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汉代的渔阳郡、雍奴县,到唐代的武清县、靖海县,它们都是天津平原的一部分,并不能代表整个天津。那么,天津从何时开始有了自己的名字,这个名字又是从何而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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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界河边的沉睡岁月
若时光倒回唐末,天津平原该是个被战火反复揉皱的纸团。藩镇割据时,这里不过是兵家路过时踩歪的马镫。
到了宋辽对峙,更成了扎在两国咽喉的一根刺——大清河到海河一线,被生生劈成“界河”。
《宋史·地理志》有载,河北路当年在天津平原布下“泥沽寨”“独流东寨”等七八个军事据点。
寨墙上的宋辽旗幡换了一茬又一茬,可河两岸的庄稼始终长得蔫头耷脑——谁有心思种地?守寨的士兵蹲在土垛上啃棒子面的干饼子,看对岸辽兵牵马遛弯儿,日子比界河的水还浑。
界河是宋人挖的“心理防线”:把塘泊洼淀连起来,搞出一片“深不可行舟,浅不可徒涉”的烂泥滩,说是天堑,倒更像老天爷随手画的警戒线。
这浑水里泡着的,是天津平原最漫长的休眠期:漕运的船桨歇了,西北贸易的驼铃哑了,连海风刮过都带着一股铁锈味。
二、中都的胃口与漕运的愁
大金朝海陵王完颜亮是位狠角色。1153年他迁都燕京,改名“中都”。
《金史·海陵纪》里写他“厌会宁府之陋,欲迁燕以图南”。可新家刚落成,麻烦就来了——这北方都城像个饿急了的壮汉,兜里银钱不少,却没处买粮。
“中都的米缸,全靠漕运填。”
金中都遗址的残碑上刻着这话。可中都偏是个“旱鸭子”,坐落在华北平原北端,离最近的海港也有千里。
完颜亮想起《隋书·炀帝纪》里那条“引沁水通涿郡”的永济渠,虽已淤得只剩半条河,总比没有强。于是金廷砸钱重修,征调民夫疏浚河道,把山东河北的粮食顺着水路送进中都!
天津平原的命运,也被这条老河拽上了快车道。
界河边的泥沽寨拆了,守寨的士兵放下长矛,改扛漕运的旗子;独流北寨的夯土墙塌了,原地垒起装粮的仓廒。天津平原不再是前线的“寨”,倒成了南粮北运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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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淤塞的河道与新生的直沽港
从隋到金,五百年匆匆而过,永济渠彻底老了。
(一)漕河成了“肠梗阻”
从1165年再次启用到1205年,四十年光景,它被黄河泥沙喂成了“肠梗阻”。金章宗完颜璟看着奏报直拍桌子:“每年春秋两季运粮,少则几十万石,多则上百万!这河道再废了,朕的御膳房要喝西北风?”
他亲自跑到霸州巡察,蹲在河边戳了戳发黑的淤泥,下了死命令:征调六千军夫,重修河道!
《金史·章宗纪》载:“泰和五年,以故漕河浅涩,遣官征调军夫六千人,开浚新河。”说的正是此事。
(二)“直沽”是谁取的名
虽然河道淤塞,但天津平原又迎来了转机。
工匠们以直沽为中心,拿铁锨和扁担画出两条新水道:
南段从静海独流出发,过柳口(今杨柳青)拐个弯,直扑海河源头的直沽,这段叫“卫河”;
北段从直沽接入笥沟(今北运河),往通州、中都跑,这段叫“潞河”。
两条河在三岔河口汇作一股,活脱脱把直沽变成了漕运的心脏。
“直沽港”就这么蹦进了史书。名字是老百姓喊出来的——船工蹲在船头啃煎饼,含糊不清地说:“这地儿直溜溜对着海河,不用绕弯儿,就是一条直沽!”
元代《析津志》把这名字写进了书里:“直沽港在海河之滨,军民杂处,为漕运要冲。”
(三)“信安海堧”是何地
自金章宗以后,直沽港就成为金国漕运的重要枢纽,成为直插金国心脏的输血管。这是三岔河口第一次被世界瞩目。
由于当时河海运输之盛,还催生了一个新的地方——信安海堧(ruán)。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呢?且从当时的运粮盛况说起:
由于漕船船身较大,自海上驶来先到一个叫“信安海堧”的地方卸货集中,转成适宜河道行驶平底小船,才能进入河身较窄、河水较浅的笥沟(今北运河),再溯流而上至通州入闸,进入中都。也就是说,货物到信安海堧中转,十余日便可抵达中都。
信安海堧到底在哪里呢?
其一,“堧” 原本指城郭、宫庙或河边的空地或田地,海堧当在入海口的一块空地。
其二,漕船在此转运,这与直沽港的功能重叠。
其三,货物不仅在此换船,还要转道北上,这与三岔河口的地理位置和功能又吻合。
因此可以推测,信安海堧大致在今古文化街一带,三岔河口一带。今天的天后宫正殿上仍悬有“垂佑瀛堧”的匾额,其中堧当指信安海堧。
(四)从煎饼香中醒来
直沽的清晨,是从煎饼香中醒来的。
煎饼摊支在信安海堧的高坡上。
2006年天津古文化街考古队挖出来金代海运码头遗迹,平底漕船的残骸、刻着“军粮经纪”的木牌,还有半瓮没吃完的黄豆,全搁在那摆着。
王嫂揉着面,看河面上的雾气慢慢散:“张阿爹,来套煎饼,多放葱!”
穿粗布短打的张阿爹放下肩上的粮袋,抹了把汗——他是泥沽寨的老军户,现在跟着儿子在码头卸粮:“昨儿那船是从登州来的,装了满满当当的绿豆!”
王嫂笑着摊开煎饼,绿豆浆在铁板上滋滋响。这“河摊煎饼”是金代直沽的老手艺,《津门杂记》里写“船工晨起,必食煎饼就葱,以充一日之力”,您瞧,八百年前的吃法,现在还没变。
不远处的船工号子撞过来:“嘿哟嘿,拉纤上河坡哟——”
几个赤膊的船工拉着平底小船往笥沟走,船底擦着河底的泥,溅起细小的水花。船头绑着个布袋,里面装着王嫂送的煎饼,算是码头的“福利”。
孩子们是最闹的。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追着运粮的驴车跑,手里举着块刚买的糖瓜:“直沽直沽,运粮不堵!”
驴车夫笑着甩了个响鞭,驴屁股后面冒着白烟,把孩子逗得直跳脚。
旁边卖鱼的举着条刚捞上来的鲫鱼喊:“小丫头,给你家娘带条鱼,熬汤补身子!”
更远处的商栈前,留着大胡子的波斯商人正跟伙计比画。大胡子掏出一袋子波斯银币,要换茶叶带回去。伙计捧着本破破烂烂的账本,用半生不熟的粟特语喊:“五文钱一斤茶叶,十文钱一匹绢!”
波斯商人摇头,从怀里掏出块水晶,放在账本上:“这个换,够不够?”
码头的风里混着煎饼香、鱼腥味、香料味,还有漕粮的干草味。老槐树底下,几个老人坐在石墩上晒太阳,看着往来的人群掩不住笑容。
“以前这儿连个卖糖人的都没有,现在倒成了热闹的地界儿!”其中一个摸了摸怀里的铜锁——那是他从旧寨子里捡来的,锁孔里还塞着当年的军符碎片:“咱这直沽,算是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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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兴盛背后的暗涌
可直沽港的春天太短了。
金章宗重修河道没几年,朝堂上就开始风起云涌了。权臣胡沙虎的党羽蠢蠢欲动。1215年金中都被蒙古军攻破,直沽港的粮船断了线,曾经热闹的码头渐渐冷清下来。
今天在三岔河口的老码头上,看现代的游船划过水面。旁边立着块“天津古渡口遗址”碑,刻着“金代直沽港起始处”。
这里曾是被战火唤醒的孩子,刚学会走路,就要面对更大的风雨。但那些在三岔河口扛过粮袋的人,那些在信安海堧转过货物的商队,那些把“直沽”二字刻进船板的老匠,早已在这片土地上种下了根。
后来的人会说“先有直沽寨,后有天津卫”,可他们会忘了,更早的时候,这里叫“直沽港”。是它,用漕运的水,用贸易的风,把天津的名字,吹进了历史的褶皱里。
这,大概就是历史最幽默的地方:你以为只是挖条河、建个港,却在不经意间,给一座城写了序章。
【历史锚点】
界河寨:《宋史·地理志》载河北路“泥沽寨”“独流东寨”,实证宋辽对峙时天津平原的军事属性;
永济渠:《隋书·炀帝纪》记大业四年开凿“引沁水通涿郡”,为金代重修提供历史依据;
信安海堧:2006年古文化街考古出土金代“军粮经纪”木牌、平底漕船残骸,印证漕粮中转功能;
直沽港:元代《析津志》首次提及“直沽”,说明名称由民间约定俗成;
河摊煎饼:《津门杂记》载金代船工“晨起食煎饼就葱”,今大直沽仍保留此传统;
波斯银币:1976年东郊出土金代波斯银币,实证直沽港海外贸易的存在;
三岔河口遗址:现立“天津古渡口遗址”碑,标注“金代直沽港起始处”;
大直沽地名:今“直沽街”“沽上人家”为1982年天津市历史文化街区,延续金代聚落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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