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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手的艺术》
医院走廊的日光灯,总是把时光照得惨白。我望着母亲鬓角新生的白发在灯光下泛着霜色,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槐花飘香的夜晚。
外公拄着拐杖站在老槐树下,烟斗的火光在夜色里起起落落,像夏夜的萤火。"丫头,"他对着泪眼婆娑的母亲说,"你十六岁那年,踩着缝纫机扎穿手指的时候,可曾怨过我?"
母亲的啜泣戛然而止。月光透过槐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
那些被岁月尘封的画面忽然鲜活起来——年轻的母亲坐在缝纫机前,鲜血染红了绷带,却倔强地不肯抬头。外公就站在现在这个位置,背着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
"路啊,终归要自己走。"外公的烟斗指向我,"你当年若不去省城,怎会遇见他爸?又怎会有这个倔丫头?"
夜风送来槐花的甜香,混着烟草的苦涩。我看见母亲紧绷的肩膀渐渐松弛,像终于卸下千斤重担。
而今夜,在这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里,轮到我体会这种松手的滋味。母亲是为了给我送落下的申报材料,在雨天的台阶上滑倒的。石膏裹着她的右腿,却裹不住眼里的笑意。
"你创业失败那会儿,"母亲忽然说,"我天天守着电话,等你开口求助。"
我怔住了。原来我自以为的独立,始终有双眼睛在暗处守望。
"后来想通了,"她轻轻拍着石膏,"就像你外公说的,有些南墙非得自己撞。"护士推着换药车经过,轱辘声在走廊里回荡出空旷的回音。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洗过湿漉漉的柏油路,泛起细碎的银光。我忽然明白,爱原来是一场接力——外公松开母亲的手,母亲松开我的手,而我终将松开未来某个小生命的手。
每一代人都在学习同样的功课:如何含着泪微笑,如何攥紧拳又松开,如何把牵挂化作目送。就像此刻母亲哼起的外公最爱的小调,在午夜的医院走廊里,轻轻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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