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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河畔社区的帕特里夏·多斯桑托斯(Patrícia dos Santos)曾确信,她的长女露娜(Luna)将由经验丰富的助产士祖母帮助接生。产前检查显示妊娠一切正常,医生告知她完全可以在家中进行顺产。但孕期就是如此——有时并发症会在最后一刻出现。
而这个“最后关头”来得再糟糕不过。当帕特里夏临产时,担任助产士的祖母发现胎儿已转为臀位。更令人不安的是,帕特里夏的身体似乎出了问题——她必须被送往市医院进行剖宫产手术。但他们居住的圣卢西亚·杜卡图里社区地处特费湖(Tefé Lake)畔,交通极为不便。
时值2023年9月,亚马逊地区正遭遇有记录以来最严重的干旱之一。几乎同时,大量粉红河豚在特费湖死亡,使该地区干旱问题引发媒体关注。
在社区前方,居民日常通行的河道已然干涸。因此人们不得不长途跋涉至有少量水源的地点,那里停泊着小船,可将人送往驶往特费市的大船。但这耗时过长且令人精疲力竭。“我和女儿根本撑不到,因为我已疲惫不堪,而她反应迟钝。她的心脏本就虚弱,我全身剧痛,”帕特里夏向Agência Pública透露。
于是她选择了另一条艰难却看似更快的路。一位表亲提出用摩托车载她走新开通的土路,这条路连接社区与阿尔瓦拉伊斯市中心。帕特里夏从未走过这条路,但决定冒险一试。
在祖母的扶持下——老妇人也爬上摩托车,坐在她身后充当护盾——忍着剧痛,帕特里夏颠簸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抵达市区。“那段路程令人胆战心惊。我不断向上帝祈求力量。但越往前走,越觉得路途漫长,”她回忆道。数次剧痛难忍时,她不得不跳下摩托车,以为孩子就要在这条土路中央降生。
但露娜最终在抵达医院后才降生——通过精密手术分娩时,帕特里夏才发现子宫肌瘤阻塞了产道。
在气候混乱中诞生并非露娜的专属故事,这也不太可能是她一生中唯一的极端事件。事实上,这已非首次。2024年,当她仅一岁时,亚马逊地区遭遇了更为严峻的干旱。“露娜年纪尚小,却在酷暑中饱受煎熬,”帕特里夏回忆道,“我们沿着那条该死的土路辗转奔波,只为进城购买食物——当地物价已高得离谱。”
多项科学及儿科研究表明,这种情况预计将成为全球数百万儿童共同面临的更普遍现实。
最脆弱群体
英国医学期刊《柳叶刀》(The Lancet)10月28日发布的报告指出,全球范围内受热浪影响最严重的群体是1岁以下婴幼儿和65岁以上老年人。
这份由世界卫生组织(WHO)及150余家机构联合发布的《2025年健康与气候变化倒计时报告》显示,去年全球1岁以下婴儿遭遇的热浪天数创历史新高,平均经历的热浪天数几乎是1986至2005年年均水平的五倍。2024年,婴儿平均经历了20.5个极端高温日。
该数据令人震惊,因为婴幼儿身体的散热机制尚未完全发育。他们无法像成人那样排汗,极端情况下可能导致肾衰竭、抽搐、昏迷甚至死亡。
若全球变暖按当前速度持续——在现有减排计划下本世纪末将升温2.7°C——2020年后出生的世代将终生遭遇前所未有的气候极端事件。
这份由国际非政府组织“救助儿童会”(Save the Children)今年发布的文件发出警示。该文件汇编了包括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评估在内的一系列科学研究,重点揭示气候危机对儿童的影响。
2021年,该组织基于另一项类似科学评估推算:2020年出生的儿童将经历比1960年代出生的祖父母多出2至7倍的气候灾害。
在他们的一生中,平均将遭遇两倍于祖辈的森林火灾、2.8倍的农作物损失风险、2.6倍的干旱、2.8倍的洪水以及近7倍的热浪侵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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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将是成长于极端事件包围中的世代。
数月前巴西儿童科学中心(NCPI)发布的报告也强化了这一警示。该中心由巴西玛丽亚·塞西莉亚·索托·维迪加尔基金会牵头,致力于产出并传播巴西幼儿发展科学知识,为制定相关公共政策提供依据。
科学研究表明,人类生命早期(出生至6岁)对儿童发展和健康至关重要,其中孕期至2岁尤为关键。因此,孕妇承受的压力可能影响胎儿发育。
该阶段遭遇的各类冲击——从暴力到饥饿、心理创伤到污染、被迫迁徙到亲人离世——都可能造成终身影响。美国哈佛大学全球健康与人口系主任、NCPI报告协调人玛西亚·卡斯特罗(Márcia Castro)指出,气候变化加剧了脆弱性困境。
“某些气候效应会触发炎症反应,导致儿童身体发生改变,这些改变将延续至成年和老年期,与心血管疾病、糖尿病及肥胖症密切相关。” “这些疾病不仅是巴西,更是全球的主要致死原因,”她解释道。
“我们的使命在于揭示:婴幼儿期是一切的起点。聚焦气候危机是因为——若说不平等已剥夺了儿童早期部分潜能,那么气候问题则如雪上加霜,使所有问题雪上加霜。” 玛尔西亚·卡斯特罗接受Agência Pública电台采访,参与播客节目《早安,世界末日》录制,该节目于10月30日播出。
最令人忧虑的是从怀孕开始的最初1000天,因为这是发育的关键期——无论是器官形成还是大脑神经元突触的建立都处于高峰阶段。这个阶段对外部影响极其敏感。
“不仅是气候问题,毒性压力和暴力同样构成威胁。而某些因素还会因气候变化而加剧——例如儿童失去家园被迫迁徙,或面临无家可归、缺乏托育服务、暴露于极端脆弱环境等状况。整个突触形成过程将无法正常进行,最终导致认知能力、运动能力及行为发展受损。”卡斯特罗解释道。
风险远不止于此。美国儿科学会十年前就预测,88%因气候变化加剧的疾病将影响5岁以下儿童。
该机构同时指出,儿童健康已受到多重威胁:热应激加剧、空气质量恶化、气候敏感性传染病模式改变、极端天气事件的生理心理影响,以及脆弱地区粮食不安全问题。
蚊媒疾病的威胁也在加剧。《柳叶刀倒计时》报告显示,自1950年代以来,巴西登革热传播风险已上升108%。该数据涵盖全体人口,不仅限于儿童群体。
在西班牙马德里弱势未成年人接待中心工作的巴西儿科医生路易莎·梅内泽斯(Luisa Menezes),同时警示了所谓“气候焦虑”的风险。
该中心收容着遭遇暴力、流离失所等各类困境的儿童,但梅内泽斯指出,在欧洲遭遇极端热浪期间,她接诊了大量中暑脱水的患儿——当整个家庭被迫逃离无法适应高温的住所时,这类情况尤为突出。
2024年10月,她回忆起照顾西班牙瓦伦西亚市强风暴灾民的艰辛——这场灾难引发的洪水已造成200多人死亡。一些失去家园和/或亲人的儿童被送往梅内泽斯工作的中心:“儿童的健康成长依赖于健康、营养和家庭安全的基石。这不仅需要情感联结的日常维系,更需要地理环境的稳定。当孩子失去家园时,他们会陷入极度困境——因稳定根基的崩塌而充满不安与失序。”
失去上学机会同样会引发类似危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UNICEF)调查显示,去年近2.5亿儿童因气候危机中断学业。在巴西,这一数字高达117万,主要源于南部的巴西南里奥格兰德州逾2000所学校遭洪水侵袭——该州497个城市中有478个受灾,185人丧生。
在洪水间隙中生存
去年五月巴西南里奥格兰德州灾难性洪水中诞生的婴儿故事令人震撼。许多孩子出生后甚至没有机会回家。
玛努(Manu)便是如此。这位婴儿几乎在州府阿雷格里港的避难所降生。当时怀胎九月的母亲拉斐拉·库尼亚·布里托(Rafaela Cunha Brito),因居住的埃尔多拉多杜苏尔市整条街道被洪水吞没,不得不乘船从家中撤离。她失去了所有家当。
当时两岁的长女伊莎贝利(Isabelli)与婆婆被分开安置,送往一所学校改建的避难所。
该场所专为妇女儿童设立,因洪水后混合避难所曝出性侵事件而启用。这再次印证了气候变化对儿童青少年的残酷影响。
2024年5月20日,在州内被洪水淹没约三周后,拉斐拉抵达避难所时宫口已开五厘米。当时志愿在学校服务的维多利亚·科斯纳(Victória Koszinski)回忆道,助产士刚来得及为她接生,她就被紧急送往医院——维多利亚后来成为了玛努的教母。
然而拉斐拉因接触洪水感染尿路感染,病菌最终传染给胎儿。玛努出生后头十天都在新生儿重症监护室度过。拉斐拉白天陪护在医院,夜晚则返回避难所与伊莎贝利同眠。即便婴儿出院后,她们仍在学校生活了一个多月。
这并非这个家庭首次遭遇极端事件。2023年11月,埃尔多拉多市遭遇洪灾时,当时已怀有身孕的拉斐拉回忆起不得不撤离家园的场景:洪水漫至膝盖,她背上还背着年长的女儿伊莎贝利。这并非最后一次:2025年6月,洪水再度侵袭这座城市。虽不如前一年严重,但洪水仍涌入她们家中。
为保障孩子健康,拉斐拉决定将玛努托付给教母维多利亚,在阿雷格里港暂住16天。而此时4岁的伊莎贝莉已对雨水产生恐惧。“家里有本迈阿密图册,有海洋照片。她看到就指着说‘洪水’,”教母描述道。拉斐拉补充道,每逢降雨,大女儿便会焦躁不安,总提起那些“被洪水冲走”的旧物。
马塞洛·丰图拉(Marcelo Fontooura)与安娜·塞西莉亚·努涅斯(Ana Cecília Nunes)夫妇去年在洪水中迎接长子若阿金(Joaquim)降生时,同样历经磨难。虽然他们居住的阿雷格里港街道未被淹没,但2024年5月初暴雨刚开始时,整栋楼的供水就被切断了。他们整整18天没有水可用。雪上加霜的是,他们还收留了一位被迫逃离家园的朋友。
预产期本在5月22日前后,但或许是环境压力所致,安娜·塞西莉亚的血压开始攀升。“我不断念叨着‘若阿金,再等等。若阿金,再等等’。但每晚看新闻后都辗转难眠,紧张得反复测量血压,数值总是居高不下。”安娜回忆道。
近三周时间里,她一边与腹中胎儿“协商”,一边目睹阿雷格里港的混乱局势不断升级。产检渠道日益受阻,最终产科医生决定采取催产措施。
5月19日,即马努出生前一天,催产手术实施。由于医院停供热水,若阿金的初次沐浴只能用冷水完成。“他们甚至用微波炉加热了水,但水盆送到病房时已经冷却了,因为阿雷格里港实在太冷了。他哭得撕心裂肺,”母亲回忆道。
和拉斐拉的女儿们一样,若阿金也经历过另一场极端事件。“他出生时正值洪水肆虐,后来亚马逊和潘塔纳尔的野火蔓延时,浓烟飘到了这里。他因此咳得厉害。一岁四个月大的他,已经历两次重大环境灾难。我们这辈子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这让我们忧心忡忡。我们如此爱他——我们究竟要给这些孩子留下怎样的世界?”安娜·塞西莉亚哀叹道。
安娜·塞西莉亚的哀叹,也是帕特里夏在亚马孙颠簸土路上忍住的呻吟。若阿金、露娜、玛努,这些在热浪、干旱和洪水中降生的孩子,他们的人生画卷才刚刚展开,画布的底色却已经被染上了灾难的痕迹。他们是幸存者,也是见证者。而他们仍在等待一个答案——那个关于他们能拥有一个怎样世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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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乔瓦娜·吉拉尔迪
乔瓦娜·吉拉尔迪(Giovana Girardi)是巴西记者,专注于科学与环境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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