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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五年活寡
傅沉聿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整天。
不处理公务,不见任何人。
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个足以颠覆他认知的消息。
窗外天色渐暗,华灯初上,城市的夜景璀璨夺目,却无法映入他冰冷的眼底。
他想起五年前,傅家老爷子以死相逼,要他娶陆晚晴的情景。理由荒谬得可笑——陆家的女儿八字旺他,能助傅氏更上一层楼。
他当时刚接手傅氏,内忧外患,为了稳住局面,不得不妥协。
新婚之夜,他冷冷地看着那个穿着婚纱、紧张得浑身发抖的女人,丢下一句:“傅太太的位置给你,其他的,别妄想。”便摔门而去,留下她一个人独守空房。
此后五年,他几乎当她不存在。回家次数寥寥无几,偶尔回来,也对她视而不见。他身边从不缺女伴,各种绯闻满天飞,他从未想过要避讳,甚至潜意识里,或许是想用这种方式,让她知难而退,主动离开。
可她从来没有。
她就像一株沉默的藤蔓,安静地依附在傅家这棵大树上,不争不抢,不哭不闹。他把她的顺从当作懦弱,把她的沉默当作无能。
现在想来,京圈那些好事之徒,背地里是怎么议论的?
“傅太太?呵,守活寡的摆设罢了。”
“傅总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不过是老爷子塞过来的一个吉祥物。”
“听说胆小如鼠,上不得台面,傅总从不带她出席正式场合。”
“守着个活寡,占着傅太太的名头,有什么用?”
五年活寡。
原来,外人看得清清楚楚。
只有他,沉浸在被“安排”婚姻的愤怒和傲慢里,从未正眼瞧过那个法律上是自己妻子的女人。
也从未想过,这只温顺的兔子,或许从来就不是兔子。
或许,她一直都在隐忍,在蛰伏,在等待一个足够强大的时机,或者……一个足够强大的靠山,然后,给他致命一击。
周慕白……就是她选中的靠山吗?
傅沉聿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财经新闻上那张照片——她看着周慕白时,那发自内心的、明媚的笑容。
和他在一起五年,她从未那样笑过。
一种尖锐的、陌生的刺痛感,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那是什么?
嫉妒?
不!不可能!
他怎么会嫉妒周慕白?又怎么会因为那个女人的笑容而心痛?
他只是愤怒!愤怒于她的背叛!愤怒于她的欺骗!
对,一定是这样!
傅沉聿猛地睁开眼,眼底只剩下冰冷的戾气。
陆晚晴,你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我了吗?
就算你嫁给了周慕白,就算你成了什么周太太,你也别想就这么算了!
第七章 回国
一个月后。
京圈最顶级的私人会所,“兰亭”。
低调而奢华包厢内,水晶灯折射出迷离的光晕。几个与傅氏有密切合作的老总正推杯换盏,气氛看似热络。
“傅总,听说周氏最近又拿下了城南那块地王,势头很猛啊。”一个秃顶的王总端着酒杯,状似无意地提起。
“可不是嘛,”旁边李总接口,语气带着几分讨好,又带着几分试探,“不过跟傅总比起来,周慕白还是太年轻。只是没想到,他那个新婚太太,倒真是个厉害角色,听说这次收购案,就是她一手主导的……”
“砰!”
傅沉聿手中的水晶酒杯,被他生生捏碎。
猩红的酒液混着几缕鲜红的血丝,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滴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暗色。
包厢内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地看着主位上那个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男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
傅沉聿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湿毛巾,擦拭着手中的酒液和血迹,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暴戾气息。
他抬起眼,目光冰冷地扫过刚才说话的李总。
“李总似乎,对别人的太太,很感兴趣?”
李总吓得脸色一白,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傅总您误会了!我就是……就是随口一说,随口一说……”
傅沉聿没再理会他,将擦手的毛巾扔在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却让在座的所有人心头都是一跳。
这一个月来,整个京圈都笼罩在傅氏与周氏明争暗斗的低气压中。
而风暴的中心,便是那位神秘归来、身份已然天翻地覆的——周太太,陆晚晴。
她回来了。
和她的新婚丈夫,周慕白,一起,高调地回来了。
第八章 狭路相逢
慈善拍卖晚宴。
京圈名流云集,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这是陆晚晴以“周太太”身份,第一次在京圈正式亮相。
傅沉聿本不屑于参加这种场合,但鬼使神差地,他还是来了。
他穿着一身手工定制的高级黑色西装,身姿挺拔,气场强大,一出现便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只是他那张俊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锐利如鹰隼,在人群中扫视着,寻找着那个让他这一个月来寝食难安的身影。
终于,在宴会厅最中心、最耀眼的位置,他看到了她。
陆晚晴。
她穿着一件宝蓝色的露肩长裙,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脖子上戴着配套的蓝宝石项链,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她挽着周慕白的手臂,正含笑与几位政商界大佬交谈,举止从容,言谈得体,姿态优雅而自信。
那份耀眼的光芒,几乎刺痛了傅沉聿的眼睛。
和他记忆中那个总是穿着素色家居服,低着头,缩在角落里的女人,判若云泥!
周慕白站在她身边,一身白色西装,温润如玉,两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宛若璧人,接受着周围人或真或假的恭维与祝福。
好一对……恩爱夫妻!
傅沉聿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冲上去,将那个巧笑嫣然的女人从周慕白身边拽开的冲动!
就在这时,陆晚晴似乎感受到了他过于锐利的视线,微微侧过头,目光穿越人群,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四目相对。
一瞬间,傅沉聿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平静。
一种彻底的、完全的、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的平静。
没有惊慌,没有恐惧,没有愧疚,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就好像,他们之间那五年的婚姻,那无数个日夜的同住一个屋檐下,从未存在过。
这种平静,比恨,比怨,更让傅沉聿感到恐慌和愤怒!
她怎么可以……如此平静?!
陆晚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便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继续与身旁的人谈笑风生,仿佛他只是空气。
傅沉聿的拳头,在身侧死死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第九章 拦路
晚宴进行到一半,陆晚晴独自一人走向洗手间的方向。
傅沉聿眸光一暗,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跟了上去。
在通往洗手间的、相对安静的走廊转角,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啊!”陆晚晴低呼一声,被他猛地拽停脚步。
手腕上传来他灼热的体温和巨大的力道,捏得她生疼。
她蹙眉抬头,看到是他,眼底迅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但很快便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无波。
“傅总?”她开口,声音清冷,带着淡淡的疏离,“请问有什么事吗?”
傅沉聿死死地盯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愤怒、质问、不甘,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明白的痛楚。
“陆晚晴!”他几乎是咬着牙叫出她的名字,“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陆晚晴试图挣脱他的手,却发现徒劳无功。她索性不再挣扎,只是抬着下巴,平静地与他对视。
“傅总,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傅沉聿被她这副置身事外的态度彻底激怒,他猛地将她拉近一步,高大的身躯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离婚?改嫁周慕白?周太太?投资天才?陆晚晴,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呼吸粗重,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
陆晚晴微微偏开头,避开了他的气息,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傅总,如您所见,我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至于过去的事情,我认为没有再提的必要。”
“没有必要?”傅沉聿眼底猩红,“五年!陆晚晴,我们做了五年的夫妻!你一句没有必要,就想一笔勾销?!”
“夫妻?”陆晚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傅总,您是不是对‘夫妻’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她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轻轻拂开他捏住她手腕的手,动作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决绝。
“在我需要丈夫的时候,您在哪儿?在哪个女明星的温柔乡里?还是在那座空荡荡的别墅里,对我视而不见?”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傅沉聿的心脏。
“傅总,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夫妻’之实,又何来‘勾销’一说?”
傅沉聿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胸口剧烈起伏着,看着她冷漠疏离的眉眼,一股巨大的恐慌和失落感攫住了他。
他看着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跟我回去!”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他到底在说什么?
陆晚晴显然也愣住了,随即,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轻轻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悲凉。
“回去?回哪里去?回那座冰冷的、守了五年活寡的牢笼吗?傅总,您是不是忘了……”
她顿了顿,迎上他混乱而痛楚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您的夫人,早就死了。”
“在你日复一日的冷漠和忽视里,在你让她成为整个京圈笑柄的那五年里,早就死了。”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周慕白的太太,周氏集团的董事长夫人。”
“请您,认清现实。”
说完,她不再看他脸上那瞬间碎裂的表情,决然地转身,挺直了背脊,朝着宴会厅那片灯火辉煌走去。
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傅沉聿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宝蓝色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重新融入那个有周慕白的世界。
耳边,反复回荡着她那句冰冷的话——
“您的夫人,早就死了。”
早就……死了……
第十章 暴雨
深夜,天空毫无征兆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落下来,冲刷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傅沉聿没有叫司机,自己开着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如同幽灵般,在空旷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疾驰。
车窗外的世界模糊一片,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摇摆,却依旧刮不尽那倾泻而下的雨水。
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片混沌,一片狼藉。
脑海里,全是陆晚晴那张冷漠的脸,和她那句句诛心的话语。
“傅总,您是不是对‘夫妻’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在我需要丈夫的时候,您在哪儿?”
“您的夫人,早就死了……”
死了……
原来,在那五年的婚姻里,感到窒息和绝望的,从来不止他一个人。
他只是用冷漠和忽视作为武器,而她,却在沉默中,被他伤得体无完肤,直至……“死亡”。
然后,重生成为了如今这个光芒万丈的周太太。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密集的、尖锐的绞痛,比他以往任何一次胃病发作都要来得猛烈。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他失去她了。
不是以“傅太太”身份离开的那种失去。
而是那个叫做“陆晚晴”的女人,那个曾经真实地、鲜活地在他生命中存在了五年的女人,被他亲手推开,亲手杀死,然后……彻底地消失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悔恨,如同这漫天暴雨,将他彻底淹没。
他不知道自己在雨中开了多久,直到车子最终不受控制地,停在了一处他从未想过会来的地方——
位于城西顶级别墅区,周慕白的私宅。
这里环境清幽,安保严密。
此刻,那栋现代风格的三层别墅里,正透出温暖明亮的灯光。在凄风冷雨中,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温暖的梦。
傅沉聿坐在车里,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车窗,死死地盯着那扇亮灯的窗户。
他看到窗户上,隐约映出两个人影。
靠得很近。
似乎在说着什么。
然后,那个人影……好像拥抱在了一起。
轰——!
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嫉妒、愤怒、不甘、悔恨……所有激烈的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猛地推开车门,不顾倾盆而下的暴雨,冲了下去。
“陆晚晴!”
他站在别墅紧闭的雕花铁门外,对着那扇亮灯的窗户,嘶声力竭地大喊。
“陆晚晴!你出来!”
雨水瞬间将他浇透。昂贵的西装紧紧贴在身上,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雨水顺着他的脸颊不断滑落,模样狼狈不堪。
哪里还有半点京圈傅总平日里的矜贵与从容。
此刻的他,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被抛弃的疯子。
第十一章 不见
别墅二楼的窗帘,被轻轻掀开了一角。
傅沉聿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是陆晚晴吗?她听到他的声音了?
然而,出现在窗帘后面的,是周慕白那张温润却带着冷意的脸。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淋成落汤鸡的傅沉聿,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怜悯。
两个男人,一个在温暖的光明里,一个在冰冷的暴雨中,隔着雨幕和对立的身份,无声地对峙着。
周慕白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放下了窗帘,隔绝了他所有的视线。
仿佛在说:你不配。
傅沉聿被他眼神里的那抹怜悯彻底刺痛了!
“周慕白!你让她出来见我!”
“陆晚晴!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他更加疯狂地拍打着冰冷的铁门,嘶吼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凄厉而绝望。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冰冷侵蚀着他的身体,但他浑然不觉。胸腔里燃烧着一把火,一把名为“失去”和“不甘”的地狱之火。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别墅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了。
一把黑色的雨伞,首先探了出来,在门廊温暖的灯光下,划开一片干燥的区域。
然后,是陆晚晴。
她换上了一身舒适的家居服,外面随意披了件开衫,手里撑着那把伞,缓缓走了出来。她没有走出门廊,只是站在台阶上,隔着前庭花园和冰冷的铁门,平静地看着门外那个状若疯魔的男人。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丝毫涟漪。
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傅沉聿在看到她的瞬间,所有的疯狂和嘶吼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像是濒死的人看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栏杆,声音因为激动和寒冷而颤抖:
“晚晴……跟我回去……我们……我们重新开始……”
他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甚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哀求。
陆晚晴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他说完,她才轻轻地开口,声音透过雨幕,清晰地传到他耳中,却比这冰冷的雨水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
“傅总,您认错人了。”
傅沉聿猛地摇头,雨水四溅:“没有!我没有认错!你是陆晚晴!你是我的……”
“傅总。”陆晚晴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以及一丝……淡淡的不耐烦,“需要我提醒您第二次吗?”
“您的夫人,早就不在了。”
“我现在是周慕白的妻子,这里是周家。”
她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后别墅里温暖的灯光,那里,隐约能看到周慕白挺拔的身影站在窗边,静静地等待着。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真实存在的,属于“家”的温暖笑意。
“我丈夫还在等我给他煲的汤。”
“天冷,您请回吧。”
“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瞬间惨白如纸的脸色,和那双彻底失去光彩的、绝望的眼睛,决然地转身,撑着伞,一步一步,走回了那扇透着温暖光亮的门内。
“砰——”
轻微的关门声,在雨夜里响起。
并不响亮,却像是一道最终的审判,彻底关上了他与她之间,所有的可能。
也关上了他世界里,最后的一丝光亮。
傅沉聿僵在原地,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
他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看着她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看着她拥有了他从未给过的温暖……
他终于明白。
他失去她了。
永远地,失去了。
那股支撑着他一路追来的力气,瞬间被抽空。他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直直地跪倒在了冰冷的、积水的雨地里。
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高大的身躯佝偻着,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脊梁。
他低着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分不清脸上肆意横流的是雨水,还是……眼泪。
“啊——!!!”
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如同野兽哀嚎般的嘶吼,最终被淹没在磅礴的雨声之中。
无声无息。
一如他此刻,彻底死寂的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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