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开皇初年,漠北的风里带着铁锈与牧草混合的气息。沙钵略可汗的金狼大帐前,各部酋长齐聚,一场盛大的会猎即将开始。突厥武士们纵马驰骋,炫耀着他们的弓马技艺,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皆中靶心,引来阵阵欢呼。沙钵略志得意满,睥睨四方。
随使团而来的隋臣中,有一位青年,名唤长孙晟。他沉默地立于副使身后,身形不算魁梧,目光却锐利如鹰,静静观察着这场喧闹的狩猎,以及更远处,那些看似和睦、实则暗流涌动的突厥贵族——摄图、玷厥、阿波、突利,几位手握重兵的小可汗彼此间眼神交错,微妙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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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使团而来的隋臣中,有一位青年,名唤长孙晟。他沉默地立于副使身后,身形不算魁梧,目光却锐利如鹰,静静观察着这场喧闹的狩猎,以及更远处,那些看似和睦、实则暗流涌动的突厥贵族——摄图、玷厥、阿波、突利,几位手握重兵的小可汗彼此间眼神交错,微妙难言。
忽然,两只大雕当空飞过,为争夺一块肉食,纠缠撕咬,厉声鸣叫,吸引了全场目光。
沙钵略来了兴致,命人取来两张硬弓,递与长孙晟:“素闻南朝多雅士,未知亦可开我漠北强弓否?射那雕儿,助助兴。”
语气中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试探。突厥贵族们哄笑起来,等着看这南朝文臣出丑。
长孙晟神色不变,接过弓,略一审视,将其中一张交还,只留一弓,两枚雕翎箭。他并不即刻张弓,而是眯眼估算着双雕飞行的轨迹与风速。就在那两只猛禽再次为肉块撕扯、飞行轨迹几乎重叠的一刹那——他动了。
引弓如满月,弓弦震响!
一箭破空,去势如电,竟精准无比地洞穿了双雕的脖颈,将这两只猛禽如同糖葫芦般串在了一起!刚才还喧闹不已的猎场,瞬间死寂。所有突厥武士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两只猛禽哀鸣着从空中坠落,砸起一片尘土。
沙钵略可汗脸上的笑容僵住,半晌,才抚掌大喝,声如洪钟:“好!好一个神射!壮士,真乃引弓之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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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亲自下座,执长孙晟之手,引入帐中,以上宾之礼待之。此后一年,沙钵略强留长孙晟在突厥,每逢游猎,必令其同行,意欲使其归心。突厥贵族子弟,亦纷纷围绕在这位一箭双雕的南朝神射身边,争相结交。
他们不知,这位沉默寡言的神射手,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眸,已如最精细的篦子,将突厥山川的险易、部众的强弱、诸位小可汗之间的恩怨嫌隙,一一梳理清楚,铭记于心。
一年后,长孙晟安然南归。他未回长安享清闲,而是径直上书隋文帝杨坚。在那份著名的《北伐十策》中,他洞若观火:
“玷厥(达头可汗)之于摄图(沙钵略),兵强而位下,外名相属,内隙已彰。*阿波(大逻便)首鼠,介乎其间,颇畏摄图之势,受其牵率,唯强是与,未有定心。今宜远交而近攻,离强而合弱。通使玷厥,说合阿波,则摄图回兵,自防右地。又引处罗,遣连奚、霫,则摄图分众,还备左方。首尾猜嫌,腹心离阻,十数年后,乘衅讨之,必可一举而空其国矣。”
字字珠玑,句句切中突厥命门。文帝览奏,深以为然,叹道:“长孙晟,朕之宝库也!”
大隋的北疆战略,自此为之一变。不再倚重单纯的兵威,而是以长孙晟之谋为蓝本,行分化瓦解之策。
开皇二年,沙钵略可汗与其妻北周千金公主(心怀覆隋之志)合兵四十万,自木硖、石门两道寇边,武威、天水、安定、金紫、上郡、弘化、延安六畜咸尽,震动关中。
危急时刻,文帝纳长孙晟策,遣太仆元晖出使伊吾,厚赂达头可汗(玷厥),赐以狼头纛,假以尊号;长孙晟本人则携重宝,潜行至突厥西部,游说阿波可汗(大逻便)。
黄沙漫卷的营帐中,长孙晟对阿波侃侃而谈:“沙钵略每来,战皆大胜。尔才入塞,即便奔败,此乃突厥之耻,岂不内愧于心乎?且摄图(沙钵略)与尔,势均敌国。今彼累胜,为众所崇;尔兵败无功,为国生辱。彼必归罪于尔,成其夙计,灭尔北牙。愿尔细思,能否御之?”
阿波悚然,遣使随长孙晟入朝。沙钵略正与隋军激战,闻阿波怀武,本就疑忌,又闻其与隋通使,勃然大怒,以为后院起火,竟不顾前线战事,回师袭破阿波部落,杀其母。阿波无处可去,西奔达头。达头闻讯大怒,借兵十万与阿波,东击沙钵略。
至此,突厥内战全面爆发。你攻我伐,连兵不已。沙钵略腹背受敌,由盛转衰,最终迫于形势,不得不向隋朝称臣纳贡。长孙晟凭借其对突厥内部矛盾的深刻洞察和精准的外交手腕,未动大隋多少兵马,便使这北方巨患自相残杀,元气大伤。
此后近二十年,长孙晟如同大隋帝国北疆最敏锐的眼睛和最灵巧的手。他或为使臣,或为监军,屡次出入突厥,纵横捭阖。时而扶植亲隋势力,时而离间强横首领。启民可汗得以立足,染干得以继位,背后皆有他运筹帷幄的影子。突厥诸部,对他又敬又畏,闻其名则心生忌惮。他献上的“诱袭突利”、“反间处罗”等计策,每每奏效,使突厥始终无法整合力量,形成对隋朝的致命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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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五年,隋炀帝北巡塞外,欲至涿郡。此时的长孙晟,已年过五旬,鬓角染霜,但威名犹在。炀帝欲耀武扬威,又恐突厥有变,仍命长孙晟随行护驾。
车驾将至,忽报突厥斥候活动频繁,营中稍有不安。长孙晟出帐,望见天际一只孤雕盘旋,似在侦察。他未发一言,只取过身旁禁卫的强弓,搭箭,引弦,松指。
弓弦响处,那雕应声而落,精准得如同二十多年前沙钵略帐前那一幕的重演。
营中将士,无论隋胡,皆屏息凝神,望向那位身形已不似当年矫健的老将。他缓缓收弓,对炀帝及众将淡然道:“畜牲无知,冒犯天威,已示惩戒。”
简单一语,却仿佛在对整个草原宣示:大隋神射犹在,谋略犹存,北疆,乱不了。
果然,此番北巡,突厥诸部首领毕至,恭敬非常,无人敢生异心。然而,这亦是长孙晟生命中最后的华彩。就在这次巡幸途中,一代纵横家、大隋北疆的定海神针,溘然长逝。
他死后,隋炀帝哀痛,赠官赐谥。而曾经被他以智谋牢牢锁住的突厥诸部,束缚既去,野心复萌,铁蹄终将再次叩响南下的征程。唯留“一箭双雕”的传奇与“离强合弱”的方略,仍在史册与朔风间,诉说着那个凭一人之智,暂缚苍龙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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