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绝 风有感
墨泼层霄压短檐,蕉声裂帛杂湘缣。
寒灯欲堕书窗湿,犹抱空枝作蝶黏。
这首七绝以惊心动魄的风雨为幕布,勾勒出一幅极具现代性的精神守望图。诗人摒弃传统咏物诗的含蓄委婉,开篇即以"墨泼层霄压短檐"的强烈视觉冲击破题。"墨泼"二字将乌云具象化为泼墨画作,既保留水墨意境又暗含暴力美学;"压"字更强化了天空对人间居所的压迫感,短檐在宏大的自然伟力前显得如此脆弱,这种悬殊对比恰似现代人在命运风暴中的生存写照。
次句"蕉声裂帛杂湘缣"堪称听觉艺术的杰作。芭蕉叶在狂风中撕裂的声音("裂帛")与湘妃竹帘的摇曳声("杂湘缣")交织,形成多声部的自然交响。诗人巧妙运用纺织意象——帛与缣皆是古代高档织物,却在风暴中支离破碎,这种精致与暴烈的碰撞,隐喻着文明与野蛮的永恒角力。声音在此不仅是自然现象的记录,更成为精神震颤的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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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句"寒灯欲堕书窗湿"将视角拉回室内,营造出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摇摇欲坠的灯火与潮湿的书窗构成双重脆弱意象:灯光象征着微弱的希望,窗户代表心灵的窥视孔,而"湿"字既写实雨痕又暗喻情绪浸润。这个充满包豪斯式极简美感的画面里,每个元素都在承受极限考验,恰如现代人在物质与精神双重挤压下的生存状态。
结句"犹抱空枝作蝶黏"陡然上扬,在绝境中绽放出惊人的精神光芒。寒枝上的枯蝶(或喻诗人自己)本应是风暴中最易凋零的存在,却以"抱"这个主动姿态完成对苦难的超越。蝶与枝的关系耐人寻味——既非依附也非对抗,而是以脆弱的粘连对抗强大的离心力。这种存在主义式的坚守,让人想起里尔克笔下"挺住就是一切"的箴言。
全诗通过墨云、蕉声、寒灯、空枝四个意象群的层层递进,在方寸之间构建起微观宇宙的史诗。诗人不满足于单纯的风雨描写,而是将自然现象转化为精神隐喻:墨云是时代阴影,蕉声乃内心啸叫,寒灯系文明火种,空枝则象征着存在本身。在解构与重建的辩证中,这首小诗完成了对现代人生存困境的深刻观照——即便身处价值崩塌的飓风眼,仍要以蝶的姿态守护最后一丝飞翔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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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绝 风归去
飓回岭海复澄明,万里风波一叶轻。
过尽狂澜归浩荡,新礁犹带老龙腥。
这首七绝以飓风过境为叙事框架,勾勒出一幅从狂暴到澄明的精神图景。首句"飓回岭海复澄明"以雷霆之势开篇,"飓回"二字如镜头急速拉远,将肆虐的飓风(岭海特指岭南海域,自古多飓风)置于宏大的地理坐标中。而"复澄明"三字转折惊人——风暴眼中心的诗人不仅见证肆虐,更捕捉到风暴过后的瞬间澄澈,这种从毁灭到新生的转换,恰似存在主义哲学中"向死而生"的辩证过程。
次句"万里风波一叶轻"将视角从宏观拉入微观。"万里风波"延续首句的壮阔,而"一叶轻"却突然聚焦于一片轻盈的叶子(或隐喻诗人自身)。这种极致的对比形成强烈的张力:在浩瀚风波中,个体生命既显渺小如叶,又因"轻"字获得超越重负的灵性。苏轼"纵一苇之所如"的旷达与庄子"逍遥乎无为之业"的哲思在此交融,展现了中国文人面对自然伟力时特有的精神姿态。
转句"过尽狂澜归浩荡"完成风暴叙事的戏剧性转折。"过尽"二字如长镜头缓缓推移,记录狂澜退潮的全过程;"归浩荡"则揭示风暴本质——看似破坏性的狂澜终将回归大海的浩荡常态。这种对自然规律的深刻认知,暗合道家"反者道之动"的宇宙观。诗人站在时间维度上审视风暴,发现所有激烈的动荡不过是天地呼吸的一个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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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句"新礁犹带老龙腥"陡然沉入海底视角,以超现实意象收束全诗。"新礁"是风暴留下的地质印记,而"老龙腥"则激活了深海神话的记忆——龙作为传统文化中的水神,其腥味既是破坏的余韵,也是生命力的残留。这个充满海洋气息的结尾,将物理空间的风暴转化为文化记忆的沉淀,新与旧、坚硬与腥涩的矛盾统一,恰似创伤后形成的精神铠甲。
全诗通过"飓回-风波-狂澜-浩荡"的意象链条,在二十八字间构建起完整的自然哲学体系。诗人不满足于单纯的风暴描写,而是将海天动荡转化为精神修行的隐喻:飓风象征生命中的剧烈震荡,澄明代表顿悟后的清明,一叶轻舟暗喻超然物外的心境,老龙腥则是历史创伤的永恒印记。这种将自然现象升华为精神图腾的创作手法,使这首小诗超越了传统咏物诗的范畴,在当代语境下重新诠释了"天人合一"的古老智慧——唯有经历过风暴的洗礼,才能真正理解澄明的珍贵;只有直面过深渊的黑暗,才会珍惜海面的波光粼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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