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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驶过榆溪河大桥时,风里忽然裹着沙蒿的苍劲与酸枣的微酸 —— 不是攻略里 “塞上明珠” 的笼统标签,是晨雾中波浪谷的丹霞缀着露,是正午老街的木楼映着光,是暮色里红碱淖的鸥鸟掠着波,是星夜麻黄梁的黄土浸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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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的穿行像展开一卷浸着无定河水的老羊皮纸,每一页都写满守护与坚韧的密码:一页是波浪谷的红,刻着地貌管护员的足迹;一页是老街的木,凝着老匠人的凿痕;一页是淖水的蓝,载着护鸟人的晨昏;一页是黄土的褐,藏着监测员的光阴。没有刻意的打卡清单,只有管护员磨亮的卷尺、老木匠的刨子、护鸟人的望远镜、监测员的标本盒,这些带着体温的物件,串起了丹霞的呼吸、老街的脉搏、湖泊的心跳、黄土的肌理。
波浪谷:晨雾中的丹霞守望者
波浪谷的晨雾还没漫过龙洲峡谷的第三道弯,地貌管护员老秦的胶鞋已经踩响了红砂岩上的碎石。“要趁日出前巡谷,露水没干时最容易发现崖体松动,这红石头是老天爷的指纹,得细护。” 他的裤脚沾着崖边的沙棘,指节上的厚茧蹭过岩壁,那是守护这片丹霞的第二十二个年头。
我们沿着被晨露打湿的栈道往里走,裤脚很快浸了潮气,混合着红砂岩与沙蒿的独特气息。老秦忽然停在一段 “时光指纹” 地貌前,岩壁上贴着几块隐形防护网:“前年暴雨冲垮了半面崖,我们用无人机勘测了三个月,才敢用生态胶把碎石粘回去,这石头软得很,碰不得硬的。” 他蹲下身,拨开石缝里的枯草,露出一本塑封的巡查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 “2024.5.12 1 号谷发现风化裂纹 3 处”“2024.8.7 采集丹霞土样 6 份”,字迹被风沙磨得有些模糊。
走到 “一线天” 观景台旁,老秦掏出望远镜。镜头里,远处的沟壑间闪过几抹灰褐色:“是岩羊,这两年植被密了,它们从白于山那边迁过来了。” 他指着栈道旁的木牌,“以前游客爱抠石头当纪念,现在看见牌上写着‘丹霞形成需百万年’,都懂事了,去年还有摄影队帮我们扶起了被风刮倒的防护栏。”
朝阳终于刺破雾层,金色的光洒在红砂岩上,整道峡谷像烧着的火焰。老秦带我爬上一处缓坡,指着远处的山脊:“看那片‘水上丹霞’,是 2016 年筑坝留住的雨水,现在成了岩羊的饮水点。” 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块红褐色的碎石,棱角还带着温润:“这是前年修复崖体时捡的,里面藏着三叠纪的泥沙,比恐龙还老。”
返程时,他在一片沙棘丛前驻足,枝头的红果刚冒尖:“这树根系能固沙,以前村民砍来当柴烧,现在禁伐了,丹霞才保住了筋骨。” 风穿过峡谷的声响,混着远处的溪流声,成了晨雾散尽后最清亮的旋律。我攥着那块丹霞碎石,忽然懂了波浪谷的美 —— 不是 “中国的羚羊谷” 的噱头,是岩彩的艳、岩羊的闲、老秦的守,是时光把最厚重的光阴,藏在了晨雾里的红石头间。
榆林老街:正午的木楼与市井记忆
从波浪谷驱车两小时,榆林老街的木楼已在正午阳光里泛着暖光。老木匠周伯正蹲在星明楼前的老槐树下,用刨子打磨着楼檐的木椽,“沙沙” 声混着穿堂风:“要趁日头最毒时干活,木材干得透,这楼是祖宗传的,得细修。” 他的袖口沾着木屑,指节处有刨子磨的厚茧,那是修补老街木楼的第四十五个年头。
顺着青石板路往里走,“六楼骑街天下名” 的格局渐渐清晰:南起文昌阁,北至鼓楼,六座木楼依次跨街而立,檐角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光。周伯的脚步停在凯歌楼前,刚修补好的斗拱还透着松木的清香:“这楼是明代的,万历年间烧过一次,我爷爷当年参与重修,现在轮到我补它的椽头了。” 他指着楼基的青石墩,“你看这卯榫结构,不用一颗钉子,几百年了还能扛住风沙。”
走到一家老布庄的后院,新换的榆木梁还带着树纹。“十年前沙尘暴刮断了老梁,” 周伯抚摸着被风沙磨亮的旧木,“我们按《营造法式》的老法子复原,连斗拱的弧度都跟原来一样。现在游客看见的木楼,一半是老料,一半是新工,但榫卯咬合的声响还是老样子。” 他指着墙角的木楔:“那是防风的,以前木楼常被沙风吹得晃,现在每根椽头都楔了这东西,稳当得很。”
正午的阳光照在骑街楼的阴影里,行人的脚步晃在青石板上,像幅流动的皮影。周伯带我走进他家的老作坊,堂屋里摆着架道光年间的木马(木工工具):“这是我父亲传的,当年修万佛楼就用它。” 他从抽屉里拿出张泛黄的黑白照片:“这是 1980 年的老街,那时木楼还没装路灯,现在加了灯笼,但木架没动过一根。”
不远处的老茶社传来说书声,周伯笑着说:“那是李老汉在唱陕北说书,用的还是当年的三弦。” 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块木雕残片,是只小小的鸽子:“这是修文昌阁时掉的,给你留着,记着老街的巧。” 我摸着光滑的木片,忽然懂了老街的美 —— 不是 “民俗街” 的标签,是木楼的韧、风沙的柔、周伯的修,是市井把最鲜活的光阴,藏在了正午的楼影里。
日头偏西时,周伯还在打磨木椽,刨花落在青石板上,混着远处的说书声,成了老街最安稳的节奏。
红碱淖:暮色的湖波与护鸟心事
从榆林老街驱车两小时,红碱淖的浪声已在暮色里漫开。护鸟人老王正坐在码头的石阶上,擦拭着他的望远镜,“哗啦” 声混着晚风:“要趁日落前巡完北岛,天黑了偷捕的容易钻空子,这淖是遗鸥的家,得细看。” 他的裤脚沾着湖水,指节处有望远镜磨的厚茧,那是加入护鸟队的第十八个年头。
顺着湖岸的木栈道往前走,20 多平方公里的湖面像块蓝宝石,被暮色染成了金褐色。老王的脚步停在一块刻着 “遗鸥繁殖核心区” 的石碑前,碑上的红漆刚补过:“这淖是全国最大的遗鸥繁殖地,二十年前王中强站长最早发现它们时,才几十只。” 他指着远处的观测塔,“现在我们有三级巡护网,天上有无人机,地上有我们,去年光救助受伤遗鸥就有 23 只。”
走到一处隐蔽的湖心岛旁,几艘铁皮船正泊在岸边,队员们忙着整理观测记录。“以前这时候正是偷捕的旺季,” 老王蹲下身,掬起一捧湖水,清得能看见里面的小鱼,“现在禁渔期全年都有,鱼多了,遗鸥也从几千只涨到了上万只。” 他指着湖面上的浮标:“那是水质监测点,每天都要取样,现在的水比十年前清多了,水下的菹草都能看见。”
暮色渐浓时,老王的同伴提着竹篮走来,里面装着刚蒸的糜子糕和酸枣叶茶。“这茶是湖边种的,” 老王倒了杯递给我,温热的茶汤里有股清甜,“以前渔民靠湖吃饭,现在不少人转做护鸟员,既护了淖,也能过日子。” 他指着岸边的芦苇荡:“这是五年前种的,既能挡风沙,又是遗鸥筑巢的好地方,去年还有两对在这儿孵出了幼鸟。”
夕阳把湖面染成橙红色时,老王忽然指向天空,一群遗鸥正排着队掠过水面:“看,它们要归巢了,这景象,王站长当年盼了多少年。” 他递来一片干枯的芦苇叶,上面还粘着根细羽:“给你留着,记着淖水的净。” 我捏着薄薄的苇叶,忽然懂了红碱淖的美 —— 不是 “沙漠明珠” 的虚名,是浪声的柔、鸥鸟的闲、老王的守,是湖水把最珍贵的光阴,藏在了暮色的波纹里。
麻黄梁:星夜的黄土与地质光阴
从红碱淖驱车两小时,麻黄梁的黄土塬已在星夜里泛着幽光。地质监测员小陈正拿着手电筒,照看着 “壁立千仞” 的黄土崖,“滋滋” 的电流声混着虫鸣:“要趁夜深人静时查崖,雨后黄土容易塌,这塬是地球的年轮,得细护。” 他的袖口沾着黄土,指节处有地质锤磨的厚茧,那是守护这片黄土地的第十三个年头。
顺着塬上的土路往前走,37 平方公里的地质公园像幅立体的地图,“高峡平湖”“血染丘陵” 等景观在月光下愈发清晰。小陈的脚步停在一段新加固的崖壁前,上面铺着的生态网格还带着潮气:“这是去年补的,得用当地的黄土掺麦秸秆,跟老崖的质地一样,才不容易脱节。” 他指着脚边的碎石:“这是离石黄土层,有一百多万年了,我父亲当年就在这儿测过地质剖面。”
走到 “万壑松风” 观景台,几盏太阳能灯正亮着,映得黄土愈发苍劲。“这塬是陕北黄土高原的缩影,” 小陈轻抚着被风蚀的土坡,“前年暴雨冲垮了半面沟,我们用了四个月才复原,每堆土都要按原来的层次堆,连草种都选本地的沙打旺。” 他打开手机,翻出一张照片:“这是 2010 年的麻黄梁,那时这道沟还没这么深,现在的样子,跟千年前的古地图一模一样。”
星夜渐深时,小陈带我走到一处土窑洞遗址,洞口的夯土还很结实。“这是清代的窑洞,” 他指着墙面上的凿痕,“以前村民住这儿,现在搬出去了,窑洞成了地质标本。去年有学生来这儿写生,说从黄土里看见了时间。”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小铁盒,里面装着几块不同颜色的土样:“这是从老沟底挖的,最下面的红土有两百万年,给你留着,记着黄土的老。”深夜的风渐渐强劲,小陈收起手电筒,准备去查最后一段崖壁。“明天要给新补的崖坡撒草种,得早起,” 他说,“这黄土跟人一样,得天天看着才放心。” 我摸着冰凉的土样,忽然懂了麻黄梁的美 —— 不是 “地质公园” 的标签,是黄土的厚、月光的静、小陈的守,是大地把最古老的光阴,藏在了星夜的沟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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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波浪谷的红砂岩到老街的木楼,从红碱淖的湖水到麻黄梁的黄土,榆林的美从来不在旅游手册的图片里。老秦的卷尺、周伯的刨子、老王的望远镜、小陈的地质锤,这些带着体温的工具,串起了丹霞与坚守、老街与传承、湖泊与守望、黄土与延续。当晨雾、正午、暮色、星夜在陕北高原依次铺展,我们触摸到的不仅是风物的温度,更是这片土地上,人与自然、人与历史共生的智慧。这才是榆林最动人的底色 —— 在丹霞与黄土之间,光阴从来不是流逝的刻度,而是在守护中生长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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