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 年 8 月 14 日深夜,北京空气里飘着烧煤的呛味,街口巡逻的宪兵还不知道天亮后会发生什么。几条胡同外,一座带灰色影壁的宅院灯火未熄,川岛芳子靠在收音机旁,手指不停敲桌面。她听不懂天皇那段生硬的“终战诏书”,却能听出语气里的颓败。消息传遍北平,她一下子瘫在藤椅上——日本完了,自己也完了。
这名女人出身爱新觉罗,却拿着日本护照。父亲是肃亲王善耆,走投无路时把十四格格显叇送给日本浪人川岛浪速作养女,改名“芳子”。自此,一条畸形道路铺就:满清贵女、日籍间谍、伪满“建国”功臣,全让她一身扛。野性、傲气、机敏,无一与传统闺秀相符,也难怪多年后国人提到她只有两个字——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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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钟拨回 1928 年春。上海法租界的舞厅霓虹闪烁,川岛芳子和日军少佐田中隆吉谈笑风生。几杯洋酒下肚,她报出密函价格,对方笑着点头。那一夜的交易,让日本陆军确信:这个格格不仅胆大,还敢要价。此后上海、奉天、天津,她像不夜城里的幽灵,掏走东北军机要,偷听张学良府上动静,甚至把“老虎”徐达章的行踪卖给关东军。
1931 年,“九一八”炮声震天。关东军要把溥仪弄回东北,几条路子都行不通,最后想到川岛芳子——同族身份是天然掩护。于是她换上旗袍,戴珍珠耳环,进入天津静园。几天后,一口黑漆棺材从侧门抬出,里面躺的不是尸体,而是婉容皇后。护送车队一路绿灯,到旅顺时已天光微亮。日本人称这招“丽人计”,她得意得很,收下婉容送的翡翠耳坠,日后逢人就炫耀。
有意思的是,川岛芳子并非只会斡旋。1933 年热河战役,她摇身一变成了“安国军”司令金壁辉,腰间挎枪,胸口别匕首,带三千散兵游勇给关东军当先锋。她夸口:“我最懂中国人,顺我者昌。”结果攻到朝阳,部队刚挨炮火就溃散,日军参谋长小矶国昭面色铁青,暗骂“花拳绣腿”。可即便如此,她依旧嚣张,因为只要日本机器运转,她就还有功劳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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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往往反噬帮凶。1944 年后,日本节节败退,物资紧缺。“安国军”薪饷缩水,她靠贩卖鸦片、私吞军费维持体面。部下怨声载道,外界更是痛骂不绝。那年冬天,她从哈尔滨回到北京,带来几个皮箱,说是衣物,其实塞满金条——准备形势不妙就潜逃。
时间跳到 1945 年 10 月 10 日,国民党“双十节”。清晨 8 点,马汉三率宪兵包围东四九条 34 号。房门被撞开,川岛芳子从床上惊坐起。浅蓝色睡衣半旧,肥皂味混着冷汗味。宪兵押她出门,她嘴里还嘟囔:“日本不会输,日本怎么会输……”手铐扣紧那瞬间,她脸色煞白,眼神像被捏碎的玻璃。随行秘书小方八郎递上外套,她却不敢伸手,怕被认作挣扎。
押往北新桥炮局子胡同的日军旧监狱时,她试探问看守:“可以照镜子吗?”没人理会。三平方米单间,墙面渗水,她裹着毯子发抖,第一次品到彻底的孤立无援。国民党官场贪腐成性,外界传闻“金罗汉贿马案”甚嚣尘上。确实有人送来 18 尊鎏金罗汉,想换她自由。马汉三见金眼开,半夜派人放人,一度让她逃回家中。可好景只有三天,戴笠飞抵北平,暴怒下令:“再漏一次,全体枪毙!”
再度被捕,她不服,拼命给养父川岛浪速写信,“请证明我是日本人”。川岛浪速已八十多岁,正忙着迁往佐世保避难,根本无意管她。日本外务省收到求助电报时,东京街头还在拾废墟,谁肯为一个过气间谍出头?她想改年龄,又想伪造出生地,全被法院一一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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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 年 10 月 22 日上午 11 点,河北省高等法院大堂坐满旁听者。审判长吴盛涵宣布罪状:策动“一二八”、参与“安国军”屠村、协助成立伪满……川岛芳子坐在被告席,头发斑白,嘴角抽搐。宣判完,她突然大喊:“我是日本人!”审判长冷冷抬头:“金壁辉,中国籍,罪无可恕。”一句话,锤音落地。
临刑前,她提了一个小要求——穿男装赴死。狱方同意。1948 年 3 月的北平,风仍凛冽。行刑队在西直门外就位,她脚步僵硬,军装纽扣扣得歪斜。枪声响起,尘土飞扬。现场记录里写道:无遗言,面色灰白。曾经耀武扬威的“东方谍雄”,最终用寂静谢幕。
梳理川岛芳子的一生,线索颇多,核心却只有“背叛”二字:背叛族群,背叛土地,也背叛了自己。对清室的复辟幻想,使她主动依附日本;对权势的痴迷,又让她在上海、东北频频用血腥铺路。日本帝国崩溃后,她四处乞怜,却再无靠山。所谓报应,不过是历史常态。
值得一提的是,川岛芳子曾与妹妹显琦有过一次著名对话。那时她刚被放出,急匆匆想逃:“跟我走,日本还会东山再起。”显琦摇头:“我没害过同胞,我不走。”一句平淡的拒绝,把姐妹俩截然分开。做汉奸与不做汉奸,仅一步之遥,却是生死之别、名节之别。显琦后半生在北京当起小学教师,过得清淡,却被邻居尊称“格格”,对比之下更显川岛芳子的荒诞。
再看川岛浪速。当年他用几句“武士道”就把一个清宫少女塑造成日本间谍,自己却在战后声明:“我从未教她做危害中国之事。”这种推脱,恰好暴露军国主义者惯常的冷漠:工具坏了,就换一把;至于被损坏的土地和生命,无所谓。
川岛芳子案有几个细节值得记住。其一,她在法庭上辩称“九一八”时未成年,结果被家谱打脸。其二,她企图走李香兰的路子,却忽略李香兰本就是日籍,法律逻辑完全不同。其三,她曾向看守吹嘘:“若生在战国,一定当女上将。”可惜时代并不眷顾狂人,战争机器停摆后,她连最基本的国籍都证明不了。
到头来,枪决并非最重的惩罚。对一个野心勃勃的人而言,最痛苦的,是发现过去二十年费尽心机,换来的仅是一行判决书。她曾相信:“只要日本不败,我就不会败。”然而历史的车轮压过来,没有例外。正因为如此,川岛芳子在被铐上的那一刻才流露出真正的恐惧——那不是怕死,而是终于意识到,再无人为她撑腰。
汉奸的终局往往如此。国破、家败、身败名裂,一样不落。几十年后,人们谈起那段往事,总会提到浅蓝色睡衣、颤抖手铐、惨白脸孔。这些细节让历史不再抽象,让背叛者的落幕具象而冷硬。至此,川岛芳子的人生已被钉入耻辱榜,无法翻篇,也不该翻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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