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下八米,埋着一座城。
这事儿听着玄乎,但在开封,这就是老百姓脚底下踩着的现实。
我们今天看到的画,张择端画的《清明上河图》,画里的那个世界第一大都市,那个万商云集、彻夜不眠的东京汴梁,早就不在地面上了。
它被黄河的泥沙,结结实实地压在了下面。
一千年前,这里就是地球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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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欧洲最大的城市还挤不下十万人的时候,开封城里已经住着一百五十多万人。
你站在那虹桥上,两边是说不清哪国话的胡商,空气里飘着的是阿拉伯的香料味儿和上好茶叶的清香。
这里的晚上比白天还热闹,勾栏瓦舍里唱着最新的曲儿,酒楼里的灯火一夜都不熄。
全世界的好东西,都得先运到这儿来转一圈。
四大发明里有三个,活字印刷、指南针、火药,都是在这座城里发扬光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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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开封,就是世界的灯塔,是文明的顶点。
可就是这么一座牛气冲天的城市,怎么就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在中原大地上变得这么安静?
这中间,它结结实实地挨了三记重拳,每一拳都打在命门上,直接把它从世界之巅给拽了下来。
第一拳,是金国人打的。
开封这地方,好也好在一条河,坏也坏在一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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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河叫汴河,是大运河的主干道,说白了就是北宋的经济大动脉。
全国的粮食、财宝,都靠着这条河源源不断地运到首都来,养活这一百多万张嘴和庞大的官僚军队。
可这条汴河的水,是黄河分过来的。
黄河什么脾气?
三年两头闹洪水,河道里全是泥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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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汴河每年都得花大力气去挖,一停工,首都就得挨饿。
这就等于把整个帝国的命脉,建在了一块豆腐上,看着风光,其实虚得很。
更要命的是开封的地理位置,搁现在话说,就是毫无战略纵深。
一马平川,连个小山包都难找,根本无险可守。
不像长安,有山有雄关;也不像南京,有长江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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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的安全,全靠朝廷能打,军队顶用。
一旦朝廷软了,军队垮了,那敌人打过来就跟进了自家后院一样方便。
1127年,这个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金国的骑兵跟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冲过来,开封城那点城墙根本顶不住。
“靖康之变”这四个字,对老百姓来说,就是一场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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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皇帝,宋徽宗和宋钦宗,连带三千多个皇亲国戚、文武百官,被人家打包全掳走了。
城里的金银财宝、图书典籍,被抢了个底朝天。
这还不算完,最致命的是,政治中心没了。
宋高宗赵构跑到南方,在杭州建立了南宋。
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一下子就从黄河流域跳到了长江流域,这一跳,就再也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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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一夜之间,从帝国的首都,变成了一个天天担惊受怕的边境城市。
人才、资金、政策,所有好东西都跟着往南跑。
这一拳,直接打断了开封的脊梁骨,帝都的梦,就这么碎了。
第二拳,是黄河亲自打的。
如果说金国人那一拳是政治上的死刑,那黄河这一拳,就是物理上的活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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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完蛋后,开封就没消停过。
金、元、明,朝代换来换去,黄河也跟着发疯,一次又一次决堤,把这座残破的城市反复冲刷。
但最狠的一次,也是把一切都推倒重来的一次,发生在明朝末年。
1642年,李自成的农民军把开封围了个水泄不通。
城里的明朝官员死守不降,两边打了好几个月,都打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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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久攻不下,就想了个毒计:挖开黄河大堤,用水淹城。
城里的明军守将一看,也发了狠,心想你挖我也挖,干脆大家一起完蛋。
结果,黄河的滔天浊浪,真的就这么灌了进来。
几丈高的洪水,瞬间就把整个开封城给吞了。
什么皇宫大殿,什么亭台楼阁,什么《清明上河图》里的繁华街市,全都在一片汪洋里变成了断壁残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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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三十多万人,最后活下来的不到三万。
这次洪水过后,等水退了,人们发现,原来的开封城已经不见了。
整座城市,被几米甚至十几米厚的泥沙给盖住了。
我们今天去开封看到的龙亭、相国寺,都是后来清朝人在废墟上面重新建的。
那个真正的大宋东京城,连同它所有的辉煌和秘密,至今还沉睡在几米深的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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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队一挖,就能挖出“城摞城”的奇观,清代的地基下面是明代的街道,明代街道下面是元代的院子,再往下,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大宋东京。
这一拳,把开from的根都给刨了,文明被泥沙封印,只留下一个传说。
第三拳,是火车打的。
前两拳,可以说是古代社会的宿命,天灾人祸,防不胜防。
但这第三拳,却是在新时代的路口,自己没跟上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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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新中国要定都,开封作为“八朝古都”,地理位置又在中原腹地,自然是个热门候选。
但最终,它落选了。
原因还是那两个老问题。
第一,黄河。
那个时候,黄河还没被彻底治理好,把新中国的首都放在这么一个“地上悬河”边上,风险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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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还是那个没险可守的地理位置。
万一有战争,首都直接暴露在敌人面前,这在当时复杂的国际形势下是绝对不行的。
所以,北京凭借它的历史地位和山海关的战略优势,笑到了最后。
这一次落选,虽然可惜,但还在情理之中。
可五年后,又一次机会从指缝里溜走,这次的打击,比当不上首都还要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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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4年,一纸调令下来,河南省的省会,从开封迁到郑州。
这个决定背后,是国家发展思路的根本转变。
古代中国的发展,靠的是水运,靠的是大运河。
谁控制了运河的枢纽,谁就是中心。
开封就是这么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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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新中国的发展,靠的是铁路。
一条从北京到广州的京广线,一条从连云港到兰州的陇海线,这两条国家级的大动脉,不偏不倚,正好在郑州这个小县城交汇,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十”字。
郑州,一下子就从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变成了全国铁路网的心脏。
在国家工业化的布局里,它被定位成了重点发展的工业城市和交通枢纽。
而开封呢,只有一条陇海线经过,地位一下子就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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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会的搬迁,对一个城市来说,不亚于一场大手术。
走的不仅仅是政府机关,还有最好的大学、最好的医院、最重要的工厂和最多的资源。
河南大学的骨干专业被拆分,优秀的医生、工程师、干部,拖家带口地坐上火车去了郑州。
资金、项目、人才,全都被那个“火车拉来的城市”给吸走了。
开封的发展引擎,就这么被硬生生熄了火。
如今的开封,安静地守护着一城的历史。
当人们在新建的仿古街区里感受“大宋风华”时,很少有人会想到,真正的宋朝,连同那顶曾经冠绝世界的皇冠,就静静地躺在他们脚下几米深的地方。
伊懋可 (Mark Elvin).《大象的退却:一部中国环境史》. 江苏人民出版社,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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