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站在私人影院那扇厚重的隔音门外,轻轻拉开一道门缝时,我才明白,我和林芸的婚姻,可能早就结束了,只是没人通知我。
这三个月里,我像个蹩脚的侦探,追踪着妻子林芸越来越诡异的行踪。起因是那些被我无意中从她大衣口袋里翻出来的、一沓厚厚的电影票根。十五张,整整十五张,全都指向市里那家新开的、主打私密空间的“光影盒子”私人影院。一个月看十五次电影,比我一个月抽的烟还勤。
我曾以为我们的生活就像赣江的水,平缓而坚定地流淌。我在南昌一家建筑公司做项目监理,常年泡在工地上,辛苦是真辛苦,但收入还算可观。林芸是全职太太,照顾我们七岁的儿子阳阳,打理着那个一百二十平的家。我以为我给了她一个安稳的港湾,她只需要在港湾里,把灯点亮,把饭煮好,等我这艘疲惫的船归航。
可我错了。原来,港湾里也会起风暴,只是那风暴是无声的,足以将一切倾覆。
一切,要从三个月前,她第一次对我撒谎开始。
第1章 一沓电影票
那天是个周五,我难得提前从工地收工回家。推开门,迎接我的不是往常饭菜的香气,而是一室清冷。阳阳一个人坐在客厅地毯上,面前的电视放着吵闹的动画片,他却拿着一块积木,眼神发直地盯着门口。
“阳阳,妈妈呢?”我换着鞋,心头掠过一丝不快。
“妈妈说出去买酱油,去了好久了。”儿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
我走到厨房,灶台是冷的,案板上放着择好却没洗的青菜。酱油瓶立在调料架上,满满当当。我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一个为了买一瓶家里根本不缺的酱油,而把七岁的儿子独自扔在家里两个多小时的母亲,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细心周到的林芸吗?
晚上八点多,林芸才回来。她提着一小袋水果,脸上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红晕,像是被外面的冷风吹的,又像是别的什么。我坐在沙发上,压着火气问她:“去哪了?买个酱油要这么久?”
“哦,路上碰到个老同学,就多聊了会儿。”她眼神躲闪,不敢看我,径直走进厨房,“饿了吧?我马上去做饭。”
我没再追问,男人的直觉却告诉我,事情没这么简单。那晚的饭菜,她做得格外丰盛,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那种殷勤,更像是一种心虚的补偿。
从那天起,林芸“出门买酱油”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是“去干洗店取衣服”,有时是“去书店给阳阳买辅导书”,理由五花八门,但共同点是,她总是一个人去,而且一去就是两三个小时。我们之间的对话也越来越少,她像一只蚌,把自己的世界牢牢关闭,我怎么也撬不开。
真正让我感到恐慌的,是我发现那沓电影票的时候。那天她的大衣送去干洗,我去取,店员细心地把口袋里的东西装在一个小信封里还给我。我打开一看,心瞬间沉到了底。十五张票根,时间跨度正好是一个月,影院的名字——“光影盒子私人影院”——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我的眼睛。
私人影院,这个词本身就充满了暧昧的想象。我不是没听过,那是给小情侣们准备的地方,黑暗,私密,一张沙发,一块屏幕,能发生什么,不言而喻。我的第一反应是愤怒,是背叛感。我陈辉在外面拼死拼活,她在家里给我戴绿帽子?
我把那沓票根狠狠摔在茶几上,每一张都像在无声地嘲笑着我的愚蠢。我开始疯狂地回忆这一个月来她的种种反常:对我愈发冷淡,对夫妻生活总是推脱,手机从不离身,还设置了新的密码。所有线索都指向那个最不堪的猜测。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借着酒劲,我把票根摊在她面前,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林芸,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一个月十五次,你可真行啊!”
她看到票根的瞬间,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歇斯底里地反驳,也没有哭天抢地地辩解。她只是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嘴唇翕动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就是……看电影。”
“看电影?跟谁看?一个人跑去情侣出没的私人影院看电影?林芸,你当我是傻子吗!”我一把挥掉桌上的杯子,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我就是一个人。”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一个人?”我冷笑起来,“你骗鬼呢!我给你机会说实话,那个男人是谁?你告诉我,我们把事情摊开来说清楚!”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泪光,那泪光里混杂着失望、疲惫,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决绝。“陈辉,在你心里,我就那么不堪吗?除了跟别的男人鬼混,我就不能有点自己的事吗?”
“你自己的事?你自己的事就是把孩子扔在家里,跑出去鬼混?”我的话像刀子一样,毫无顾忌地戳向她。
那一晚,我们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我们互相指责,翻出陈年旧账,把所有对彼此的不满都倾泻而出。最后,她抱着枕头去了阳阳的房间,留给我一个冷冰冰的背影和一地狼藉。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我们之间,也像那个杯子一样,碎了。
第2章 失控的晚饭
争吵过后的日子,家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她不再对我嘘寒问暖,我下班回家,桌上会有做好的饭菜,但她人要么在房间里,要么已经带着阳阳睡了。我们之间唯一的交流,只剩下关于孩子学费、水电煤气这些不得不说的事务。
我心里的刺,却越扎越深。她越是沉默,我越是疑神疑鬼。我开始偷偷观察她,像个跟踪狂一样。我发现她还是会出门,只是变得更加谨慎。她会等我上班走了,或者趁我出差的时候。我甚至偷偷在她手机上装了定位软件,看着那个代表她位置的小红点,一次又一次地,停留在“光影盒子”所在的商业区。
我的心被嫉妒和愤怒的毒液浸泡着,理智一点点被侵蚀。我开始想象她和另一个男人在那个黑暗的房间里,依偎在一起,说着情话,做着我不敢想象的事情。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让我夜不能寐。
矛盾的彻底爆发,是在一个月后的一顿晚饭上。
那天是我妈的生日,按照惯例,我哥陈峰和他老婆张莉会带着侄子过来一起吃饭。林芸从下午就开始在厨房里忙活,做了一大桌子菜。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她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维持这个家表面的和平。
饭桌上,气氛还算融洽。我妈抱着孙子,笑得合不拢嘴。我哥和我聊着工作上的事,嫂子张莉则和林芸拉着家常。
“弟妹,你这气色可不怎么好啊,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张莉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带孩子就是操心,你看我,自从生了航航,老了好几岁。”
林芸勉强笑了笑:“还好,都习惯了。”
“习惯什么呀,”我妈插嘴道,“女人啊,就得对自己好点。你看你,整天围着灶台和孩子转,都快成黄脸婆了。陈辉,你也是,多关心关心小芸,别老把家里的事都扔给她一个人。”
我心里正窝着火,听了这话更是烦躁,没好气地说:“我怎么不关心她了?我让她别那么累,她听吗?她有的是精力,就是不用在正地方。”
我的话里带着刺,桌上的气氛瞬间尴尬起来。林芸的脸白了白,低头扒着碗里的饭,没说话。
嫂子张莉大概是想打个圆场,笑着说:“哎呀,陈辉你怎么说话呢?弟妹多贤惠啊。不像我,就喜欢往外跑,逛街、做美容、看电影,我跟我们家老陈说了,女人也得有自己的生活,不然会憋坏的。”
“看电影”三个字,像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我心里的炸药桶。我“砰”地一声放下筷子,盯着林芸,冷冷地开口:“是啊,看电影是挺好的,尤其是私人影院,环境好,又没人打扰,是吧,林芸?”
桌上所有人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我们。林芸的身体僵住了,她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陈辉,你胡说什么呢!”我哥皱着眉头呵斥我。
我却不管不顾,死死地盯着她,声音因为压抑的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我胡说?你问问她自己,这个月跑了多少趟私人影院了?我让她解释,她跟我说是一个人去的,你们信吗?一个正经女人,会一个人天天往那种地方跑?”
我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不仅刺向林芸,也刺向了在座的所有人。我妈的脸色变得难看,嫂子尴尬地拉了拉我哥的衣袖。
林芸的脸,已经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缓缓抬起头,看着我,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彻骨的悲凉。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看了足足有半分钟,然后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那顿为我妈庆生的晚饭,就这样不欢而散。哥嫂临走前,我哥把我拉到一边,狠狠地给了我一拳:“陈辉,你混蛋!有什么事不能回家关起门来说?当着一家人的面,你让她以后怎么做人!”
我靠着墙,没有还手。是啊,我混蛋。可在那一刻,我被嫉妒和怀疑冲昏了头脑,我只想撕开她伪装的面具,让她在所有人面前无所遁形。我以为我会看到她的羞愧和慌乱,可我没有,我只看到了她的绝望。
第3章 沉默的帮手
那次失控的晚饭后,林芸彻底变成了一个沉默的影子。她不再试图与我交流,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刻意避免。她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每天精准地完成着一个妻子和母亲的所有职责:做饭、洗衣、打扫卫生、接送阳阳上学、辅导他写作业。家里被打理得一尘不染,阳阳的衣服总是干干净净,可这个家,却冷得像个冰窖。
我知道我伤透了她的心。那一晚,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夜,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我想去敲她的门,想跟她道歉,可那句“对不起”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我的自尊心,我那可笑的、被怀疑啃噬得面目全非的男人的自尊心,不允许我低头。我固执地认为,我没有错,错的是她,是她先用谎言和欺骗破坏了我们之间的信任。
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或者说,为了让我自己心里好过一点,我开始用一种笨拙的方式向她示好。我给她买了一个最新款的手机,她只是淡淡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把新手机放在抽屉里,继续用着那个旧的。我给她办了一张昂贵的美容院年卡,她一次也没去过。我甚至把工资卡交给她,对她说:“想买什么就买,别亏待自己。”
她接过卡,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地问:“陈辉,你觉得我缺的是这些吗?”
我一时语塞。我不知道她缺什么。在我的认知里,我给了她一个安稳的家,让她衣食无忧,不必像别的女人一样在职场上打拼,这已经是最好的生活了。她还缺什么呢?
我的示好,在她看来,或许更像是一种侮辱,一种变相的封口费。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卡收了起来。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因为这些物质的补偿而有任何缓和,反而愈发疏远。
她依然会出门,只是不再找任何借口。她会平静地告诉我:“我出去一下。”然后拿起包就走。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像被猫抓一样难受。我不敢再质问她,也不敢再看她的手机定位。我怕,我怕再看到那个红点停留在“光影盒子”,我怕自己会再次失控。
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我喘不过气来。阳阳也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不对劲,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大声说话。有一次,他拿着一张画跑过来给我看,画上是一家三口,手牵着手,在太阳下笑。他小声地问我:“爸爸,你和妈妈为什么不说话了?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一把抱住儿子,眼眶发热。我摸着他的头,一遍遍地告诉他:“没有,爸爸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我们只是……只是有点累了。”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的固执和猜忌,正在伤害着这个家里最无辜的人。我决定,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必须弄清楚真相,不是为了审判她,而是为了拯救我们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我需要一个答案。无论那个答案有多么残酷,我都必须亲眼去看一看。
第4章 朋友的提醒
在我下定决心要弄清真相之前,一次和同事的酒局,彻底将我推向了偏执的深渊。
那是一个项目赶工结束的晚上,我和几个同事去大排档喝酒。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微醺,话也多了起来。坐在我对面的老王,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监理,看人看事都透着一股过来人的通透。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小陈啊,看你最近这状态不对啊,魂不守舍的。家里出事了?”
我苦笑着摇摇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别瞒了,”老王眯着眼睛,像能看穿我的心事,“你这副样子,我年轻时候也有过。是不是……两口子的事?”
我沉默了。在酒精的催化下,我积压了几个月的痛苦和困惑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我把林芸的反常、电影票、私人影院,以及我们的争吵,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我说得语无伦次,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哽咽。
同事们听完,都沉默了。有人劝我:“兴许是误会呢?弟妹不是那样的人。”
老王却摇了摇头,他往我杯里满了酒,语重心长地说:“小陈,不是王哥多嘴。这事儿,十有八九,是外面有人了。”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你想想,私人影院那种地方,黑灯瞎火的,一个女人家,一个人跑去干嘛?肯定是有个伴儿啊。她不承认,那是还顾着你和孩子的面子,不想把这个家彻底撕破。”
他接着分析道:“你想,你常年不在家,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又年轻,心里空虚,很容易被人趁虚而入。现在这社会,诱惑太多了。你给她再多钱,也填补不了她心里的窟窿。”
老王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虽然这些都是我曾经怀疑过的,但从别人口中如此笃定地说出来,那种冲击力是完全不同的。它把我最后一丝侥幸心理都击得粉碎。是啊,一个正常的女人,怎么会做出这么不正常的举动?所有的解释,似乎都指向那一个最不堪,却也最合乎“逻辑”的答案。
“那……那我该怎么办?”我失魂落魄地问。
“捉贼要捉赃,捉奸要捉双。”老王给我支招,“你下次就跟着她,别让她发现。等她进了那个房间,你再进去,人赃并获,到时候她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是离是合,主动权就在你手里了。”
那晚,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老王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盘旋。我的心里燃起一股复仇般的火焰。对,我不能再这么窝囊下去了。我要亲手揭开这个脓包,哪怕里面已经腐烂不堪。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一个幽灵一样,密切监视着林芸的一举一动。我请了假,谎称公司派我去外地培训。我每天把车停在小区对面的马路边,隔着车窗,看着她送阳阳上学,看着她买菜回家,看着她……再次走出小区大门。
那天下午,她穿了一件米色的风衣,没有化妆,脸上带着一贯的疲惫。她上了一辆出租车。我立刻发动车子,远远地跟在后面。我的心跳得飞快,手心全是汗。我知道,今天,一切都将有一个了断。
出租车果然停在了“光影盒子”所在的商场门口。我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消失在商场大门里,把车停好,也跟了进去。
第5章 私人影院
“光影盒子”在商场的顶楼,装修得很有格调,灯光昏暗,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吸收了所有的声音。前台是个年轻的女孩,看到我一个人,有些诧异地问:“先生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我找人。”我的声音有些沙哑,“一个小时前,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士,她在哪一间?”
女孩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先生,我们不能透露客人的隐私。”
我从钱包里掏出一沓现金,放在吧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告诉我。”
或许是我的眼神吓到了她,或许是钱起了作用,她犹豫了一下,指了指走廊尽头:“307房,先生,您最好……”
我没等她说完,就迈开步子,朝307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脏上。走廊不长,我却觉得像走了一个世纪。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又像放电影一样闪过无数画面:林芸和一个陌生男人亲昵的笑脸,他们相拥的剪影,还有我冲进去之后,那不堪的一幕。
我走到307房门口,那扇厚重的隔音门紧闭着,将里面的一切与世隔绝。我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我抬起手,却迟迟不敢推开。我害怕,我怕看到那个将我彻底击垮的画面。
我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很安静,只有电影模糊的声效传来,听起来像是一部激烈的动作片,枪声、爆炸声,不绝于耳。可这喧嚣的背景音,却让我更加心慌。为什么这么吵?他们在用电影的声音掩盖什么吗?
最终,我还是伸出了那只颤抖的手。我没有敲门,也没有猛地推开。我像个小偷一样,小心翼翼地,将门把手轻轻往下压,拉开了一道仅仅能容纳我一只眼睛的缝隙。
我朝着门缝里望去。
房间里很暗,只有巨大的屏幕在发着光。屏幕上,是好莱坞大片里常见的追车场面,刺眼的火光和刺耳的刹车声充斥着整个空间。
房间里只有一张宽大的双人沙发。
沙发上,也只有一个人。
是林芸。
她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依偎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她甚至没有在看电影。她就那样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身上盖着影院提供的薄毯,头歪向一边,睡着了。
是的,她睡着了。在这样一个枪林弹雨、爆炸声不绝于耳的环境里,她睡得那么沉,那么安详,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她的眉头微微皱着,即使在睡梦中,也带着一丝化不开的疲惫。她的脸色在屏幕光影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色。
我愣住了。
我站在门外,透过那道窄窄的门缝,看着我的妻子,在震耳欲聋的电影声中,睡得像个婴儿。
这一刻,我脑子里所有关于背叛、关于男人的龌龊猜想,瞬间崩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排山倒海般的,巨大的心疼和愧疚。
我终于明白了。
她来这里,不是为了约会,不是为了寻找刺激。她只是来睡觉的。
她需要一个绝对不会被打扰的地方,一个可以让她暂时从“妻子”和“母亲”这两个身份中逃离出来的空间。在家里,阳阳会随时叫“妈妈”,家务活永远做不完,我可能会随时回家。她没有一刻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而在这里,她花钱买下了两个小时的、完全属于她自己的时间。她可以把电影声音开到最大,用那喧嚣来构建一道屏障,隔绝外界的一切。在这道屏障里,她不需要回应任何人的需求,不需要思考晚饭做什么,不需要担心孩子的作业。她只需要睡觉,踏踏实实地,睡上一个谁也无法打扰的觉。
那十五张电影票,不是她的罪证,而是她发出的,十五次无声的求救信号。
而我,这个自以为是、愚蠢透顶的丈夫,却一次也没有接收到。我把她的疲惫当成冷漠,把她的求救当成背叛,用最恶毒的语言,将她推得更远。
我轻轻地,把门关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我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电影院的走廊里,哭得像个傻子。
第6章 那场未完的电影
我没有进去打扰她,也没有立刻离开。我就像个门神一样,守在307的门外。前台的女孩几次探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同情,但终究没说什么。
大概一个半小时后,门开了。林芸从里面走出来,她揉了揉眼睛,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和茫然。当她看到站在门口的我时,整个人都僵住了。那份茫然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慌,然后是认命般的平静。
“你……都看到了?”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点点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也好,省得我再费心编瞎话了。”她从我身边走过,没有看我,径直往外走。
我跟在她身后,我们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商场,走到停车场。上了车,她依然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车里的沉默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几次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道歉吗?“对不起”三个字在此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解释吗?我所有的猜忌和伤害,又该如何解释?
直到车开到家楼下,我熄了火,我们依然没有一句话。
“上去吧,阳阳该等急了。”她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林芸,”我终于叫住了她,声音艰涩,“我们……谈谈吧。”
她没有回头,只是停住了开门的动作。“还有什么好谈的呢?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我就是这么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背着你在外面……睡觉。”最后两个字,她咬得特别重,充满了讽刺。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急了,一把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终于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没有泪,却空洞得让我心慌,“是想跟我算算这几个月花了多少钱看电影,还是想跟我讨论一下离婚协议?陈辉,我累了,真的累了。我不想吵,也不想解释了,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是什么样的人吧。”
她甩开我的手,下了车。
那一晚,我们分房睡了。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我想起我们刚结婚的时候,她也是个爱笑爱闹的姑娘,喜欢看文艺片,喜欢拉着我去压马路。是什么时候,她变得沉默寡言,眉头紧锁了呢?
我想起来了。是阳阳出生后,她辞了职,所有的生活都围绕着孩子和家庭。是我工作越来越忙,回家越来越晚,把家当成了旅馆。是我在她跟我抱怨带孩子辛苦、家务繁重的时候,不耐烦地说:“哪个女人不这样?我在外面挣钱不比你累?”是我在她生病的时候,也只是打个电话,让她自己去买药,多喝热水。
我给了她一个房子,却没有给她一个家。我以为我在为这个家遮风挡雨,却不知道,她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屋檐。而当她撑不住,想要找个地方歇一歇的时候,我却以为她要拆了这个家。
第二天,我没有去上班。我走进厨房,第一次亲手做了早饭。很简单的白粥和小菜,却弄得我手忙脚乱。林芸和阳阳起来的时候,看到餐桌上的早饭,都愣住了。
吃早饭的时候,我把一张银行卡推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她问。
“这里面有二十万,是家里所有的活期存款。”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密码是你的生日。林芸,这不是给你的补偿,也不是封口费。我想告诉你,这个家,不是我一个人的,也不是你一个人的,是我们两个人的。钱,我们一起挣,家务,我们一起做,孩子,我们一起养。”
我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以前,是我混蛋。我只看到自己在外面的辛苦,看不到你在家里的付出。我把你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还用最坏的心思去揣测你。我……对不起。”
林芸看着我,眼圈慢慢地红了。那是在我当着全家人的面羞辱她时,都没有流下的眼泪。
她没有说“我原谅你”,也没有说“没关系”。她只是把那张卡推了回来,轻声说:“陈辉,我不要你的钱。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钱。”
“我知道。”我说,“我想要的,是一个家。一个……能让你想回来,而不是想逃离的家。”
第7章 一张新的清单
那次谈话之后,我们之间那层坚冰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但裂痕依然清晰可见。信任一旦被打破,想要重建,远比想象中要难得多。
我开始学着做一个真正的“丈夫”和“父亲”,而不仅仅是一个“赚钱的工具”。我给自己列了一张清单,贴在冰箱上。上面写的不是工作计划,而是:
1. 每周至少有三天准时回家吃饭。
2. 晚饭后主动洗碗,拖地。
3. 每晚负责阳阳的睡前故事。
4. 每周六下午,是林芸的“自由时间”,由我全权负责带孩子。
5. 学会倾听,而不是指责。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显得很笨拙。我洗碗会打碎盘子,拖地会弄得满地是水,给阳阳讲故事讲到自己先睡着。林芸看到了,没有嘲笑我,只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后,把事情重新做好。我们之间的话依然不多,但她不再刻意躲着我,有时看到我手忙脚乱的样子,嘴角会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第一个周六下午,我把阳阳带去了公园,对林芸说:“今天下午你休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管我们。”
她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习惯。她站在门口,看着我们换好鞋,欲言又止。
“去吧,”我对她说,“去看电影也行,去逛街也行,或者就找个咖啡馆发发呆。总之,做点你自己想做的事。”
她看了我很久,最终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那天,我和阳阳在公园玩得满头大汗。回家的路上,我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我不知道林芸会去哪里,会不会……又去了那个私人影院。我努力克制住自己想打电话或者查定位的冲动,告诉自己要相信她。
推开家门,我闻到了一股久违的,蛋糕的香甜气味。
林芸穿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碌。烤箱里,一个小小的戚风蛋糕正在慢慢膨胀。看到我们回来,她笑了笑,那是我几个月来,见过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你们回来啦?洗洗手,蛋糕马上就好了。”
我看着她,看着厨房里温暖的灯光,看着烤箱里那个小小的蛋糕,眼眶又一次湿润了。她没有去看电影,也没有去逛街,她只是用属于自己的时间,在家里,为我们烤了一个蛋糕。
后来我才知道,烘焙是她结婚前最大的爱好。只是婚后,日复一日的琐碎,让她再也没有了那份闲情逸致。
从那天起,我们家的周末多了一项新的活动。周六下午,我带阳阳出去“探险”,林芸则在家里,研究各种各样的新式点心。等我们回来,总能品尝到她的最新作品。家里开始重新有了笑声,阳阳的话也多了起来。
我再也没有在她口袋里发现过电影票。那家“光影盒子”,我们谁也没有再提起过,它像我们婚姻里的一道疤,被小心翼翼地掩盖起来。我知道,它永远不会消失,但它会时时刻刻提醒我,一个家,需要的不仅仅是物质的堆砌,更是理解、尊重和分担。
有一次,我看到一部新上映的爱情片,评价很好。我试探着问林芸:“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看场电影?”
她正在给阳阳削苹果,闻言,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很平静。
“好啊,”她说,“不过,不去私人影院了。我们带上阳阳,去楼下那家大的电影院吧,买桶爆米花,就坐在一起。”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笑着说:“好,就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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