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赓：《西游记》成书过程中对《缘起本》的两次缀合

《玄奘三藏渡天由来缘起》中记载的西游记故事（以下简称《缘起本》），异于《朴通事谚解》正文以及注解记载的所谓西游记故事（以下简称《谚解正文本》和《谚解注解本》，根据潘建国《朴通事谚解所引西游记探》划分），也异于当前广为流传的以世德堂本为代表的现本《西游记》（以下简称《现本西游记》）。

《玄奘三藏渡天由来缘起》

但相比只有行者和玄奘两人的《谚解正文本》，《缘起本》距离《现本》更近，诸多故事差别不大。经对比可明显看出：

《缘起本》是《现本西游记》的重要大版本前身，是西游故事从《谚解正文本》向《现本西游记》演化过程中的至关重要，甚至最重要的一环，因其彻底优化了孙悟空的形象，摆脱了之前的不良形象。

为避免受到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请各位务必先阅读《玄奘三藏渡天由来缘起》全书翻译或剧情梗概（见：《玄奘三藏渡天由来缘起》简介：文本形态、研究史与剧情梗概），待消化完毕，再阅读本文。

一、《缘起本》与西游故事的接力创作

1、“全真道本”与“儒士本”

相比《现本西游记》，《缘起本》一个显著的特点是，该本应由具有佛教倾向的作者创作，其创作的回目都带有着扬佛的倾向，这也是其能够被译作日语，成为佛堂讲本的原因。《缘起本》向《现本西游记》的发展，后续还至少包含两位核心改编者：

其一是一位具有全真道知识积淀的作者。添加了大量的全真道相关内容，并平衡化改编或添加了一些贬佛倾向的回目。

需要注意，全真道主张三教合一，并不偏颇扬道抑佛。参见陈洪教授《“西游”新说十三讲》，《现本西游记》中乌巢禅师一回的佛经《心经》及之后部分内容甚至都是从全真道士的作品里照搬的。

但是虽然全真道三教合一，但因其道教出身，并不敢对道教祖师不敬，《现本西游记》车迟国、比丘国这般对道教大不敬的故事，则完全没有全真道元素，这五回书完全没有全真道的术语。

世德堂刊本《西游记》

在杨天奇博士《图文互证：西游记版本新研究》中，发现稍早于世德堂本的西游记（所谓前世本，更准确可称之为前近世本），其出版书名有一种为《西游真诠》，这可能便是全真道改编后所定书名。

另外，在曹炳建《新发现的〈西游记〉资料及其解读》一文中，提到一篇明代文人孙绪《无用闲谈》中的西游记相关文字，明显已深受全真道的影响，这比陈元之的《刊西游记序》要早四十五年。

其二是一位儒士出身小说家，对西游记进行了喜剧性、人性化、细节丰富化改编，使得故事的质感发生了飞跃式提升。

《现本西游记》中有相当一部分回目内容都不见于之前的任何版本，且存在非常显著的个人风格、礼教色彩和明朝特色，可以明显看出作者的儒士底色。

《西游记版本源流考》

暂且总结归纳如下：

《谚解正文本》佛本——>……——>《缘起本》佛本——>……——>《全真道本》佛道本——>《儒士本》佛道儒本

2、“一次缀合本”与“二次缀合本”

2.1《礼节传簿》与《缘起本》

通过对比山西发现的戏本《礼节传簿》所载的西游记相关内容，其所依据的西游记版本，介于《谚解注解本》与《现本西游记》之间。

同样，《缘起本》的内容，也介于《谚解注解本》与《现本西游记》之间。那么，《缘起本》与《礼节传簿本》是什么关系呢？

经过对比，我们发现（见3.2 各版本故事分布表）：

首先，考虑到《礼节传簿本》中师陀国遇猛虎毒蛇之害的故事，应该就是《缘起本》中玄奘遭遇前虎后蛇，被伯钦所救之事。而《缘起本》中该故事更接近《现本西游记》，所以似乎《礼节传簿本》早于《缘起本》。

然而，《缘起本》没有梦斩泾河龙故事，且《礼节传簿本》黑熊精盗袈裟由《缘起本》中黑熊精和二打蛇妖两难合并而成，所以《礼节传簿本》又必然晚于《缘起本》。

也就是说，《礼节传簿本》早于其自身，这当然不可能。考虑到，《礼节传簿本》与《谚解注解本》大部分灾难名称以及排布基本一致，猪悟能也都写作朱悟能，以及其本身的戏本特点。

《礼节传簿》

这暗示了一个更加合理的可能性：即《礼节传簿本》并不存在。《礼节传簿》中的西游队戏所依据的西游版本，就是更早的《谚解注解本》，只不过后续其他版本西游记流行，队戏积极吸收了新版本中的部分精彩内容，如梦斩泾河龙、黑熊精盗袈裟、人参果、九头虫等内容。

2.2 《真经宝卷本》与《缘起本》

另外，国内亦发现多种宝卷，记载有西游记故事，其中尤其是《真经宝卷》《西藏宝卷》《长生卷》（以下简称其所据版本为《真经宝卷本》，相关研究见左怡兵《论“番邦十八国”版取经故事与〈西游记〉之关系——以〈真经宝卷〉〈长生卷〉〈取经宝卷〉为例》、侯冲、王见川《〈西游记〉新论集》），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

对比《真经宝卷》与诸版本的内容，我们发现有多个证据表明，《真经宝卷本》是《缘起本》与《谚解注解本》的缀合本。（见3.2 各版本故事分布表，列出了四种典型改编痕迹）

《西游宝卷集》，胡胜、赵毓龙、赵鹏程辑校，上海古籍出版社2025年5月版。

即：

《谚解正文本》——>……——>《谚解注解本》——>《缘起本》

《谚解注解本》+《缘起本》——>《真经宝卷本/一次缀合本》

一个有力证据是，《真经宝卷本》中车迟国斗法的故事处于一种叠加态，既包含了《谚解正文本》中大仙与孙悟空斗法的部分内容，又改编了《缘起本》中的羊力大仙为一个单独的羊精斗法下油锅的故事。

这表明《真经宝卷本》是以《谚解正文本》为基础，参照《缘起本》进行的缀合。（参见：本文3.3部分）

需要注意的是，《真经宝卷本》中没有黄风大王一难，似乎是因为其与红孩儿存在重复之处，但是黄风大王的虎先锋因其故事精彩，被添加狮象两大王，成为了狮象虎三妖中的三大王。

后续版本的作者明显也有《缘起本》为参照，又从《缘起本》中保留了黄风大王一难，并把狮象虎三妖中虎先锋剔除，空降了金翅大鹏鸟为三大王，形成了狮驼岭故事。

即：

《真经宝卷本》+《缘起本》——>《二次缀合本》

除了这些大证据，两次缀合的小痕迹还有很多，例如：

《谚解注解本》中，孙悟空被二郎神所捉，关在了花果山；《缘起本》中孙悟空先因为醉酒被轻松捉住，然后用计逃出锅中，之后又被佛祖压在了五行山；《真经宝卷本》缀合了两个故事，孙悟空先被二郎神以及观音的净瓶打败，又逃出了八卦炉，之后又被佛祖压在了五行山；《现本西游记》和前者差不多，但是老君觉得观音用净瓶容易破，就把自己的镯子扔下去帮忙了。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真经宝卷本》在对《缘起本》和《谚解注解本》进行缀合过程中，唯独缺少了乌巢禅师、乌鸡国和金角银角三个故事。

《西游宝卷研究》

这可能是因为《真经宝卷》并非完全照搬的《真经宝卷本》所有内容，而是仅挑选了大部分（十八国）进行的七字宝卷化处理，细枝末节或者宝卷编作者不感兴趣的篇章被删掉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因此乌巢禅师、乌鸡国、金角银角被舍弃也是很可能的事情。

一个有力的证据，便是乌巢禅师的指路诗，在早期的《现本西游记》（朱鼎臣编《唐三藏西游释厄传》）中，该诗为：

道路已难行，巅崖见险谷。

前面黑松林，虎豹多住宿。

野猪挑担子，水怪前头遇。

多年老石猴，那里怀喷怒。

你问那相识，他知西去路。

其中“前面黑松林，虎豹多住宿”一句十分难解，但是在《真经宝卷》中，黑风山黑松林便是孙悟空打杀强人、被传授金箍咒的地方，也就是乌巢禅师之后的下一关。并且之后才是收徒猪八戒和沙悟净，完全符合该诗。

《西游记研究》，太田辰夫著，复旦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

其中“虎豹”两个字，当为各种危险的统称，在《真经宝卷》中孙悟空在此处道：“我师说话不中听。西天路上强人广，虎豹妖精鬼神怪。不杀生灵三十万，怎能行得到雷音”。虎豹应该便是“路上强人”“虎豹妖精鬼神怪”的诗化、意象化处理。

这意味着，在《真经宝卷本》中，乌巢禅师的篇章一定是存在的，在宝卷编写中被删除的原因或许仅仅是因为该篇章故事性很弱。

而乌鸡国的王子复仇故事，猜测是因为其景教的异教属性被删除。金角银角被删除的原因，则或许与乌巢禅师故事相反，五个宝贝的故事体量过于错综复杂，根本不是宝卷这个体量能讲清楚的。

此外，也存在一种可能，即《真经宝卷本》本就没有乌鸡国、金角银角的故事。考虑到乌鸡国与金角银角在《缘起本》中是相邻的两个故事，这可能是因为《真经宝卷本》作者在缀合《缘起本》和《谚解注解本》的过程中，并没有拿到全本的《缘起本》，缺失了记载乌鸡国、金角银角故事的一册。在后续其他作者对《缘起本》和《真经宝卷本》的二次缀合过程中，才依据全本的《缘起本》，补上了这两难。

《朴通事谚解》

最后，除了上述几个版本外，还有一个广泛记载于多种宝卷中的西游记版本，典型特征是各难的开头部分是黑松林火焰山，并含有白鼋（猿）帮渡相关内容（以下简称《火焰山起宝卷本》）。

初步判断，《火焰山起宝卷本》大致属于《谚解注解本》的进一步发展，《真经宝卷本》也有可能是缀合的《火焰山起宝卷本》与《缘起本》，而不是《谚解注解本》与《缘起本》。不过并无确切证据表明《火焰山起宝卷本》的真实存在，也可能其仅以简单宝卷形式存在，此处仅提示一种可能性。

3、小结

3.1 版本演化图

通过上文的探讨，我们知道，《缘起本》之后，《现本西游记》之前，至少还有一到三个存在大版本区别的西游故本：一次缀合本、二次缀合本、全真道本。其中《全真道本》也可能与《二次缀合本》为同一版本。

胡胜《〈西游记〉与西游故事的传播、演化》

总结如下：

3.2 各版本故事分布表

《谚解注解本》《缘起本》《真经宝卷本》《现本西游记》四大版本各自包含内容如下，可以看到十分显著的演化关系，以及四种明显的改编痕迹（加括号表示推测存在，“——”为推测不存在，“？”表示无法确定，《礼节传簿本》《火焰山起宝卷本》仅附作参考）：

《朴通事谚解索引》

【添】表示为本故事融入了新元素。

【合】表示将多个故事融为了一个故事。

【拆】表示将一个故事拆分成了两个故事。

【提】表示将一个故事的局部提取出来，改成了新的故事。

谚解注解本

缘起本

真经宝卷本

现本西游记

礼节传簿

火焰山起宝卷本

太宗入冥

【添】 梦斩泾河龙+太宗入冥

梦斩泾河龙+太宗入冥

梦斩泾河龙+太宗入冥

师陀国

【添】 玄奘失随从、遇伯钦

玄奘失随从、遇伯钦

玄奘失随从、遇伯钦

师陀国

魔鬼/磨儿岭杀虎王

观音选徒

观音选徒

观音选徒

庆仙衣会、乱天宫、压花果山

【添】 悟空学艺、闹龙宫、乱天宫、压五行山

（悟空学艺）、闹龙宫、乱天宫、压五行山

【添】 悟空学艺、闹龙宫、闹地府、乱天宫、压五行山

收孙悟空

收孙悟空

收孙悟空

收孙悟空

收孙悟空

收孙悟空

六贼

五百强人

六贼

金箍咒

金箍咒

紧箍咒

收朱八戒

收猪八戒

收猪八戒

收猪八戒

收朱八戒

收朱八戒

收沙和尚

收沙悟净

收沙悟净

收沙悟净

收沙悟净

收沙悟净

收白龙马

收白龙马

收白龙马

收白龙马

乌巢禅师

（乌巢禅师？）

乌巢禅师

【提】 虎先锋和狮象二精

狮驼国

黑熊精

黑熊精+二打蛇妖（注：两个故事）

【合】 黑熊精盗袈裟

黑熊精盗袈裟

黑熊精盗袈裟

黑熊精

黄风怪

黄风大王

【提】 虎先锋和狮象二精

黄风大王

黄风大王

黄风怪

蜘蛛精+多目怪

蜘蛛精

【合】 蜘蛛精和多目怪

蜘蛛精+多目怪

蜘蛛精+多目怪

地涌夫人

老鼠精

【合】 地涌夫人

地勇夫人+半截观音

地涌夫人

四圣试禅心

试禅心

四圣试禅心

四圣试禅心

黄袍郎与百花羞

【添】 黄袍郎与百花羞+唐僧变虎

黄袍郎与百花羞+唐僧变虎

黄袍郎与百花羞

黄袍怪

人参果

人参果

人参果

人参果

三打白狐精

三打尸魔

三打尸魔

金角银角

（金角银角？）

金角银角

狮子怪

乌鸡国

（乌鸡国？）

【添】 乌鸡国+文殊菩萨

乌鸡国+文殊菩萨

红孩儿怪

红孩子

红孩儿

红孩儿

孩儿妖

红孩儿

车迟国

车迟国

【拆】 虎力大仙+独角大仙（注：两个故事）

车迟国

车迟国

白眼大仙

火炎山

牛魔王与罗刹女

牛魔王与铁扇女

牛魔王与铁扇女

牛魔王与罗刹女

火焰山（山狗夫人）+大力王

女人国

西凉女国+蝎子精

女儿国+蝎子精

女儿国+蝎子精

女人国+蝎子精

薄屎洞

野猪山

稀柿衕

恶山八戒开道

证果栴檀佛、大力王菩萨、净坛使者

证果栴檀功德佛、战斗常胜佛、三界符官使者佛、水府天使佛、不动知光佛

证果栴檀功德佛、斗战胜佛、净坛使者、金身罗汉、八部天龙

栴檀佛、菩萨、法筵会监斋使者、阿罗汉七宝金身、八部天龙

取经六年

取经六年

取经五千零四十八天

取经六年

通天河孽龙+鳌鱼怪+老鼋帮渡恒河（注：三个故事）

【合】 通天河灵感大王

白鼋（猿、龟）帮渡

通天河孽龙

【拆】 黑水河小鼍龙

无底船

无底船

九头虫

九头驸马

无字经

无字经

其他内容

3.3 车迟国故事版本对比表

除了上述的故事整体演化分析，对于单个故事的内容进行多版本对比分析，也可以得出类似的结论。

《西游记形成史研究》

以车迟国故事为例，从下表对比可以明显看出，《真经宝卷本》缀合了接近《谚解正文本》的某个四师徒版本（《谚解注解本》？）与《缘起本》。而《现本西游记》的车迟国故事又基于《缘起本》，同时缀合了《真经宝卷本》中的部分内容（赌砍头、火龙/冰龙、孙悟空假死等），并删除了《缘起本》中部分内容。

此外，还可以注意到《真经宝卷本》相比其他各版本一个显著的差异，即添加了龙马（火龙三太子）这一角色并在故事中扮演重要功能性角色。

在《缘起本》中，取经过程中并没有龙马这一角色，羊力是结印使自己免于被滚油煮熟，孙悟空自己也结了相同的印，同时用另一只手结了个破解羊力所结印的印，使得羊力破了功。而在《真经宝卷本》中，羊力是被火龙三太子所烧死的。

到了《现本西游记》，为了聚焦孙悟空这一主角，龙马的火龙设定被删除，作者融合了《缘起本》结印-破功的模式与《真经宝卷本》火龙的设定，创新出了冰龙-捉冰龙的故事。 这一特点在《真经宝卷本》其他多个篇章也显著存在。列举如下：流沙河一难，白马一同参战；虎先锋和狮象二精的故事中，白马化为火龙，烧尽了洞中妖怪；蜘蛛精一难，白马发挥了主角作用，烧尽蛛丝，破了这一难的核心难点；此外猜测《真经宝卷本》中黄袍郎将唐僧变虎的篇章，白马可能也发挥了作用，但是《真经宝卷》或许出于篇幅和文体的需求，砍去了这一不重要的枝节。

尤其需要注意的是，《缘起本》中关于一国道士都是兽族，之后要夺王国的内容，似乎是狮驼国故事的灵感源头。即，《缘起本》车迟国兽族夺国与《真经宝卷本》虎先锋和狮象二精的故事，共同促成了《现本西游记》狮驼岭故事的形成。

《海外藏中国宝卷汇刊》

同时，也可以注意到，《火焰山起宝卷本》与《谚解正文本》差别较小，但与其他版本差别较大，似乎没有影响到《现本西游记》的版本演化。

朴通事谚解

玄奘三藏渡天由来缘起

世德堂本西游记（现本西游记）

真经宝卷（狮鸾国）

真经宝卷（中印国）

火焰山起宝卷本

国家

车迟国

车迟城

车迟国

狮鸾国

中印国

车迟国

大仙

伯眼先生，能烧石为金

虎力、鹿力、羊力大仙，求雨受宠

虎力、鹿力、羊力大仙，求雨受宠，能指水为油、点石成金

虎力大仙

独角大仙

白眼仙

和尚苦力

盖三清大殿

盖三仙住处，沙滩苦力

盖三仙住处+盖三清观宇，沙滩苦力

盖仙观

神仙托梦

神仙托梦、给画像

神仙托梦、描述模样

救走和尚

扮道士要亲戚、打死守卫、分发隐身毫毛

扮道士要亲戚、打死守卫、分发分身毫毛

闹道场

孙悟空、玄奘投宿智海禅寺，罗天大醮祭星、孙悟空吃祭品，打伯眼和小道士。

师徒四人投宿智渊寺，祭星祭天、孙戒沙吃祭品，三清放后殿，唾液假装圣水，借瞌睡虫脱身

师徒四人投宿智渊寺，禳星、孙戒沙吃祭品，三清扔茅坑，尿液假装圣水，直接自爆身份

同见国王、定赌斗

同见国王、定赌斗

同见国王，定赌斗

同见国王，定赌斗

同见国王，定赌斗

同见国王，定赌斗

同见国王，定赌斗

赌斗一

孙悟空-三仙，求雨

孙悟空-虎力，求雨

赌斗二

唐僧-伯眼，床上禅定，阻止狗蚤，变青母蝎①

唐僧-虎力，叠桌子+高台禅定，孙悟空隐身抱着唐僧，变小蜂

唐僧-虎力，高台禅定，孙悟空隐身抱着唐僧，阻止大臭虫，变蜈蚣

唐僧-虎力，叠桌子高台禅定，阻止蜜蜂，变百脚①

赌斗三

唐僧-鹿力，两次隔板猜物—天子的帽子与纸浆枕，馒头与桃

唐僧-鹿力，一次隔板猜物—宫衣与僧衣

赌斗四

唐僧-伯眼，一次柜中猜物—桃与桃核②

唐僧-羊力，一次隔板猜物—桃与桃核

唐僧-羊力，一次隔板猜物—桃与桃核

柜中猜物③

赌斗五

唐僧-虎力，一次隔板猜物—道士与和尚，输了要被砍头

唐僧-虎力，一次隔板猜物—道士与和尚

赌斗六

孙行者-伯眼，割头再接，变狗叼走④

孙悟空-虎力，砍头再接，变狗叼走

孙悟空-虎力，砍头再活，把头抛走②

割头①

赌斗七

孙悟空-鹿力，剖腹再合，吹热气、变鹰

孙悟空-鹿力，剖腹再合，变鹰

赌斗八

孙行者-鹿皮，滚油洗澡，孙悟空假死，请神帮按③

孙悟空-羊力，滚油洗澡，结印对决

孙悟空-羊力，滚油洗澡，孙悟空假死，请龙王收走冷龙

孙悟空-独角大仙，滚油洗澡，孙悟空假死，孙悟空放火龙

下油锅②

显出原型

伯眼-虎精，鹿皮-人类

虎力-虎，鹿力-鹿，羊力-羊，七百道士-各种兽族

虎力-虎，鹿力-鹿，羊力-羊，其他道士-人

虎力-虎

独角大仙-羚羊

国王敬佛

国王敬佛，赐金体盂、师徒各自三百贯

国王敬佛，挽留三日，办忏悔法会

国王感谢，礼敬三教

国王感谢

国王感谢

国王感谢

4、展望

正是因为《西游记》有着上述多重创作者，不同作者之间又无法完全理解上一重创作者的所有故事表达。这就导致了故事自洽性的降低、以及细节丢失、甚至错误。

《缘起本》的发现，一针见血地解决了诸多《现本西游记》中悬而未决的问题。《缘起本》中的故事，虽然相比《现本西游记》部分内容显得简陋，但是很多故事的自洽性以及有效情节丰富度其实是更高的，补全了很多接力创作过程中丢失的有效情节和自洽性。

《取经故事的演化与西游记成书研究》

让我们有可能对《现本西游记》的各个组分进行类似考古挖掘般的“分层”，理解多重创作者各自的创作理念，确定多位作者的身份，及其对于《现本西游记》的核心贡献。

这里笔者对几位作者的身份进行一些猜测，仅供参考。《谚解正文本》的作者应该是西域人士。《谚解注解本》的作者很可能是元大都或腹里（中书省直辖区域）人士，因其受元蒙影响较深。《缘起本》的作者很可能是一位僧人。《真经宝卷本》的作者可能是民间宗教人士。

《二次缀合本》《全真道本》《现本西游记》的先后关系，参与人数，都暂无可供研究的资料。但这三个版本应该是在非常短的时间内接力或者合作完成的，三个版本的作者应该为同一时代的、可能互相认识的几个人。

一定程度上，可以将这三个版本视为一个大版本，暂且命名为《八十一难本》，由一至三个作者合作完成。根据蔡铁鹰先生的诸多研究，吴承恩至少承担了这一大版本中补齐八十一难的工作。另有一些研究似乎暗示，吴承恩的好友、青词宰相李春芳也参与了这一大版本的完成。

《吴承恩与西游记》，蔡铁鹰著，中州古籍出版社2018年版。

《缘起本》和《真经宝卷本》的发现，也为笔者十年前（2016年）的一个惊世骇俗的发现提供了决定性证据，即：

之前版本的西游记，是《八十一难本》的故事层面的前传，《八十一难本》是其他西游记的故事层面后传。这是《八十一难本》最大、最深刻的故事构思。

在《现本西游记》中，作者融合了基于佛教的“大三灾”概念以及邵康节的元会运世之说，构造了一个宇宙循环。其他版本西游记中的故事，发生在无数个循环之前，讲述的是玄奘的磨难。

《八十一难本》则是以孙悟空为主角，讲述的是孙悟空突破三灾之后，在无数循环中，在一系列人为设计的灾祸中磨炼，最终灭“生死始”，觉悟成佛的故事。

《西游记考论：从域外文献到文本诠释》

笔者的这一发现也极好地解释了几乎所有，《八十一难本》作者在缀合《缘起本》与《真经宝卷本》过程中，进行的种种改编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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