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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晚在浴缸里割开了手腕。
血染红水面时,她听见顾淮之在楼下说:“小声点,她睡着了。”
那个曾为她摘星星的男人,如今带着新欢回家。
再睁眼,她回到二十八岁生日那天。
顾淮之捧着钻石戒指:“晚晚,嫁给我。”
这次姜晚笑了:“好啊,不过婚前协议要写清楚——”
“如果你出轨,财产全部归我,包括你的命。”
顾淮之脸色骤变,她却端起红酒泼向他眉心。
“这就怕了?你逼我跳楼的时候,可比现在勇敢多了。”
当晚她签下器官捐献协议,把死法选择权交给了命运。
三个月后顾淮之跪在病房外,而她正在手术台上。
医生拿着捐献同意书问他:“顾先生,您确定要签字吗?”
“取心手术会直接导致捐献者死亡。”
第一章:血色浴缸
水,很冷。
刺骨的寒意,顺着肌肤纹理,一点点蚕食着所剩无几的体温。
姜晚躺在宽大的按摩浴缸里,温热的水早已变得冰凉,失去了最初那点虚假的慰藉。水面之上,她的左手无力地搭在浴缸边缘,手腕处,一道狰狞的伤口皮肉外翻,像一张绝望咧开的嘴。
鲜血,仍在涓涓流淌,只是速度慢了许多,带着一种生命流逝殆尽的粘稠感。
一缕缕,一丝丝,在清澈的水中晕开,化作妖异、绚烂的红色烟霞,缓慢地、固执地弥漫,直至将整个浴缸的水,染成一池触目惊心的暖色调。
真疼啊。
但比起心口那片早已腐烂、空洞的冰冷,这点皮肉的刺痛,反而显得微不足道。
她睁着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奢华的水晶吊灯,灯光折射在水面晃动的血波上,碎成一片片迷离的光斑,像极了顾淮之当年向她求婚时,夜空里炸开的烟花。
也是这般,璀璨,迷人,转瞬即逝。
意识正在一点点抽离,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冷,耳边只剩下自己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心跳,和血液流淌时,那令人心悸的粘稠声响。
就在这濒死的模糊界限,楼下,隐约传来了说话声。
一个,是她熟悉到刻入骨髓,也曾深爱到愿意付出一切的男人——顾淮之。
另一个,是娇媚的,年轻的,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的女声。
“……她睡着了?”女声压得很低,却压不住那股子兴奋。
“嗯,小声点。”顾淮之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姜晚久违的、近乎温柔的耐心,“她最近精神不好,睡得沉。”
精神不好?
姜晚的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是啊,精神不好。被他日复一日的冷漠、敷衍,被他手机里那些暧昧不清的短信,被他衬衫上陌生的香水味,被他一次次的夜不归宿和谎言,硬生生逼成了这副歇斯底里、疑神疑鬼的疯婆子模样。
现在,他带着新欢,登堂入室。
就在她躺在楼上,放干自己血液的时候。
真可笑。
她甚至能想象出,顾淮之说这话时,那副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旧物的神情。
水面的血色,在她逐渐涣散的瞳孔中,化作了最后一片黑暗。
窒息般的痛苦,并非来自肉体,而是来自灵魂深处被彻底碾碎的绝望。
顾淮之……
若有来生……
意识,彻底沉入无边深渊。
第二章:二十八岁的烛光
猛地睁开眼!
剧烈的光线刺入瞳孔,姜晚下意识地抬手遮挡,手腕处传来完好无损的触感。
没有伤口,没有冰冷,没有粘稠的血液。
她怔住,僵硬地转动视线。
眼前,是熟悉的餐厅,长长的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中央摆放着一个精致的双层蛋糕,上面插着数字“28”的蜡烛,跳跃的烛火温暖而明亮。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淡淡的玫瑰花香。
周围坐着她和顾淮之共同的朋友们,此刻都面带笑容,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而她的正前方,单膝跪地的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容颜俊朗,眉眼深邃,正是几年前,那个还对她满怀爱意与热忱的顾淮之。
他手里捧着一个打开的丝绒戒指盒,里面躺着一枚硕大的钻石戒指,在烛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晚晚,”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毋庸置疑的深情,“嫁给我。我会爱你,保护你,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姜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一种荒诞到极致的冰冷。
她回来了。
回到了二十八岁生日这天。
回到了顾淮之向她求婚的这个瞬间。
前一刻,她还在冰冷的血水中感受生命流逝,听着他和新欢在楼下的温声软语。
下一刻,她却面对着这张深情款款的脸,听着他许下永恒不变的诺言。
巨大的反差,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狠狠剐蹭着她的神经。
爱她?保护她?让她幸福?
呵。
她看着他眼中倒映的烛光,那光芒曾经让她无比迷恋,以为那就是她的整个星空。
可现在,她只看到了虚伪,和未来那令人窒息的痛苦。
朋友们开始起哄:“答应他!答应他!”
顾淮之脸上的笑容更加自信,他笃定,她一定会答应。她一直都是那么爱他,依赖他。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姜晚缓缓地,缓缓地勾起唇角。
那笑容,极美,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冰凉,像是开在黄泉路边的彼岸花,妖异,致命。
她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好啊。”
顾淮之眼中闪过一抹如愿以偿的得意,正要起身为她戴上戒指。
她却话锋一转,语气轻飘飘的,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
“不过,婚前协议要写清楚——”
她顿了顿,欣赏着顾淮之脸上微微凝滞的笑容,以及周围朋友略显错愕的神情,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如果你出轨,财产全部归我,包括……”
她的目光落在顾淮之骤然缩紧的瞳孔上,红唇轻启,吐出最后三个字:
“你的命。”
第三章:红酒泼面
“哗——”
整个餐厅瞬间鸦雀无声。
刚才还洋溢着祝福和起哄的热闹氛围,像是被瞬间冻结。
朋友们脸上的笑容僵住,错愕地看着姜晚,又看看顾淮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顾淮之单膝跪地的姿势变得有些僵硬,他脸上的深情和自信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以及被冒犯的薄怒。
“晚晚?”他蹙起眉头,试图维持风度,但语气已经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冷硬,“你胡说什么?今天是我们重要的日子,别开这种玩笑。”
“玩笑?”姜晚轻笑出声,那笑声空灵,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她伸手,端起了桌上那杯尚未动过的红酒。暗红色的液体在水晶杯里轻轻晃荡,折射出迷离的光泽。
她看着顾淮之,看着这个曾让她爱到尘埃里,又被他亲手推进地狱的男人。
“这就怕了?”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扬,整杯红酒,毫不留情地泼向了顾淮之的脸!
“啊!”有女伴惊呼出声。
顾淮之根本来不及反应,被泼了个正着。冰凉的酒液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颊滑落,染红了他昂贵的白色衬衫前襟,滴滴答答,狼狈不堪。那枚昂贵的钻石戒指也被溅上了几滴酒液,光芒变得黯淡。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是滔天的怒火和屈辱。
“姜晚!你疯了!”他低吼,再也维持不住那副温文尔雅的假面。
姜晚却只是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可怕,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顾淮之,”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毒的冰针,一根根扎进他的心脏,“你逼我跳楼的时候,可比现在勇敢多了。”
跳楼?
顾淮之瞳孔骤缩,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和荒谬。他什么时候逼她跳楼了?这个女人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是真的疯了不成?
周围的友人面面相觑,有人试图打圆场:“晚晚,是不是喝多了?淮之,快擦擦……”
姜晚却不再看他们任何人。
她将空空的红酒杯随手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然后,她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根本没有沾上酒渍的手指,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协议我会让律师准备好,”她看向脸色铁青、浑身湿透的顾淮之,语气淡漠,“签不签,随你。”
说完,她无视身后一片死寂和顾淮之几乎要杀人的目光,转身,踩着从容的步伐,离开了这个让她作呕的“求婚现场”。
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第四章:器官捐献书
回到那个曾承载他们无数甜蜜,也最终见证她绝望死亡的“家”,姜晚的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熟悉的环境,昂贵的家具,精致的摆设……一切都和记忆中没有差别,却又好像完全不同了。
这里,只是一个华丽的牢笼。
前世,她在这里耗尽了她所有的热情、希望和生命。
这一次,她不会再被困住了。
她径直走向书房,打开电脑。冰冷的屏幕光映照着她毫无表情的脸。
她没有联系律师起草什么可笑的、要顾淮之命的婚前协议。那不过是当时泼向他的一杯迟到的“敬酒”,敬他前世的“深情”,也敬自己曾经的眼瞎。
她打开了一个官方的器官捐献登记网站。
页面简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庄严。
指尖在键盘上停顿了片刻。
死过一次的人,还会怕死吗?
尤其是,当她清楚地知道,另一种活着,是比死亡更漫长的凌迟。
她熟练地填写着个人信息,姓名,身份证号……目光最终落在“捐献意愿”选择栏上。
【是否愿意在身故后捐献全部可用器官?】
【是。】
【是否愿意指定捐献对象?】
她选择了【否】。
把死法的选择权,交给命运吧。
或许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或许是一次无法预料的疾病,或许是……谁知道呢?
总好过,再一次由那个人,将她逼上绝路。
她移动鼠标,在电子捐献协议的末尾,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姜晚。
点击,提交。
屏幕上弹出“登记成功”的提示。
从此,她的这具躯壳,有了明确的,最后的归宿。不再属于父母(他们早已过世),不再属于顾淮之,只属于一个陌生的,可能需要它的人。
也属于,一个未知的,终结的时刻。
做完这一切,她关掉电脑,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是这个城市璀璨的万家灯火,每一盏灯光背后,似乎都有一个温暖的故事。
而她这里,只有冰冷的空气,和一颗比空气更冷的心。
手机开始疯狂震动,屏幕上不断闪烁着“顾淮之”的名字。
她看了一眼,直接按了关机键。
世界,瞬间清净了。
第五章:错位的轨迹
姜晚的“发疯”和顾淮之被泼了一脸红酒的狼狈,在他们共同的朋友圈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各种猜测、议论纷纷。
有人说姜晚是婚前恐惧症,行为过激了。
有人怀疑顾淮之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姜晚的事,才让她反应这么大。
更有人信了姜晚那句“你逼我跳楼”的疯话,私下里打听顾淮之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暴力倾向。
流言蜚语像长了翅膀一样飞窜。
顾淮之气得几乎要爆炸。他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子,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自己认定的女人如此对待!
他试图找姜晚问清楚,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去她公司堵人,她也视而不见,直接让保安请他离开。
姜晚仿佛彻底变了一个人。
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温柔小意,甚至会因为他一句不经意的话而忐忑半天的姜晚,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冷漠、疏离,甚至带着点玩世不恭和尖锐的陌生女人。
她照常上班,处理工作,但效率高得惊人,手段也愈发雷厉风行,仿佛要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事业中。
她不再关心顾淮之的行踪,不再过问他的社交,甚至在他故意带着女伴在她面前晃悠,试图激起她反应时,她也只是淡淡一瞥,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无关紧要的垃圾。
这种彻底的忽视,比愤怒和争吵更让顾淮之难以忍受。
就好像他奋力挥出一拳,却打在了空处,那种失落和憋闷感几乎让他发狂。
他不懂,明明求婚那天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为什么姜晚会突然变成这样?那句“逼我跳楼”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查过,姜晚之前没有任何跳楼自杀的倾向或记录。
难道真的是疯了?
可看她处理工作的冷静理智,又完全不像。
顾淮之的生活,因为姜晚突如其来的“摆烂”和冷漠,彻底脱离了原本预定好的轨道。那种一切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烦躁不安。
而姜晚,则在这份清净中,开始着手处理自己的财产,不动声色地剥离与顾淮之相关的共同投资和社会关系。
她像是在为自己准备一场漫长的告别。
第六章:三个月
时间,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与暗流涌动中,悄然滑过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顾淮之试遍了各种方法。
他放下身段道歉,尽管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认为那天的姜晚只是“情绪失控”。
他找来双方共同的朋友说和。
他甚至动用关系给姜晚的公司施压,想让她服软。
但这一切,在姜晚面前,都像是徒劳。
她就像一块被冰封的石头,不为所动,油盐不进。
她看着他上蹿下跳,看着他气急败坏,看着他从最初的愤怒,到后来的不解,再到如今隐隐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顾淮之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要失去姜晚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某个地方莫名地抽紧。他不得不承认,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无法接受姜晚彻底离开他的生活。那是一种习惯,一种占有欲,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感情。
而姜晚,在这三个月里,不仅快速稳固了自己在公司的地位,还秘密动用了一笔她婚前父母留给她的、顾淮之并不知道的信托基金,投资了一个前景极好的新兴科技项目。
她有条不紊地,为自己铺设着离开后的道路。
直到那一天。
一个平常的午后,姜晚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心绞痛,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同事手忙脚乱地将她送去了医院。
第七章:病房内外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姜晚在病床上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单调的白。
医生拿着初步的检查结果,面色凝重。
“姜小姐,你的情况……不太乐观。”医生斟酌着用词,“急性心力衰竭,而且发展非常迅速,心脏功能正在急剧恶化,药物保守治疗的效果恐怕……微乎其微。”
姜晚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平静得让医生都感到有些诧异。
“所以呢?”她问。
“最好的办法,是尽快进行心脏移植手术。”医生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但是,合适的心源非常稀缺,需要等待。以你目前的情况,可能……等不了太久。”
就在这时,病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护士有些阻拦的声音。
“先生,您不能进去,病人需要休息!”
但来人显然不管不顾。
下一秒,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顾淮之站在门口,脸色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和苍白。他似乎是匆匆赶来,头发有些凌乱,呼吸急促。
他接到姜晚同事电话时,几乎不敢相信。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就病危了?
“晚晚……”他冲到床边,想要去握姜晚的手,却被她淡漠地避开。
那双曾经盛满对他爱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荒原。
“医生,怎么样?”顾淮之转向医生,急切地问,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医生看了看姜晚,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将情况又对顾淮之说了一遍。
“心脏移植?”顾淮之如遭雷击,踉跄了一下,“怎么会……这么严重?”
他猛地看向姜晚,眼中充满了血丝:“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这三个月你……”
你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病情,所以才那样反常?所以才说什么“逼你跳楼”的胡话?所以才那样决绝地要离开他?
无数个念头在顾淮之脑海中翻滚,让他心乱如麻,一种巨大的、说不清是愧疚还是恐慌的情绪攫住了他。
姜晚没有回答他,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厌倦。
“我们会尽快将姜小姐的资料录入全国器官捐献等待系统,一旦有匹配的心源,会立刻安排手术。”医生公式化地说道,“但是,请做好心理准备。”
顾淮之看着姜晚苍白而平静的侧脸,一股寒意,猝不及防地从脚底窜上头顶。
第八章:绝望的等待
接下来的日子,对顾淮之而言,是一场缓慢的、公开的凌迟。
姜晚的病情恶化得比预想的还要快。
她很快被转入了重症监护室(ICU),身上插满了各种维持生命的管子,仪器屏幕上跳跃的数字和曲线,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顾淮之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和财富,在全球范围内寻找合适的心源。
他像疯了一样,不停地打电话,联系各大医院,国外的器官捐献机构,甚至不惜重金悬赏。
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不愿意放过。
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但回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顾先生,很抱歉,没有匹配的。”
“顾先生,时间太紧了,我们尽力了。”
“顾先生……”
每一次听到这样的回复,顾淮之的脸色就苍白一分,眼中的绝望就加深一层。
他守在ICU外面,不肯离开,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哪里还有半点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里面那个静静躺着,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流逝的女人。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姜晚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仅仅是习惯,不仅仅是占有欲。
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他曾经视若珍宝,却又在不知不觉中亲手摧残的……爱人。
他想起了他们最初的相遇,想起了她明媚的笑容,想起了她为他准备的生日惊喜,想起了她在他创业最艰难时,毫无保留的支持和陪伴……
也想起来了,后来,他是如何因为事业的忙碌而忽略她,如何因为她的“疑神疑鬼”而感到厌烦,如何开始觉得她变成了一个负担,如何……在别的女人身上寻找新鲜感和刺激。
甚至,在姜晚割腕那天晚上,他确实带着新认识的女伴回了家,就在楼下……
“她睡着了。”
他当时,确实是这么说的。
轻描淡写,带着一种摆脱麻烦后的轻松。
他从未想过,那个时候,他爱过的女人,正在楼上,用最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逼你跳楼……”顾淮之喃喃自语,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原来,那不是疯话。那是她曾经经历过的,被他逼入的绝境!只是那一世,她选择了割腕,而这一世,她用言语给了他一个预警,他却愚蠢地没有听懂!
巨大的悔恨和恐惧,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不能失去她!
绝对不能!
第九章:匹配的心源
就在顾淮之几乎要彻底绝望的时候,主治医生找到了他,脸上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神情。
“顾先生,”医生的声音有些低沉,“有一个消息。”
顾淮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抓住医生的胳膊:“有心源了?是不是?在哪里?!”
医生被他抓得生疼,皱了皱眉,但还是点了点头:“是,刚刚系统里出现了一个匹配度极高的心源,而且……捐献者就在本市。”
“太好了!太好了!”顾淮之喜极而泣,几乎要跳起来,“马上安排手术!多少钱都可以!快!”
医生却站在原地没动,他看着状若疯狂的顾淮之,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和……审视。
“顾先生,您先别激动。”医生缓缓开口,“这个心源……有些特殊。”
“特殊?什么意思?”顾淮之的心猛地一沉。
“捐献者……是自愿、无偿捐献,并且,指定了受捐对象。”医生的目光紧紧盯着顾淮之。
顾淮之愣住了:“指定?指定给谁?”
医生沉默了几秒钟,才用一种极其缓慢而清晰的语调说道:“指定的受捐对象,就是您的未婚妻,姜晚女士。”
仿佛一道惊雷,在顾淮之的脑海中炸开!
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收缩。
自愿?无偿?指定给晚晚?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一个陌生的,无私的捐献者,恰好和晚晚配型成功,还恰好指定要把心脏给她?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爬了上来。
他声音干涩地问:“捐献者……是谁?”
医生摇了摇头:“按照规定,在完成捐献前,我们不能透露捐献者的具体信息,需要保护捐献者及其家属的隐私。”
顾淮之的大脑一片混乱,狂喜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有心源了,晚晚有救了!
可是……为什么他感觉这么不安?
第十章:捐献同意书
手术,被迅速提上日程。
医院方面开始进行紧张的手术前准备。
顾淮之被要求签署一系列文件,包括作为家属的手术同意书等等。
他拿着笔,手却在微微颤抖。
那个“指定捐献”的疑团,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不同于医院医护人员制服的工作人员,拿着一个文件夹,走到了他的面前。看胸牌,是器官捐献协调机构的专员。
“顾淮之先生?”专员确认他的身份。
顾淮之抬起头,眼中布满了红血丝:“我是。”
“关于这次为您未婚妻姜晚女士提供心脏源的捐献者,这里有一份文件,需要您过目并签字确认。”专员将手里的文件夹递给他,表情严肃而庄重。
顾淮之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他接过文件夹,手指有些僵硬地打开。
里面,是一份《器官捐献知情同意书(家属版)》。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先扫向捐献者基本信息栏。
那里,姓名一栏,清晰地写着两个字——
姜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顾淮之的呼吸骤然停止,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两个字,像是要把纸张烧穿。
姜晚?
捐献者是……姜晚?!
怎么可能?!
她不是躺在ICU里等着被救吗?她怎么会是捐献者?!
他猛地抬头,看向专员,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这……这是什么意思?!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
专员似乎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依旧保持着专业的平静:“没有弄错,顾先生。捐献者姜晚女士,于三个月前,通过官方网络渠道,自主登记成为了器官捐献志愿者。她明确表示,在身故后,自愿捐献全部可用器官,并且没有指定受捐对象。”
“三个月前……”顾淮之喃喃重复着这个时间点,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正是他求婚那天之后!正是她开始“发疯”,开始彻底改变的时候!
原来,那个时候,她就签下了这份东西!
她早就为自己选好了结局!
把死法的选择权,交给了命运。
而命运,给了她这样一个……荒诞、残酷,却又带着某种冰冷逻辑的答案。
需要她的心脏来救的人,恰恰是她自己……的转世?不,是另一个等待救赎的生命,而那个生命,恰好是……她自己等待拯救的肉身?
不,不对!
顾淮之的脑子像一团乱麻。
但有一个事实,清晰地浮现在他混乱的思绪中——
这份同意书,意味着……
他的目光,颤抖着,移到了同意书下方,最关键的那一行说明性文字上。
【家属确认签字:______】
而在那行小字的上方,有一句加粗的提示:
【请注意:心脏为单一器官,捐献过程(即移植手术进行)将直接导致捐献者死亡。】
直接导致……捐献者死亡。
姜晚签下这份协议,同意在她死亡后捐出心脏。
而现在,这颗心脏,要被移植给需要它延续生命的姜晚。
这是一个无法解开的死循环!
一个用自己的心脏,救自己的悖论!
要实现移植,就必须先确认捐献者“死亡”,取出心脏。而这个取出心脏的过程,会导致捐献者死亡。
对于姜晚来说,要救她的命,就需要这颗匹配的心脏。但这颗心脏的来源,却是她自己。要得到这颗心脏,她就必须先“死”一次。
在医学和法律上,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成立的命题!
除非……
一个可怕的、冰凉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缠上了顾淮之的心脏。
除非,有人,能够作为家属,在这份确认姜晚“死亡”(尽管在医学上她可能还靠仪器维持着生命体征)并同意取出她心脏的文件上……签字。
这个人,就是此刻拿着这份文件,浑身冰凉的——他。
第十一章:最后的抉择
顾淮之手里的文件夹,“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顺着墙壁,瘫软地滑坐到地上。
冰冷的瓷砖地面,刺骨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却远不及他心中万分之一冷。
他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
姜晚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从她泼出那杯红酒,说出那句“逼我跳楼”开始,她就已经走上了一条决绝的、不归的路。
她不要他的忏悔,不要他的弥补,甚至不要他的痛苦。
她要用这种最惨烈、最荒诞的方式,让他亲身体会,什么叫绝望,什么叫无能为力,什么叫……亲手葬送。
她给了他一个选择。
一个无比残忍的选择。
签下字,同意取出她的心脏,去救“她”。那么,在医学和法律上,他就是那个“杀死”她,用她的命去换另一个她(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换一个她存活下去的机会)的刽子手。
不签字,那么姜晚就会因为等不到心源,在不久之后自然死亡。
无论他怎么选,结果似乎都是一样的。
姜晚,都会死。
区别在于,是否由他顾淮之,亲手来执行这最后的“死刑”。
是否让他余生,都背负着这份无法挣脱的罪孽和梦魇。
“啊——!!!”
顾淮之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双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头发,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错了!他知道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
他愿意用一切来弥补!为什么连一个机会都不给他?!
医生和捐献协调员沉默地看着他,没有人催促。
ICU外的走廊,寂静无声,只有男人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在回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是踩在顾淮之心尖上的刀片。
他知道,姜晚的情况,等不起了。
第十二章:签字的笔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淮之才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两个窟窿,所有的情绪似乎都在刚才那场崩溃中燃烧殆尽了。
他弯腰,捡起了那份掉落在地上的《器官捐献知情同意书》。
纸张,重若千钧。
捐献协调员默默地将一支笔,递到了他的面前。
顾淮之看着那支笔,黑色的,很普通的一支中性笔。
就是这支笔,将决定姜晚的生死,也将决定他后半生的命运。
他的手,颤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笔。
眼前闪过无数的画面。
初见时,姜晚穿着白裙子,笑得像一朵清新的茉莉。
求婚时,她眼中闪烁的泪光和幸福。
后来,她日渐憔悴的脸,和看着他时,那充满失望与痛苦的眼神。
还有……浴缸里,那弥漫的血色……
最终,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三个月前,生日宴上,她泼出那杯红酒时,那双冰冷、决绝,带着一丝嘲弄的眼睛。
“你逼我跳楼的时候,可比现在勇敢多了。”
原来,真正的“跳楼”,在这里等着他。
这是一座她为他精心搭建的,名为“悔恨”的悬崖。
他别无选择。
颤抖的指尖,终于勉强握住了笔。
笔尖,悬在“家属确认签字”那一栏的上方。
那里,空荡荡的,等着他落下这罪恶的、无法挽回的一笔。
他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嘴唇干裂,毫无血色。
每一秒的迟疑,都像是在凌迟他的神经。
最终,他闭上眼,两行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砸在纸张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笔尖,落下。
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在那空白处,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顾淮之。
写完最后一笔,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笔从手中滑落,再次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踉跄着后退,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下去,将脸深深埋入膝盖。
完了。
一切都完了。
第十三章:手术进行时
签字之后,一切流程都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效率推进着。
姜晚被宣布符合捐献条件(尽管这在逻辑上充满悖论,但在既定的医疗和法律程序下,似乎被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处理了)。
她被推往手术室。
进行的是“心脏取出手术”,同时也是为受捐者姜晚进行的“心脏移植手术”的前半部分。
顾淮之像个游魂一样,跟在移动病床后面。
他看着姜晚苍白而安详的睡颜,仿佛她只是睡着了。
她知不知道,外面正发生着什么?
她知不知道,他刚刚签下了什么样的文件?
她……恨他吗?
应该是恨的吧。
恨到要用自己的死亡,来对他进行这场最后的审判。
手术室的门,就在眼前。
那扇门,像是隔绝阴阳的界限。
医护人员推着病床,即将进入。
“等等!”顾淮之突然嘶哑地开口。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向他。
他冲到病床边,想要最后再碰碰她,再和她说句话。
可是,他能说什么?
对不起?
还是,我爱你?
无论是哪一句,在此刻看来,都是如此的苍白和可笑。
他的手,最终只是无力地悬在半空,然后颓然垂下。
姜晚似乎有所感应,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但终究没有睁开眼。
她被推进了手术室。
厚重的大门,在他面前缓缓关上。
“手术中”的灯牌,亮起了刺目的红光。
顾淮之被隔绝在了外面。
他瘫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目光呆滞地望着那扇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里面正在发生的,血腥而残酷的一幕。
医生拿着手术刀,划开她的胸膛……
那颗曾经为他跳动过、爱过、最终也因他而停止过(前世)的心脏,被取出来……
鲜活地,跳动着,被放入冰冷的保存液中……
然后,被送入隔壁,另一个准备好了的手术室,那里,躺着另一个需要被拯救的“姜晚”……
不!
他不能再想下去了!
顾淮之痛苦地抱住头,发出如同困兽般的低嚎。
第十四章:门里门外
手术室内。
无影灯发出冰冷而明亮的光。
一切井然有序,医护人员各就各位,进行着术前最后的核对。
主刀医生看了一眼监护仪上姜晚的生命体征数据,又看了看旁边托盘里,那套专门用于器官获取的、锋利而冰冷的手术器械。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姜晚平静的脸上,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是一个极其特殊,甚至可以说是违背常理的案例。
但所有的文件齐全,法律程序上没有问题。家属(顾淮之)已经签字同意。
他们能做的,就是按照流程,完成这场注定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手术台的“移植”。
“开始吧。”
麻醉师已经就位。
就在针头即将刺入姜晚皮肤的那一刻。
手术室外。
顾淮之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僵坐在长椅上。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死死地盯着“手术中”那三个字,眼睛酸涩胀痛,却不敢眨一下。
他害怕一眨眼,那灯就灭了,然后医生走出来,告诉他一个他无法承受的结果。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他和姜晚的几个共同朋友,闻讯赶了过来。
“淮之!怎么样了?”有人急切地问。
顾淮之像是没听见,毫无反应。
“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听说晚晚需要心脏移植,怎么突然就有心源了?还说是……”问话的人顿住了,似乎也觉得难以启齿。
顾淮之依旧沉默,只是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朋友们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如同瞬间老了十岁的模样,再看看那亮着红灯的手术室,似乎也猜到了什么,面面相觑,最终都沉默了下来,陪他一起等待着。
空气,凝重得让人窒息。
第十五章:红灯熄灭
不知道过了多久。
可能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手术中”的灯牌,猛地熄灭了。
那刺目的红光消失的瞬间,顾淮之的心脏也仿佛跟着停止了跳动。
他猛地从长椅上弹了起来,因为起身太猛,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栽倒在地,幸好被旁边的朋友扶住。
手术室的门,被从里面推开。
主刀医生率先走了出来,他摘下了口罩,脸上带着手术后的疲惫,眼神复杂。
顾淮之挣脱朋友的搀扶,踉跄着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医生的胳膊,声音破碎不堪:“医生……怎么样?她……怎么样?”
他问的是谁?
是捐献者姜晚?还是受捐者姜晚?
或许,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医生的目光落在顾淮之苍白而急切的脸上,沉默了几秒钟。
这短短的几秒钟,对顾淮之而言,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终于,医生开口了,声音带着手术后的沙哑:
“顾先生……”
顾淮之屏住了呼吸。
“捐献者姜晚女士……在心脏成功取出后,已确认……死亡。”
轰——!
尽管早已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当亲耳从医生口中听到“死亡”两个字时,顾淮之还是觉得仿佛有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整个世界瞬间天旋地转。
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晕厥过去。
死了。
她真的死了。
被他亲手签下的那份同意书,送上了手术台,取出了心脏……
他杀了她。
他真的杀了她!
“不过,”医生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几乎要崩溃的思绪,“受捐者姜晚女士的心脏移植手术……非常成功。”
成功?
顾淮之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医生。
什么意思?
“新的心脏已经在受捐者体内开始自主跳动,生命体征正在逐步恢复稳定。”医生继续说道,“如果后续没有出现强烈的排异反应,她……应该可以活下来。”
活下来?
哪一个姜晚?
是那个签了器官捐献协议,选择“摆烂”,把选择权交给命运,最终命运却将笔交到了他手里的姜晚?
还是那个……即将拥有着一颗来自“她自己”的、健康心脏的姜晚?
顾淮之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处理这过于复杂和荒诞的信息。
一个姜晚,用死亡,换来了另一个姜晚的“生”。
那活下来的那一个……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姜晚吗?
第十六章:活下来的是谁?
几天后。
重症监护病房(移植后观察室)。
顾淮之隔着玻璃,看着里面躺在病床上,身上依旧连接着各种仪器的女人。
她的脸色不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的苍白,而是透出了一点微弱的血色。胸口的起伏,平稳而有力。
监护仪屏幕上,显示着她心脏跳动的曲线,规律,强健。
那是……一颗“崭新”的心脏。
来自于……她自己。
医生说她恢复得很快,超出预期,几乎没有出现明显的排异反应。仿佛那颗心脏,天生就应该属于这具身体。
可是,顾淮之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恐惧。
他不敢进去。
不敢面对她。
他不知道,当她醒来,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该说什么。
是庆幸她活了下来?
还是忏悔他杀了“她”?
活下来的这个,拥有着姜晚的记忆吗?
如果拥有,她会记得自己签下器官捐献协议吗?会记得是他顾淮之在同意书上签了字,“同意”取出她的心脏吗?
如果记得……那她醒来后,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
如果不记得……那活下来的,又是谁?
这些问题,像一个个解不开的死结,缠绕着他,让他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他像个幽灵一样,每天守在这扇玻璃窗外,看着里面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内心受着无尽的煎熬。
第十七章:苏醒
又过了几天。
顾淮之像往常一样,僵立在病房外。
突然,他看到病床上的人,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
紧接着,他看到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睛,睫毛颤动,然后,缓缓地……睁了开来。
那一瞬间,顾淮之几乎停止了呼吸。
他死死地盯着那双眼睛。
初醒时的迷茫,很快散去。那双眼睛,逐渐恢复了清明。
然后,她转动着眼珠,似乎是在打量周围的环境。
最后,她的目光,穿透了玻璃窗,落在了窗外那个形容憔悴、眼窝深陷的男人身上。
四目相对。
顾淮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那是……怎样的眼神?
平静。
太过平静了。
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没有大病初愈的虚弱,没有看到爱人的激动,甚至……没有恨。
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幽深,冰冷,不起丝毫波澜。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比陌生人还不如。像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一件……与她毫无关系的摆设。
顾淮之张了张嘴,想喊她的名字,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冲进去,想抱住她,想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活过来了。
可是,他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那双眼睛里的平静,比任何愤怒和仇恨,都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和绝望。
她记得。
她一定什么都记得。
记得他的背叛,记得他的冷漠,记得他的求婚,记得她泼出的红酒,记得她签下的捐献协议,也记得……他最后签下的那份,同意取出她心脏的同意书。
所以,她才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无爱,无恨。
只有彻底的……漠然。
第十八章:无声的结局
姜晚的恢复速度快得惊人。
连医生都称之为奇迹。
她很快从ICU转入了普通病房,又过了不久,就可以下床行走了。
顾淮之始终守在外面,但她从未允许他进入病房。
她通过律师,与他沟通。
律师带来的第一份文件,是解除婚约协议。
顾淮之看着那份协议,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麻木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份文件,是财产分割协议。姜晚将她婚前财产以及这三个月内她秘密投资获得的收益,全部划归到自己名下,并且要求分割顾淮之一半的婚后财产(尽管他们并未正式结婚,但存在大量共同投资和难以厘清的经济往来)。
顾淮之看都没看,直接签字。钱,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第三份文件,是一份声明,要求顾淮之永远不得主动出现在她面前。
顾淮之握着笔的手,剧烈颤抖,最终还是签了。
他明白,这是她对他的最终判决。
用他余生的悔恨和孤独,来偿还他前世今生,欠下的所有债。
她不要他的命,甚至不要他的痛苦作为陪伴。
她只要他……永远消失。
在她出院那天,顾淮之终于鼓足勇气,远远地跟在后面。
他看到她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服,身形依旧有些单薄,但步伐却异常坚定。
她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径直坐上了早就等候在路边的车,绝尘而去。
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
也带走了他世界里,最后的一丝光亮。
顾淮之站在原地,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他知道,他永远地失去了她。
以一种比死亡更彻底的方式。
第十九章:余生
五年后。
一栋偏僻的临海别墅里。
姜晚坐在面朝大海的露台上,手里捧着一本书,海风吹拂着她的长发,神情宁静。
她活了下来。
带着那颗属于“她自己”的心脏。
她也记得所有的事情。
前世的窒息与痛苦,今生的摆烂与抉择。
当她在手术台上,意识沉浮于生死边界时,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站在一片虚无的光中,对她微笑。
然后,转身,走向光芒深处,彻底消散。
而她,带着那份释然和了断,活了下来。
她不再恨顾淮之。
恨是一种太强烈的情绪,她已无力承载。
她只是选择,将他彻底从自己的生命中剔除。
就像切除一颗恶性的肿瘤。
偶尔,她会从财经新闻上看到顾淮之的消息。
他的公司做得更大了,但他本人却几乎消失在公众视野,据说变得深居简出,性格也阴郁了许多。
这些,都与她无关了。
她经营着自己的小事业,偶尔出海,大部分时间,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平稳地跳动着。
健康,有力。
仿佛从未经历过那些伤痛与波折。
第二十章:尾声·心跳
又过了很多年。
姜晚成了一个眉眼温和,气质沉静的老太太。
她资助了几个贫困的学生,其中有一个,立志要成为一名优秀的胸外科医生。
有一天,那个年轻的学生来看望她,和她讨论起一个医学伦理案例。
“老师,您说,如果一个人的心脏,移植给了另一个人,那活下来的那个人,会不会承载着捐献者的一部分……灵魂或者记忆呢?”
姜晚正在泡茶的手,微微一顿。
窗外,阳光正好,海面波光粼粼。
她抬起头,看向远处辽阔的海平面,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难以捉摸的笑容。
“谁知道呢?”
她轻声说,像是在回答学生,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或许,活下来的,只是一个选择了放下,然后继续前行的人。”
她将泡好的茶,递给年轻的学生。
茶杯温热,一如她掌心,那恒定不变的,生命的温度。
胸腔里,那颗健康的心脏,依旧在沉稳地跳动着。
咚。
咚。
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爱与死亡,关于绝望与重生,关于终结与开始的,
只有她自己,才能真正听懂的故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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