复一日的加班,来自于我签下的每一份合同,来自于我放弃的每一个假期。

而她,用这一切,来对抗我。

“周念。”我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电视的声音戛然而止。

周念慢慢地转过头,看向我。

她的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愧疚,只有一丝被戳破的、小小的恼怒。

“你来干什么?”她问,语气里带着挑衅。

“接你回家。”

“我不回。”她把头扭了回去,重新盯着电视屏幕,“那也算家吗?冷冰冰的,像个样品房。”

林悦在一旁急得搓手。

“念念,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我抬手,制止了她。

“姐,姐夫,你们能回避一下吗?我想和她单独谈谈。”

林悦犹豫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周念。

姐夫拉了她一把,“走,我们去房间里。”

客厅里只剩下我们母女俩。

还有电视里传来的、虚假的笑声。

我走过去,关掉了电视。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现在,可以谈了。”我拉开一张餐椅,坐下,与她隔着一张茶几的距离。

“我没什么好跟你谈的。”周念抱着抱枕,把脸埋了进去。

“是吗?”我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放在茶几上,推到她面前。

“这是你上个月的信用卡账单。总共三万两千七百块。其中一万八,是你在一家买手店买的包。五千块,是和你朋友去蹦迪开的卡座。还有……”

“你凭什么查我账单!”周念猛地抬起头,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因为每一笔钱,都是我付的。”我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我是出资人,我有权知道我的资金流向。”

她的脸涨得通红。

“那是你该给我的!我是你女儿!”

“‘应该’?”我看着她,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客户,“法律上,我只对你十八岁之前的抚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今年二十一岁,是一个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我给你的每一分钱,从法律意义上讲,都是赠与,不是义务。”

周念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这些话很伤人。

但对一个装睡的人,你只能用冰水泼醒她。

“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放缓了语气,“我来,是解决问题。”

“我问你三个问题,你诚实回答我。”

她警惕地看着我。

“第一,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她眼神闪躲,“我想大姨了,不行吗?”

“看着我的眼睛,周念。”我的声音冷了下来,“你知道我不喜欢听废话。”

她被我的目光逼视着,终于败下阵来。

“因为你把钱给了表姐!”她几乎是吼出来的,“九十二万!你凭什么!我才是你女儿!”

“好,这是第一个问题。”我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第二个问题,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她冷笑一声,“我想要那笔钱!那是我们家的钱!”

“那是我的钱。”我再次纠正她,“回答问题,你想要什么?”

“我要钱!我要你把给她的钱,同样给我一份!”她理直气壮地说。

“九十二万?”

“对!”

“可以。”

我的回答让她愣住了。

她大概以为我会暴跳如雷,或者跟她讲一堆大道理。

“你……你说什么?”

“我说,可以。”我平静地重复,“但是,要签一份合同。”

“什么合同?”

“一份‘人生投资合同’。”

我看着她迷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林舒,作为投资人,向你,周念,提供九十二万元人民币作为‘人生发展基金’。而你,作为项目执行人,需要向我提交一份详细的、可行的、有明确回报周期的商业计划书,或者说,人生计划书。”

“你需要告诉我,你打算如何使用这笔钱。是创业,是留学,还是投资理财。每一个阶段的目标是什么,KPI是什么,如果项目失败,风险控制方案是什么。以及,最重要的,你预计在多长时间内,可以实现盈利,或者说,实现你人生的正向增值,并开始向投资人返还收益。”

周念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仿佛我在说天方夜谭。

“你……你疯了?”

“我没疯。”我说,“我是一个投资人。我不会把钱投给一个没有商业计划书、没有信用记录、连自己下个月生活费都规划不明白的项目。那样不叫投资,叫慈善。而你,显然不属于需要被慈善的对象。”

“我不是你的项目!我是你女儿!”她尖叫起来。

“身份和规则,是两件事。”我站起身,“现在,回答我第三个问题。”

“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

“回答我。”

“我不知道!”

“好。”我点点头,拿出手机,“我现在帮你规划一下。”

“从明天开始,我会停止你所有信用卡副卡的支付功能。你的微信和支付宝里,应该还有几千块,足够你撑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如果你还住在这里,我会给林悦转一笔生活费,每天一百块,从你需要我支付的那九十二万里预先扣除。”

“你!”

“你住在这里,给他们造成了困扰。支付费用,是基本的礼貌。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自己出去找工作,支付自己的食宿费用。那样的话,我们的‘投资合同’可以延后再谈。”

我把所有选择都摆在她面前,清晰,冷酷,不带一丝感情。

“现在,告诉我你的决定。是跟我回家,我们坐下来,好好写你的‘人生计划书’。还是留在这里,开始计算你的‘食宿成本’?”

周念的身体在发抖,是气的,也是怕的。

她死死地瞪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恨意。

我知道,我在亲手斩断我们之间最后一丝温情。

但一棵长歪了的树,不下狠心去修剪,最终只会是朽木。

良久,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跟你回去。”

我心里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

只有一片荒芜。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开了。

周诚走了出来。

他应该是刚到,外套上还带着外面的湿气。他显然听到了我们最后的对话。

他的脸色很难看。

“林舒,有必要这样吗?”他走到我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她还是个孩子。”

“她不是了,周诚。”我看着他,“你打算把她当孩子,保护到什么时候?三十岁?还是四十岁?”

“可你不能这么对她!像签合同一样……她是个人,不是你的生意!”

“如果我不用这套方式,你告诉我,我该用什么方式?”我反问他,“用眼泪吗?用争吵吗?还是像你一样,无条件地满足她,让她觉得一切都来得理所当然?”

周诚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里满是疲惫和痛苦。

“我们……我们回家再说,好吗?”他几乎是在恳求。

我没有再说什么。

周念站起来,一声不吭地往外走。

经过我身边时,她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林悦和姐夫也从房间里出来了,表情尴尬。

“小舒,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姐,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打断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塞到她手里,“这是这个月的房租和一点心意,念念不懂事,你们别往心里去。”

林悦推拒着,“这怎么行……”

“拿着。”我的语气不容置喙。

我转身离开。

周诚跟在我身后。

走到楼下,周念已经拉开车门,坐进了后座。

周诚拉住我。

“林舒,我们能谈谈吗?”

“车上谈,或者回家谈。”我说,“我不想在这里,像一出戏一样,被邻居们观赏。”

他松开了手。

回家的路上,车里死一般寂静。

雨还在下。

城市的光怪陆离,被雨水打湿,变成一团团黏稠的、化不开的颜料。

回到家,我脱掉湿透的外套。

周念“砰”的一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周诚给我倒了杯热水。

“去洗个澡吧,别感冒了。”他的声音很柔和。

我接过水杯,没有喝。

“周诚,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说,“你想说我太冷酷,太不近人情。”

他抿了抿唇,没否认。

“林舒,我只是觉得,我们可以有更好的方式。念念她……她心里其实很脆弱。你今天说的话,太伤人了。”

“脆弱?”我看着他,“一个能花三万块买包,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你跟我说她脆弱?”

“那不一样!那是物质上的!精神上……她一直觉得你不在乎她。”

“我在乎她。”我说,“我在乎她能不能成为一个独立、自尊、有价值的人。而不是一个只会伸手要钱的巨婴。”

“可你给小安钱的时候,眼睛也没眨一下!”他终于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九十二万!你有没有想过,这会给念念多大的刺激?”

“我当然想过。”我直视着他,“我就是想让她受到刺激。”

周诚震惊地看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一样。

“你……你故意的?”

“是。”我坦然承认,“周诚,我们结婚二十二年,周念二十一岁。这二十一年里,你是怎么对她的,我是怎么对她的,我们都心知肚明。”

“你永远是那个慈父。她要什么,你给什么。她犯了错,你替她瞒着。她不想上学,你说没关系,我们家养得起。她不想工作,你说女孩子不用那么辛苦。”

“而我呢?我是那个恶人。我逼她学习,我管她花钱,我要求她独立。结果呢?她越来越恨我,越来越依赖你。我们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她养成了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钉进这个家的空气里。

“我累了,周诚。我不想再扮演那个恶人了。所以,我换一种方式。”

“我让她看清楚,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什么理所当然。所有的资源,都会流向那些更有价值、更值得被投资的人。小安值得,所以她得到了。周念不值得,所以她一分钱都没有。”

“这是最残酷,也是最真实的社会法则。我只是提前教给她。”

周诚的肩膀塌了下来。

他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

“林舒,你把生活……把家,都当成了一个法庭。你事事都要留证据,讲条款,分对错。可是……可是你不觉得累吗?”

“累。”我看着他疲惫的背影,轻声说,“但比起累,我更怕看到她四十岁的时候,还像今天这样,一事无成,只会撒泼打滚。”

那天晚上,我们谈了很久。

这是我们结婚以来,第一次如此坦诚地、深入地剖析我们失败的家庭教育。

没有争吵,只有疲惫的叙述。

周诚承认,他的溺爱,是一种逃避。他工作压力大,回到家,不想再面对任何冲突。用钱和纵容来息事宁人,是最简单的方式。

而我,也承认我的问题。

我太急于求成,太迷信规则。我试图把管理公司的方式,复制到家庭里。我给了她最好的物质,却没有给她足够的陪伴和理解。

我像一个项目经理,只关心KPI的达成,却忽略了项目本身的情感需求。

我们的婚姻,也像一个年久失修的房间。

灯泡坏了,我们没有想过去修理,而是习惯了在黑暗中摸索。

“那……接下来怎么办?”周诚问我,声音沙哑。

“按我说的办。”我说,“那份‘人生投资合同’,不是气话。我要让她签。”

“她会签吗?”

“会的。”我看着周念紧闭的房门,“当一个人走投无路的时候,她会抓住任何一根稻草。”

第二天,我请了一天假。

我打印了一份长达十页的协议。

标题是:《关于周念女士个人发展规划的投资协议》。

甲方:林舒(投资人)

乙方:周念(项目执行人)

我把协议放在餐桌上。

周念走出房间时,看到了它。

她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红肿,显然昨晚没睡好。

她拿起那份协议,一页一页地翻看。

她的表情从不屑,到惊讶,再到凝重。

协议里,我详细规定了双方的权利和义务。

甲方提供九十二万元资金,分批次注入。第一笔启动资金,五万元,用于乙方改善个人形象、学习职业技能、支付基本生活开销。

后续资金的注入,取决于乙方每一个阶段性目标的完成情况。

乙方需要在一周内,提交一份未来三年的职业规划。

一个月内,找到一份正式工作,并开始经济独立。

每个季度,向甲方提交一份书面报告,汇报工作进展、财务状况和个人成长心得。

协议还规定了违约责任。

如果乙方连续两个季度未能完成既定目标,甲方有权中止投资,并收回已支付的部分资金。

最下面,是甲方和乙方的签名栏。

甲方的名字,我已经签好了。字迹清晰,力道沉稳。

“这是什么?”周念把协议摔在桌上。

“合同。”

“我不会签的!”

“可以。”我点点头,“不签,意味着你放弃这笔投资。从今天起,我会收回你的车钥匙,停掉你的所有开销。这个家,你可以继续住,但需要支付房租和水电费,每月三千。你有三天时间搬出去,或者找到工作。”

“你是在逼我!”

“我是在给你选择。”我看着她,“周念,我不是你的敌人。我只是不想再当你的提款机。”

她死死地盯着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我知道,她在做天人交战。

一边是唾手可得的自由和金钱,一边是她从未承受过的责任和束缚。

周诚在一旁,想说什么,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这是她自己的战役,谁也帮不了她。

五分钟后,她拿起笔,在乙方签名栏上,潦草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我没有感到欣慰。

我只是觉得,这场漫长的、看不见硝烟的战争,终于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规则,落地了。

接下来的日子,出奇地平静。

周念没有再跟我说过一句话。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是在写那份所谓的人生计划书,还是在网上搜索怎么才能快速花掉那五万块钱。

我没有去问,也没有去催。

合同已经签了,白纸黑字。我相信规则的力量。

周诚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一个尴尬的“中立调停人”。

他会给我端来一杯热牛奶,说:“别太累了。”

也会给周念送去一盘水果,说:“有什么需要跟爸爸说。”

这个家,像一个精密的仪器,在一种诡异的平衡中,继续运转着。

一个星期后,我的邮箱里收到了一封邮件。

发件人是周念。

附件是一个PPT文件,文件名是:《周念的人生商业计划书》。

我有些意外。

我以为她会敷衍了事,或者干脆放弃。

我点开PPT。

很粗糙,排版混乱,充满了网上下载的模板痕迹。

但她确实写了。

她想做一名时尚博主。

PPT里,她分析了当前的市场,对标了几个头部博主,规划了自己的人设、内容方向和变现渠道。

很多想法都很幼稚,不切实际。

比如,她计划在三个月内,粉丝达到十万。

比如,她预算用两万块,去买各种大牌衣服包包,作为拍摄素材。

我一边看,一边在旁边用批注功能写下我的修改意见。

“市场分析过于乐观,缺少对竞品的深入研究。”

“人设模糊,‘爱花钱的富家女’已经不是主流审美。”

“变现路径不清晰,前期投入与产出不成正比。”

“预算分配不合理。两万块的服装投入,不如用两千块报一个视频剪辑班。”

我修改了将近一个小时,把那份二十页的PPT,批注得满篇红字。

然后,我把修改版发了回去。

邮件正文,我只写了一句话:

“驳回。三天内,提交第二版。”

我能想象到,电脑另一端的周念,看到这封邮件时,会是怎样的暴跳如雷。

但她没有。

她没有来找我吵,也没有摔门而出。

第二天晚上,我加班回家,看到她房间的灯还亮着。

我走过去,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缝。

我看到她坐在电脑前,正在认真地看着什么。

屏幕上,是几个知名的时尚博主访谈视频。她拿着笔,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

那一瞬间,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三天后,我收到了第二版计划书。

依然粗糙,但比第一版,有了质的飞跃。

她重新做了市场调研,把目标从宽泛的“时尚博主”,聚焦到了“小个子女生穿搭”。

她分析了几个同类型博主的优劣势,找到了自己的差异化定位。

她把预算重新做了规划,大部分钱都用在了购买拍摄设备和学习课程上。

粉丝目标,也从不切实际的十万,调整到了“三个月内,有效粉丝一万”。

最后,她写道:

“我知道,我以前很混蛋。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我只会花钱,因为那是我唯一能证明自己存在感的方式。”

“你说的对,我的人生,是一个糟糕的项目。现在,我想试着,把它重新启动一次。”

“也许还是会失败。但我想试试。”

看完这段话,我在办公室里,沉默了很久。

我回复了邮件。

“通过。第一笔资金,五万元,将于二十四小时内到账。请查收。”

我关掉电脑,靠在椅背上。

窗外,夜色正浓。

我第一次觉得,这个城市的夜景,不是冰冷的,而是温暖的。

像一片深邃的海,海的深处,有微弱的光,正在努力地向上游。

行为的变化,是能被观察到的最有力证据。

周念开始早起了。

以前,她可以睡到中午十二点。现在,早上七点,她已经起床,在客厅里做瑜伽。

她不再叫外卖了。

她开始自己学着做饭。一开始,厨房像战场。但慢慢地,她能做出像样的三菜一汤。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看到餐桌上摆着几道菜。

其中有一道,是我最爱吃的,清蒸鲈鱼。

周诚朝我挤挤眼,小声说:“念念做的,特意为你做的。”

周念从厨房里端出一锅汤,脸上还有点油污。

她看到我,表情有些不自然。

“随便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她硬邦梆地说。

我坐下来,夹了一筷子鱼肉。

火候老了点,盐也放多了点。

“还不错。”我说。

她没说话,但嘴角,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上扬。

那天晚上,我吃了很多。

那是我这几年来,吃得最舒心的一顿饭。

周念的博主事业,也慢慢步入正轨。

她买了一套入门级的相机和灯光,把自己的房间改造成了一个小小的直播间。

她每天花大量的时间,研究穿搭,拍摄视频,剪辑,然后发布到各个平台。

一开始,数据很惨淡。

一个视频发出去,只有几十个播放量,零星几个点赞。

她有些气馁。

有一天晚上,我听到她和周诚在客厅里说话。

“爸,我是不是很没用?根本没人看我的东西。”

“怎么会呢?”周诚安慰她,“万事开头难。你妈当年刚进公司的时候,也是个新人,天天被老板骂。你看她现在……”

“别提她。”周念打断他。

我站在书房门口,没有走出去。

第二天,我用我的小号,在她的视频下面留了言。

“博主身高多少?我也是小个子,很多衣服都不敢穿。你的搭配给了我很多启发。”

很快,她回复了。

“我158。别怕,小个子也能穿出大气场!多尝试,找到适合自己的风格最重要!”

后面还跟了一个加油的表情。

我看着那条回复,笑了。

我把她的视频,转发到了我的几个闺蜜群里。

她们都是些有钱有闲的阔太太。

“帮我外甥女冲冲业绩,小孩儿刚创业,不容易。”我发了一句。

我知道这有违我“不干涉”的原则。

但那一刻,我只是一个母亲。

一个,想偷偷给女儿递一颗糖的母亲。

很快,周念的视频数据开始有了起伏。

粉丝从几十个,涨到几百个,又慢慢突破了一千。

她开始接到一些小小的商务合作。

寄拍的衣服,几十块钱的推广费。

她把每一笔收入,都清清楚楚地记在了一个Excel表格里。

每个季度末,她会准时把她的季度报告发给我。

报告里,有她的工作总结,财务报表,还有下一阶段的规划。

写得越来越像样了。

我还是会用红字批注,提出我的修改意见。

但语气,已经从最开始的“驳回”,变成了“建议如下”。

我们的交流,仅限于邮件。

在家里,我们依然很少说话。

但空气中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已经悄然散去。

有一天,周诚过生日。

我订了餐厅。

周念说,她就不去了,她晚上要直播。

我们也没勉强。

吃到一半,餐厅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

一个服务生推着蛋糕车,唱着生日歌,向我们走来。

我愣住了,我没有订蛋糕。

周诚也一脸茫然。

蛋糕上,插着蜡烛,旁边用巧克力写着:老爸,生日快乐!

服务生说:“是一位周念女士预订的,她特意嘱咐我们,一定要给周先生一个惊喜。”

周诚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拿出手机,给周念发微信。

“谢谢女儿,蛋糕很漂亮。”

很快,周念回复了。

是一张截图。

是她购买蛋糕的支付凭证。

下面附了一行字:“用我自己赚的钱买的。”

周诚把手机递给我看。

我看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心里,像有一块冰,正在慢慢融化。

那天晚上回家,周念的直播已经结束了。

她坐在客厅里,好像在等我们。

“爸,生日快乐。”她说。

“哎,好,好。”周诚高兴得像个孩子。

周念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我。

“这个,送给你。”

我打开一看,是一支口红。

不是什么大牌,只是一个很平价的国货品牌。

“我接的第一个推广,品牌方送的。”她解释道,眼神有些躲闪,“我看这个颜色,好像挺适合你的。”

我拿起口红,在手背上试了一下。

是很温柔的豆沙色。

是我常用的颜色。

“谢谢。”我说,“我很喜欢。”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的样子。

她站起来,准备回房间。

走到门口,她又停下脚步,回过头。

“那个……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叫出了那个久违的称呼,“你借给我的那五万块钱,我下个月,应该可以先还你一万了。”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包裹着。

酸涩,又温暖。

像冬日里,喝到了一碗滚烫的姜汤。

“不急。”我说,“合同上写的是,项目盈利后,再开始返还收益。”

“我已经盈利了。”她扬了扬下巴,带着一丝小小的骄傲,“虽然不多。”

“好。”我点点头,“我等着你的还款。”

她笑了。

那是她签下那份合同后,第一次对我笑。

像雨后的天空,终于露出了一丝阳光。

秋天的时候,小安出国了。

我们一家人去机场送她。

林悦哭得稀里哗啦。

小安也红着眼,抱着我。

“小姨,谢谢您。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

“路是你自己走的。”我拍拍她的背,“以后,一切都要靠自己了。”

周念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

她没有过来。

等我们送完小安,往回走的时候。

周念突然开口。

“妈,你说,我以后也能像表姐一样,去那么好的学校读书吗?”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你想去?”

“有点想。”她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我现在做的这些,好像太浅了。我想学点更专业的东西,比如品牌管理,或者市场营销。”

“可以。”我说,“只要你想,并且愿意为之努力。”

“那……我的‘投资合同’,可以追加条款吗?”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如果我考上国外的研究生,投资人可以追加一笔‘留学基金’吗?”

我看着她,那张脸上,褪去了曾经的任性和迷茫,多了几分坚定和向往。

“可以。”我笑着说,“但是,你需要提交一份新的、更有说服力的‘商业计划书’。”

“没问题!”她笑得灿烂。

阳光下,她的笑容,明亮得有些晃眼。

周诚走过来,一手揽住我的肩膀,一手揽住她的。

“走,回家!今天我下厨,给我们的‘项目执行人’庆功!”

我们三个人,并排走在机场的出发大厅里。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洒在我们身上。

暖洋洋的。

我以为,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了。

一个算不上完美,但正在走向美好的结局。

生活像一座山洞,我们摸索着,终于从最黑暗的一段走了出来,看到了前方的光。

虽然光还很微弱,但它确实存在。

关系开始回温。

周念会主动和我讨论她的视频选题。

我也会给她一些我在工作中看到的行业案例。

我们像两个项目合作人,有分歧,有争论,但目标一致。

周诚成了我们之间最好的润滑剂。

他会在我们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端来两杯柠檬水。

“来,甲方乙方,都消消气。喝口水,我们再继续开会。”

家,不再是冰冷的样品房。

有了烟火气,有了争论声,有了笑声。

那份被我锁在抽屉里的合同,似乎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我甚至在想,也许,我可以提前终止它了。

直到,我接到了那条短信。

那天,是一个周末的下午。

我难得没有加班,和周诚在阳台上侍弄花草。

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我点开。

“林阿姨,您好,我是小安。”

我的心,咯噔一下。

“关于您给我的那笔钱,我有些事,必须告诉您。”

“我妈妈……她跟您说的,不完全是事实。”

“那笔钱,我一分都没拿到。”

我拿着手机,愣在原地。

阳台上的那盆石榴,刚刚结了几个小小的青果。

阳光很好,微风不燥。

可我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了全身。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漆黑的山洞。

我以为我已经走出来了。

却没想到,在出口的地方,还有一个更深的、正在等待着我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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