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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发现,自从她为了新欢让丈夫跪下后,她就再也没拨通他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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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电话,我又拨了一遍。

听筒里传来一模一样的声音,冰冷,标准,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盯着屏幕上“陈默”那两个字,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蹿上了天灵盖。

又关机。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从我让他为了梁超跪下的那天算起,整整三天,陈默的电话就跟死了一样,永远是这句该死的“已关机”。

他想干什么?

跟我玩消失?拿乔?还是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要用这种方式来抗议?

我冷笑一声,把手机扔在沙发上。

幼稚。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离家出走的把戏。

梁超从浴室里出来,头发湿漉漉的,身上裹着我新买的浴巾,带着一身好闻的沐浴露香气。

他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声音带着刚洗完澡的慵懒和磁性。

“宝贝,又给那个废物打电话?”

我没作声,算是默认。

梁超轻笑起来,亲了亲我的耳垂,“理他干嘛?他现在指不定躲在哪个角落里哭呢。一个大男人,说跪就跪,一点骨气都没有,这种人,你早该踹了。”

他说得没错。

那天,我带着梁超回家,就是要跟陈默摊牌的。

陈默坐在沙发上,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看着突然出现的我们,眼神里是茫然,是错愕,最后是沉到谷底的灰败。

我喜欢梁超,喜欢他身上的活力,喜欢他会说好听的话,喜欢他带我体验各种我从没试过的新鲜事。

而陈默,他就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无趣,乏味,永远波澜不惊。

我们的婚姻,早就死了。

那天梁超喝了点酒,带着几分挑衅,指着陈默说:“你要是真爱林漫,想让她留下,现在就给我跪下。你跪了,我就走。”

我当时也觉得这有点过分。

但我没阻止。

我甚至有点隐秘的期待,我想看看,这个一向沉闷的男人,为了我,能做到什么地步。

然后,我就看见陈默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我,也没有看梁超,他的目光落在我们脚下那块干净得反光的地板上。

他沉默着,沉默得像一块石头。

就在我以为他要爆发,要掀桌子的时候,他的膝盖一弯,就那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咚”的一声。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我愣住了。

梁超也愣住了,他大概没想到陈默真的会跪。

他脸上的得意和挑衅瞬间凝固,变得有些尴尬和滑稽。

陈默跪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头垂着,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整个客厅死一样地寂静。

最后,还是梁超先反应过来,他干咳了两声,拉着我的手,“行了行了,没劲。漫漫,我们走。”

我被他拉着,几乎是落荒而逃。

走出那个家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

陈默还跪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那就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

接下来的三天,我跟梁超住在一起,过得像神仙一样。

我们去看午夜场的电影,去吃昂贵的日料,去酒吧听歌。

梁超把我哄得天花乱坠,他说我是他生命里的光,他说他要一辈子对我好。

我沉浸在这种被捧在手心的感觉里,几乎快忘了陈"默这个人。

直到我需要一份文件。

那是我开的服装店的营业执照复印件,要续签合同。

我翻遍了我的包,我的车,都没有。

我这才想起来,家里所有的重要文件,都是陈默在保管。

他那个人,古板,但有条理。什么东西放在哪个抽屉,哪个文件夹,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这才不情不愿地,第一次拨了他的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当时就火了。

跟我玩这套?

行,你有种。

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反正离婚协议书我已经让律师拟好了,到时候直接寄给他,他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我这么想着,心里的那点不爽也就散了。

没了他,我活得更好。

梁超比他强一百倍。

梁超会给我制造浪漫,会在纪念日送我一大束玫瑰。

陈默呢?他只会问我,今天店里生意怎么样,要不要他晚上过来帮忙盘点。

梁超会带我去高级餐厅,教我怎么品红酒。

陈默呢?他只会在我加班晚了的时候,给我下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然后默默地把厨房收拾干净。

这么一比,高下立判。

我选择梁超,是及时止损,是追求我应得的幸福。

我没错。

第四天,我店里的射灯坏了一个。

光线暗了一块,挂在那里的那件新款连衣裙都显得灰扑扑的。

我让店员踩着凳子去换,结果那姑娘笨手笨脚,不仅没换好,还差点把灯座给拧坏了。

我烦躁地挥挥手让她下来。

“行了行了,别给我添乱了。”

我拿出手机,下意识地就想给陈默打过去。

这种事,以前都是他来干。

他个子高,手也巧,家里的灯泡、水龙头、坏掉的桌子腿,没有他搞不定的。

我手指划到通讯录里“陈默”那两个字,犹豫了一下。

然后,我又想起了他关机的事。

一股邪火又冒了上来。

给脸不要脸了还。

我“啪”地把手机合上,对店员说:“算了,明天找个电工来修。”

结果第二天,找来的电工师傅在店里鼓捣了半天,说是我这个灯座线路老化了,要换得把整个天花板的线都检查一遍,开价八百。

我一听就炸了。

“抢钱啊你?换个灯座要八百?”

那师傅白了我一眼,“那你自己换。”

我气得说不出话。

这时候,我又想起了陈默。

要是他在,这种事根本花不了一分钱。他自己就有工具箱,三下五除二就能搞定,可能还会顺便把其他几个灯座也检查加固一下。

他总是这样,不多话,但把事情做得妥妥帖帖。

我心里堵得慌,鬼使神差地,又拨了他的号码。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还是这句。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慌乱。

他到底去哪了?

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晚上回到我和梁超的“新家”,我没什么胃口。

梁超点了外卖,油腻的烧烤,辛辣的小龙虾,摊了一桌子。

搁以前,我肯定食指大动。

但今天,我闻着那股味道就犯恶心。

“怎么了宝贝?不舒服?”梁超凑过来,想亲我。

我偏过头躲开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梁超的脸拉了下来,“累什么?不就是店里一个灯坏了吗?多大点事,至于给我甩脸子?”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有点陌生。

“你懂什么?店里光线不好会影响生意的。”

“那就花钱修啊!八百块钱你都舍不得?你开店一个月挣多少?这点钱算什么?”

“这不是钱的事!”我吼了一句。

“那是什么事?是你又想起你那个前夫了?”梁超也火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林漫我告诉你,你别给脸不要脸!他就是个废物,给你提鞋都不配!你现在是我的女人,心里就别再惦记着那头烂蒜!”

我被他吼得一愣。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他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过话。

他总是温柔的,体贴的,把我捧在手心里的。

我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突然想起了陈默。

陈默从来不吼我。

我们也会吵架,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在歇斯底里,他沉默地听着。

等我骂累了,他就递过来一杯水,说:“说完了?说完了就歇会,嗓子都哑了。”

那一瞬间,我竟然有点想念他的沉默。

那天晚上,我们冷战了。

我一个人睡在客房,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拿起手机,又一次,拨通了陈默的号码。

关机。

黑暗中,我睁着眼睛,那句冰冷的电子音在我脑子里无限循环。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像潮水一样,慢慢将我淹没。

一个星期了。

陈默消失了一个星期。

我和梁超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

他不再叫我宝贝,不再对我甜言蜜语。他开始彻夜不归,就算回来了,也是一身酒气。

我们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

我嫌他不做家务,把屋子搞得像个垃圾场。

他骂我越来越像个怨妇,一点情趣都没有。

有一次,家里的下水道堵了。

洗手池里积满了浑浊的污水,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味。

我让梁超去通。

他捏着鼻子,一脸嫌恶,“我哪会干这个?叫个管道疏通的不就行了?”

“叫人不要钱啊?”

“你又来了!又是钱钱钱!林漫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俗气?”

我气得浑身发抖。

“我不俗气!我只是觉得,一个男人,家里这点小事都干不了,像话吗?”

“谁说男人就必须干这个了?陈默给你当牛做马惯了,你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得像他一样犯贱?”

“你再说一遍!”

“我说他犯贱!为了个女人下跪,不是犯贱是什么?”

我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那一巴掌,把我们之间最后一点情分,也打没了。

梁超捂着脸,眼神阴冷地看着我。

“林漫,你牛逼。”

说完,他摔门而去。

我一个人站在那个弥漫着臭味的屋子里,突然觉得好冷。

我蹲下身,看着那个堵塞的下水道,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我想起了陈默。

我想起以前家里的下水道也堵过。

他二话不说,从阳台角落里拿出工具,把下面的管道拧开,徒手把里面那些纠缠的头发、油污、乱七八糟的脏东西一点点掏出来。

我当时嫌恶心得不行,躲得远远的。

他弄了半天,满手污秽,冲洗干净后,还笑着对我说:“好了,以后洗头注意点,头发别直接冲下去。”

那时候,我只觉得他脏。

现在想起来,我才发现,他把所有的脏和乱,都挡在了我看不见的地方。

我哭得泣不成声。

我拿出手机,颤抖着,第无数次拨打了那个号码。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陈默,你到底在哪?

你出来啊。

你出来骂我,打我,都行。

你别消失啊。

我开始疯狂地找他。

我去他之前上班的公司,前台客气地告诉我,陈默先生早在一个多星期前就办理了离职手续。

“离职了?他去哪了?”

“抱歉女士,这是员工的个人隐私,我们不方便透露。”

我去我们以前住的那个家。

房子是陈默的婚前财产,写的是他一个人的名字。

我没有钥匙。

我站在门口,敲了半天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邻居王阿姨买菜回来,看见我,愣了一下。

“小林?你……怎么来了?”

王阿姨的眼神有些躲闪。

“王阿姨,我找陈默,您看见他了吗?”

王阿姨叹了口气,把我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小林啊,不是阿姨说你。你们夫妻俩到底怎么了?前些天,我看见小陈一个人拖着个行李箱走了。”

“走了?什么时候?”我心里一紧。

“就……就一个多星期前吧。那天他脸色差得很,跟丢了魂儿似的。我问他去哪,他也不说,就跟我说,让我以后帮忙照看一下房子,他可能……很久不回来了。”

很久不回来……

这五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

“他还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了。就拜托我,如果有人来收水电费,帮他垫一下,他回头转给我。哦对了,”王阿姨像想起了什么,“他还把家里的钥匙留了一把给我,说是怕有什么急事。”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王阿姨,您能……能让我进去看看吗?我有个很重要的文件忘在里面了。”

王阿姨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门打开了。

屋子里的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

不,也不一样。

屋子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就好像,主人只是出了一趟远门,随时都会回来。

我的拖鞋还摆在鞋柜里,旁边是陈默的。

餐桌上,我喝了一半的那个马克杯,被洗得干干净净,倒扣在沥水架上。

阳台上,我忘了收进来的那件衣服,被他叠得方方正正,放在了沙发上。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这个屋子里,到处都是他生活过的痕跡,到处都是他对我的好。

而我,却为了一个混蛋,把他逼上了绝路。

我冲进卧室,拉开衣柜。

他的衣服,几乎都还在。

都是些很普通的款式,T恤,衬衫,牛仔裤,洗得干干净净,带着一股淡淡的阳光和肥皂的味道。

那是他身上的味道。

我拉开他放文件的那个抽屉。

果然,我的营业执照复印件,就放在最上面的文件夹里,旁边还用便签纸贴着,写着“店铺续签用”。

便签纸下面,压着一张银行卡。

我拿起那张卡,下面还有一张纸条。

是陈默的字迹,刚劲有力,一如他的人。

“卡里有二十万,密码是你的生日。你开店不容易,别太累了。以后,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的眼泪,瞬间决堤。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条,感觉它有千斤重。

这个傻子。

这个天底下最傻的傻子!

我把他伤得体无完肤,他临走前,想的还是我。

我蹲在地上,哭得像个。

我恨我的有眼无珠,我恨我的自私凉薄。

我更恨我自己,为什么现在才明白,我到底弄丢了什么。

我开始像个疯子一样,满世界地打听他的下落。

我去了他老家。

那是一个很偏远的小村庄。

开门的是他母亲,一个满脸风霜的农村妇人。

她看见我,眼神先是错愕,然后瞬间冷了下来,像是结了冰。

“你来干什么?”

“阿姨,我找陈默。您知道他去哪了吗?”

“我不知道!”她“砰”地一声就要关门。

我死死地抵住门板,哭着哀求她:“阿姨,求求您了,您告诉我吧!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让我见他一面,我当面跟他道歉,我给他跪下都行!”

“跪下?”婆婆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鄙夷和恨意,“我们陈家担不起!你让你男人跪下的那天,他就已经不是我们陈家的儿子了!你走!我们家不欢迎你!”

门被狠狠地甩上,差点撞到我的鼻子。

我站在那个破旧的院子门口,听着里面传来婆婆压抑的哭声,心如刀割。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可是,连一个让我说“对不起”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我没有放弃。

我开始联系他所有的朋友,同学,甚至是他以前部队的战友。

大部分人都说很久没联系了。

有几个关系近的,说辞都和王阿姨差不多,说陈默前段时间跟他们打过招呼,说要出去散散心,归期未定,让大家别找他。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就好像,铁了心要从我的世界里,蒸发掉一样。

我的生活,彻底成了一团乱麻。

服装店的生意一落千丈。

我每天都心不在焉,顾客问我话,我半天反应不过来。

新款的衣服到了,我也没心思去整理,就那么堆在角落里。

店员看我状态不对,也跟着懈怠。

没过多久,就有老顾客跟我抱怨,说店里越来越乱,服务也差了。

我听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是个很要强,很有事业心的人。

店里的大事小事,我都亲力亲wai。

因为我知道,不管我多晚回家,总有一盏灯为我亮着,总有一个人,会给我端上一碗热饭。

陈默就是我的底气。

他把我的后方打理得井井有条,让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在外面冲锋陷阵。

可是现在,我的大后方,塌了。

梁超又来找过我一次。

他大概是钱花光了,又想起了我这个“提款机”。

他捧着一束花,站在我店门口,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

“漫漫,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是太爱你了,所以才会嫉妒陈默。”

我看着他那张虚伪的脸,只觉得恶心。

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男人,我逼走了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滚。”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梁超的脸色变了变,但还是耐着性子,“漫漫,别这样。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让你滚,你听不懂人话吗?”我抄起手边的一把剪刀,指着他,“你再不滚,信不信我捅死你?”

我的眼神,可能真的像个疯子。

梁超被我吓到了,骂骂咧咧地走了。

“!为了个废物,不识好歹!”

我听着他的咒骂,没有愤怒,只有无尽的悲凉。

是啊,我是个。

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追求什么狗屁的激情和浪漫。

结果,激情褪去,只剩下一地鸡毛和一颗悔恨到千疮百孔的心。

寻找陈默,成了我生活里唯一的执念。

我像个侦探一样,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我翻遍了他在家里的所有东西。

书、旧照片、笔记本……

终于,在一个很久不用的旧电脑里,我发现了一些线索。

那是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我试了我的生日,不对。

试了他的生日,不对。

试了我们的结婚纪念日,还是不对。

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脑子里灵光一闪,输入了那套房子的门牌号。

文件夹,打开了。

里面,是一些文档和照片。

文档里,记录着一些他关注的公益项目,大部分都和山区支教有关。

照片里,是一个个贫瘠的山村,和孩子们一张张黝黑但纯真的笑脸。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

他会不会……去了这些地方?

我把那些地名一个个记下来。

云南、贵州、四川……都是些交通不便的偏远山区。

我关了服装店。

我把店盘了出去,换了一笔钱。

然后,我背上行囊,踏上了寻找他的路。

我不知道他具体在哪一个村子。

我只能一个一个地找。

那是一段我永生难忘的旅程。

我坐着绿皮火车,转乘长途大巴,再换乘颠簸的三轮车,最后,还要徒步走上几个小时的山路。

我这个从小在城市里长大,连瓶盖都拧不开的娇小姐,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一个女汉子。

我住过最简陋的招待所,吃过最难以下咽的饭菜。

我的脚上磨出了血泡,皮肤被晒得黝黑粗糙。

有好几次,我都想放弃。

太苦了。

实在是太苦了。

可是一想到陈默,那个为了我下跪的男人,那个临走前还给我留下二十万的傻子,我就又有了力气。

我要找到他。

我必须找到他。

我要亲口对他说一句“对不起”。

我找了三个月。

我去了十几个村子。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拿着陈默的照片,问那些村民,问那些孩子,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他们都摇摇头。

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破灭。

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找错了方向。

他是不是,根本就不在这些地方。

他是不是,已经有了新的生活,身边,已经有了新的人。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

我甚至开始嫉妒那个可能存在的“她”。

凭什么?

凭什么我失去了他,别人却可以拥有他?

我变得越来越偏执,也越来越憔悴。

有一天,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了一个叫“石旮旯”的村子。

这是我名单上的最后一个地方。

如果这里再没有,我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了。

村子很小,也很穷。

村口有一所小学,几间破旧的瓦房,就是全部的教室。

我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正好是下课时间。

一群黑瘦的孩子,像小鸟一样从教室里涌出来,在泥地操场上追逐打闹。

一个年轻的男老师站在教室门口,看着他们笑。

那笑容,很温暖。

我走过去,拿出那张已经被我捏得起了毛边的照片。

“老师,您好,我跟您打听个人。”

那个年轻老师转过头,看到我,愣了一下。

“您是?”

“我……我找人。您看看,您见过照片上这个人吗?”

他接过照片,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你……你找陈老师?”

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

“你认识他?他在这里?!”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年轻老师的表情变得很复杂,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你……是他的什么人?”

“我是他……我是他爱人。”我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脸上一阵滚烫。

我还有资格,说我是他的爱人吗?

年轻老师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最后,他叹了口气。

“你跟我来吧。”

他把我带到一间小小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很简陋,只有一张掉漆的办公桌和两把椅子。

他给我倒了杯水。

“你……先坐。”

我的心,七上八下,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陈默呢?他是不是在这里?他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他还在生我的气吗?”我急切地问。

年轻老师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你先别激动。”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陈老师他……他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什么意思?他调到别的学校去了吗?”

我拒绝去想那个最坏的可能。

“不是。”年轻老师的声音很低,很沉,“他……去世了。”

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下沉。

我看着他,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怎么……怎么会……”

“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年轻老师的眼圈红了,“那天下了暴雨,山洪暴发。学校后面那堵墙有点不稳,陈老师怕墙塌了砸到孩子,就冒着雨去加固。结果……山坡上滚下来一块石头,正好……正好砸中了他……”

他说不下去了,别过头,擦了擦眼睛。

我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我感觉不到悲伤,也感觉不到痛苦。

我只是麻木。

彻骨的,麻木。

“他……他刚来的时候,整个人都闷闷的,不怎么说话。我们都以为他有什么心事。”

“他上课特别认真,对孩子们也特别好。他把自己带来的钱,都给孩子们买了书和文具,还给学校修了屋顶,换了桌椅。”

“孩子们都特别喜欢他,都叫他‘沉默爸爸’。”

“他有一次喝多了,跟我说,他说他以前活得像个笑话,他想找个地方,重新开始,活得像个人样。”

“他说,他在这里,找到了自己。”

年轻老师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在我心上反复地凌迟。

活得像个笑话……

是我,把他变成了笑话。

是我,亲手毁了他的人生。

“他……他有留下什么东西吗?”我用尽全身力气,才问出这句话。

“有。”

年轻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铁盒子,递给我。

“这是他的一些遗物。”

我颤抖着手,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支很旧的钢笔,一本翻烂了的教案,还有……一沓照片。

照片上,是这里的孩子。

每一张照片背后,都用陈默的字迹,写着孩子的名字,和一句简短的描述。

“小虎,数学很好,就是有点调皮。”

“丫丫,唱歌很好听,梦想是当个歌星。”

“石头,最沉默的孩子,但心里什么都懂。”

我一张一张地翻看着,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

在照片的最底下,我看到了一张小小的,一寸的证件照。

是我。

是我很多年前,办身份证时拍的照片。

照片上的我,笑得一脸灿烂,眼睛里有光。

照片的背后,也有一行字。

“我的光。”

我的光。

我曾经,是他的光。

而我,却亲手把这束光,熄灭了。

我再也忍不住,抱着那个铁盒子,嚎啕大哭。

我哭我弄丢了他,哭我再也见不到他,哭我这辈子,都要活在这无边无际的悔恨里。

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

等我抬起头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年轻老师一直默默地陪着我。

“他……他葬在哪里?”

“就在学校后面的那片山坡上。他说,他想看着孩子们。”

第二天,我跟着年轻老师,去了那片山坡。

那是一个很小的,很不起眼的土坟。

前面立着一块简陋的木碑,上面刻着几个字。

“陈默老师之墓。”

我跪在坟前,伸出手,想去摸一摸那块木碑,却又不敢。

我怕我的脏手,玷污了他最后的安宁。

陈默。

我终于找到你了。

可是,我却永远地失去了你。

我跪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想对他说“对不起”,可这三个字,轻飘飘的,怎么能抵得过我对他造成的伤害?

我想对他说“我爱你”,可我,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三个字?

太阳升起,又落下。

我就那么跪着,从白天,到黑夜。

最后,我从包里拿出了我的手机。

我划开屏幕,找到了那个我拨打了无数次的号码。

我按下了拨号键。

我知道,听筒里会传来什么声音。

可是,我还是想再听一次。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的,标准的,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电子女声,在寂静的山野里,清晰地响起。

我把手机贴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听着。

以前,我听到这个声音,会烦躁,会愤怒。

现在,我只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动听的音乐。

因为它告诉我,他曾经存在过。

因为它提醒我,我曾经,离他那么近。

我在这里住了下来。

我在那所小学里,当了一名不要工资的杂工。

我给孩子们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

我学着陈默的样子,给他们讲故事,教他们认字。

孩子们都很怕我。

因为我从来不笑。

他们都偷偷叫我“冰块阿姨”。

我不在乎。

我每天都会去陈默的坟前,坐上一会儿。

不说话,就那么坐着。

有时候,我会拿出手机,拨打那个号码。

然后,静静地听着那句“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不知道那个号码什么时候会停机,会被注销。

我只知道,只要它还在,我就觉得,他还没有走远。

一年后,我接到了王阿姨的电话。

她说,我们以前住的那个小区要拆迁了,让我有空回去看看。

我回去了。

那栋楼已经空了,墙上喷着大大的红色的“拆”字。

我走到我们曾经的家门口。

门上贴着封条。

我站了很久。

转身离开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又拿出了手机。

我拨通了那个号码。

这一次,听筒里传来的,不再是那个熟悉的女声。

而是一个陌生的,带着疑惑的男人的声音。

“喂?哪位?”

我的心,猛地一沉。

这个号码,被重新启用了。

“喂?说话啊?谁啊?不说话我挂了啊!”

电话那头,男人有些不耐烦。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默默地,挂断了电话。

我低着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陈默”那两个字。

我终于明白。

这个世界上,最后一点和他有关联的东西,也消失了。

我把他,彻彻底底地,弄丢了。

我站在即将被夷为平地的废墟前,阳光刺眼。

我好像,又看到了他跪下去的那一刻。

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棵被压弯了,却不肯折断的树。

只是那时候我不知道。

树,是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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