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8月的一个深夜,朝鲜老秃山的猫耳洞外,硝烟混着腐殖质的酸臭味四处弥漫。
志愿军战士倪祥明躺在草席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白日里,他把一张用美军烟盒纸裁成的小卡片,交给了指导员。
那是他的入党申请书,只有三句话二十来个字,却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写下的政治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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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导员说组织会考虑,但能不能批还没准信。
这句话像块小石头,在倪祥明心里荡起了圈圈涟漪。
他索性披起湿漉漉的军装,打算去替本该下半夜上岗的战友小李。
那时候的他绝对想不到,这一起身会让整条防线从沉睡中惊醒,更会把自己的名字永远刻在共和国的英烈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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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命壮丁的逆袭信仰在苦难中萌芽
1925年,倪祥明出生在河南杞县一个佃农家庭。
贫瘠的黄土地养不活一家人,却早早让他的双脚磨出了老茧。
16岁那年,他被国民党军抓了壮丁,麻袋一套,像抬牲口似的扔进了运输连。
旧军队里的日子,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一点不为过。
克扣粮饷是家常便饭,鞭打辱骂更是日常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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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他试着逃跑,被抓回来后吊在梁上打得皮开肉绽。
奄奄一息的时候,他第一次听到了红军的故事那支部队不欺负穷人。
1947年,刘邓大军挥师南下解放了杞县。
倪祥明趁乱带着一身伤疤跑到解放军征兵处,只说了一句“想让穷人都吃饱饭”。
就这一句大白话,让指导员破格收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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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只是找个能活下去的地方,没成想,这成了他人生的转折点。
此后几年,他跟着部队转战淮海、渡江,一直打到福建。
解放上海时,他立下过一次集体二等功,却从不跟人提个人荣誉。
1950年冬天,部队在鸭绿江畔集结,准备入朝参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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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祥明第一个写下请战书,上面写着“我这条命是共产党捡回来的,该我去护别人的命了”。
从被欺压的壮丁到主动请战的战士,这中间的转变,全靠心里那份对“不欺负穷人”的信仰支撑。
烟盒当纸写誓言深夜遇袭勇反击
入朝后,倪祥明所在部队一直守在一线阻击敌人。
老秃山海拔不足300米,却是敌我争夺的关键据点。
美军一旦拿下这里,就能俯瞰我军的纵深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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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7月起,敌我双方的拉锯战变得愈发惨烈,阵地上别说像样的书写纸,就连块完整的布片都难找。
8月12日下午,连里传来消息,说可以补报党员发展对象。
倪祥明摸出自己珍藏的派克钢笔,那是解放福州时从蒋军一名少校营长身上缴获的。
笔有了,纸却成了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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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班战士周元德递给他一个从美军尸体上捡来的“LUCKYSTRIKE”烟盒,撕掉铝箔内衬后,刚好能写几行字。
在文化教员的帮助下,他把三句话誊在烟盒背面:“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愿为穷人打天下,愿为朝鲜人民流尽最后一滴血。”
指导员收下了这张皱巴巴的“申请书”,却告诉他还需要考验。
倪祥明把“考验”这两个字在心里翻来覆去想了一整晚,怎么也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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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3日凌晨3点20分,月亮被乌云遮得只剩一圈毛边。
倪祥明踩着没膝的泥浆,沿着交通沟往2号哨位走,心里还默念着“考验”二字。
就在距离哨位十来米远的地方,他隐约听见山沟底传来金属轻碰的“咔哒”声那是美军M1步枪弹仓关合的动静。
他立刻贴住沟壁屏住呼吸,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三十余名美军头戴钢盔、嘴咬匕首,成散兵线向阵地腰部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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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主阵地上除了哨兵,其余战士已经连续抢修三天工事,早就极度疲劳。
一旦敌人摸入交通沟,后果不堪设想。
倪祥明没有退路。
他猛地拉响手中的防身手榴弹,朝敌人队形中间投了过去,同时用河南腔吼出破锣般的“敌袭”。
爆炸的火光像闪电撕破夜空,手榴弹破片炸倒了美军先头班三四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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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立刻散开,用冲锋枪、卡宾枪向我阵地盲目扫射。
倪祥明趁爆炸的烟雾滚回交通沟,抱起一挺捷克式轻机枪,对着沟口打出整整一梭子,硬生生把敌人的第一波冲击压在了沟底。
血浸誓言殉国七十年精神永传
枪声惊醒了沉睡的阵地。
三排长王铁柱提着冲锋枪从防空洞冲出,刚跃上堑壕,就被敌人狙击手的点射击中左胸,倒在距离倪祥明三米远的地方。
倪祥明爬过去抓住排长的枪,继续向敌人扫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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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连主力进入阵地,正面火力渐渐稳住。
倪祥明却判断,敌人敢夜间偷袭,肯定有后续梯队,正面硬顶不是长久之计。
他向连长建议,自己带两个人摸去侧翼,把敌人的后路抄了。
得到批准后,他喊上周元德和机枪手李凤来,三人带着一挺轻机枪、四颗手榴弹,顺着交通沟左侧爬出百米,绕到了山沟反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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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所料,美军一个五人火力组正架起60毫米迫击炮,准备对我主阵地实施压制。
倪祥明示意大家进行无声战斗。
三个人同时扑上去,一阵枪托、刺刀、工兵铲的混战后,五名美军被全部解决,迫击炮和报话机也被炸毁。
可枪声也暴露了他们的位置,美军第二梯队约二十人掉头过来围攻。
混战中,一名美军用M4刺刀捅进了倪祥明的右腹,肠子当即溢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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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手捂住伤口,一手抡起工兵铲,将对方头颅劈裂。
周元德背起他就往回跑,他却把那张已经被鲜血浸透的烟盒塞回上衣口袋,喘着气说“别管我,把炮毁了”。
美军越围越近,倪祥明心里清楚,再拖下去三个人都得牺牲。
他掏出最后一颗苏制反坦克手雷,用牙咬开保险,侧身滚进一条天然石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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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敌人靠近后,他猛地起身,高喊“中国共产党万岁”。
爆炸声震得山谷嗡嗡作响,十多名美军被炸翻,倪祥明也倒在了血泊里。
周元德和李凤来借机脱险,与主阵地形成交叉火力,最终把残敌击退。
战斗结束后,战友们在阵地上找回倪祥明的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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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右手仍死死攥着那只被血浸透、还被弹片削去一角的“LUCKYSTRIKE”烟盒。
指导员整理遗物时发现,烟盒背面那三行小字已被血染成褐色,却依然清晰可辨。
1952年9月15日,师党委追认倪祥明为中国共产党正式党员,还记了一等功。
志愿军总部授予他“二级英雄”称号,他所在的班被命名为“倪祥明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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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3年10月,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授予他“朝鲜国旗勋章”。
同年冬天,杞县人民政府把倪祥明出生的村子改名为“祥明村”,还在村口种下32棵白杨,象征他牺牲时的32岁虚年。
如今,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的抗美援朝展厅里,那只带着弹孔与血迹的烟盒静静躺在聚光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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