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家镇的春天是从堤坝上的柳絮开始的。钱大宝站在镇政府二楼的窗前,看那些飞絮如雪,忽然想起去年此时,刘洁莹就是抱着一沓材料从这堤上走来,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胀,像只初涉人间的白鹭。
“钱镇,水利站的报表。”她第一次进他办公室时,手指在门框上停留了三秒。阳光斜打在她脸上,绒毛清晰可见。
如今钱大宝的办公桌上,还压着那张“全省优秀乡镇干部”的奖状证书。他常拍着这张证书对来访群众说:“我老钱在固家镇十几年,对得起天地良心。”
良心有时会疼。特别是当刘洁莹在镇卫生院走廊里拉住他衣袖时:“你说过要调我去市里的...”
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年轻肌肤特有的气息。走廊尽头,他妻子正带着孩子来体检——这是上周纪委谈话时,他没能说出口的细节。
纪委老赵拿来举报信那天,窗外正在举办钱大宝主导的“春耕动员会”。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刚刚做完报告,话筒里的余音还未散尽。
“钱大宝同志,”老赵推过一沓照片,“认识这个姑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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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上,刘洁莹独自坐在人民医院妇产科门口,手放在小腹上。拍照时间是三个月前,正是他承诺“一定解决”的那个下午。
更多证据如堤坝下的蚁穴,在调查中显露:他签给表弟的工程合同,他批给连襟的扶贫项目,还有他让刘洁莹修改的七笔账目。最后一笔,是给某个美容院的转账,备注“办公用品”。
庭审那天,固家镇来了不少群众。钱大宝看见人群里的老文书,这个曾被他骂“思想僵化”的老头,此刻正默默望着他。他突然想起多年前的某个深夜,他们一起在堤坝上抗洪,老文书递给他半个冷馒头说:“钱镇,守住大坝就是守住良心。”
如今堤坝完好,良心却溃了。
刘洁莹没有出庭。她去了更南边的小城,在某个街道办事处重新开始。偶尔在新闻里看到“固家镇新貌”的报道,她会轻轻关掉电视。
春天又来了。新任镇党委书记带队清理河道时,在堤坝石缝里发现一枚生锈的钥匙——这是钱大宝藏匿某些票据的地方。年轻人随手把钥匙扔进河里,激起一圈涟漪。
河水依旧东流,带着柳絮和往事的碎屑,沉默地奔向远方。对岸的新楼群正在拔地而起,塔吊的手臂在云朵间划出崭新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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