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叙利亚新政权领导人艾哈迈德·沙拉,即外界更熟知的朱拉尼,即将踏入白宫。这是他首次以“国家元首”身份公开造访美国,也是华盛顿首次向这位曾经的“全球恐怖分子”敞开椭圆形办公室。
而这并非二人首次会晤。早在今年5月,特朗普出访沙特期间,便与朱拉尼在利雅得进行了短暂闭门交流,随后,美国国务院宣布撤销对沙姆解放组织(Hayat Tahrir al-Sham,HTS)的外国恐怖组织认定,并在6月底结束了多项对叙西北地区的制裁项目。该政令虽未完全恢复两国邦交,但已足以为朱拉尼带来外交与资金层面的解冻。
因此,此次白宫之行不只是“访问”,而是一次公开转型:从HTS武装首领向“叙利亚总统”的身份跨越。从反恐对象到战略合作方,朱拉尼正试图借特朗普之手彻底洗去过去的污名。然而,这场转型并不只是取决于华盛顿的门是否敞开,亦关乎他背后政权的深层结构是否发生实质性变化。
朱拉尼显然明白美国政坛的游戏规则。他以打击极端组织ISIS为切入点,表态愿意“无条件加入”由美国主导的反恐联盟,将叙西北地区打造成“打击残余极端分子的前线”。他还公开宣称愿意遵守国际法、人权法与联合国宪章——这套言辞,放在几年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而白宫方面的姿态也耐人寻味。特朗普政府自回归以来,一直寻求重塑中东力量平衡,特别是在库尔德自治组织分裂、阿萨德政权垮台之后,美国急需一个“能用、可控、站得住台面”的新代理。朱拉尼正是当前格局中唯一兼具武装控制力、组织经验与西方合作意愿的角色。
但这场外交突围,也让华盛顿陷入了其自设的逻辑陷阱:当年亲手将朱拉尼列入恐怖组织名单,如今却将其扶为谈判对象,这场“政策回旋”是否会让美国在反恐话语权上失分?对国内而言,这种转向是否会被理解为“现实主义”或“战略背叛”?答案并不明确,但朱拉尼的“转场”,显然并不只是一场访问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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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5月,特朗普出访沙特期间,与朱拉尼进行了短暂的闭门交流
莫斯科一礼沉默,北京公开点名
尽管朱拉尼在美国获得了破格接待,但在另一条战线,他的“合法性外交”却碰上了冷处理。
9月中旬,朱拉尼曾前往莫斯科,与俄罗斯总统普京举行了一场超过两个小时的闭门会谈。克里姆林宫方面对外仅发布简短通稿,称“会谈具有建设性”,强调“继续维护叙利亚现有军事合作与稳定局势的重要性”。未出现任何关于“承认新政权”“欢迎新总统”的字眼,也没有邀请其公开露面,更未安排与俄罗斯媒体的互动。
更值得注意的是,俄罗斯外交部在会谈后的一系列表态中,反复强调“政治解决必须由叙各方自主主导”“不接受任何外部强加模式”,明显将朱拉尼置于仍待观察的角色。
相比俄罗斯的沉默式处理,中国则在联合国安理会公开点名。10月底,在一场关于叙利亚局势的安理会会议上,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傅聪明确指出:叙利亚新政权必须“切实履行反恐义务,特别是在打击突厥斯坦伊斯兰党(即‘东伊运’)等被联合国认定的恐怖组织方面,尚有不足”。
这番措辞意义重大。其一,点名“东伊运”,将中方关切从抽象的“反恐合作”转向具体的组织清单;其二,用“尚有不足”四字评价叙方作为,实际上是一种定性——说明中方并未认可朱拉尼政府已完成与极端主义的切割,仍需实质整改。
中国的立场极为清晰:是否彻底与被列为恐怖组织的武装力量断绝联系,是其是否获得国际认可的前提门槛。而据公开情报与学术研究指出,朱拉尼政权下属的安全机构与“突厥斯坦伊斯兰党”在叙西北部分区域仍存在行动协同,甚至有被委以军职之嫌。此类背景正是中方警惕的根源所在。
中俄的态度并非孤例,而是反映出在美国之外,朱拉尼政权在国际体系中仍处于“准地位”状态。白宫的背书并不能等价于联合国的承认;访美的画面或许能改变媒体语境,但无法抹去其政权现实中的问题积淀。
从“努斯拉”继承者到“过渡政府”领导人
如果说中俄对朱拉尼的质疑有其战略考虑,那么该政权本身的“合法性基础”则更具现实困境。
朱拉尼领导的政权,其实际控制核心仍是脱胎于“努斯拉阵线”的沙姆解放组织(HTS)。该组织2016年从“基地组织”叙利亚分支中裂出,尽管其后数次改名、重组,并试图与部分温和反对派建立联合政权,但其深厚的极端主义历史与暴力路线依然无法抹去。
根据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与华盛顿近东政策研究所的研究,HTS在地方治理、宗教政策、信息审查方面依然沿袭其宗教极端化倾向。其司法系统由“伊斯兰法院”主导,严刑峻法,舆论空间封闭。其治下的“伊德利卜自治区”虽然建立了所谓“民族协商委员会”,但实质上是HTS对外发布命令、征收税收的合法外壳。
这一包装术确实起到部分效果——使外部观察者更容易将其与ISIS区隔。但这种转型是否具备真正的“去极端化”意义,仍广受质疑。英国外交部、法国情报总局甚至在内部文件中将HTS称为“再组织化的圣战网络”,警告其可能在未来卷土重来。
朱拉尼本人也未就过往身份做出公开反省。其“政权化”路径更多依靠政治改名与行政组织的堆叠,而非意识形态与治理理念的实质转向。这也是中方“切割”要求的焦点所在——若其仍用政权外壳掩盖极端宗旨,其“转型”不过是策略包装而非实质演变。
在这层意义上,所谓“合法性”并非外界赋予,而是内生机制是否发生变化的投影。政权行为若依然延续武装组织逻辑,哪怕换了招牌、进了白宫,其本质问题依旧难以摆脱。
美国押注新代理人
从战略层面看,美国对白宫接待朱拉尼的决策,远不止于临时应对叙利亚政权更替,更是在其中东政策中重新下注。
2015年以来,美国对叙利亚主要采取“反ISIS主导+库尔德地面合作”的双轨策略,倚重库尔德武装打击极端势力,并以其为治理桥梁维持局部秩序。然而,库尔德自治力量由于分裂严重、政治议程与美以地区利益脱节,逐渐失去战略效率。
叙利亚局势进入“后阿萨德时代”后,特朗普政府显然不愿继续投资一个难以掌控的松散组织体系,转而将注意力投向拥有军事控制力、组织纪律性与明确谈判意愿的朱拉尼政权。
美国撤销HTS恐怖组织认定、开放双边对话窗口、容许其参与联合军事框架,皆可被解读为“新代理人战略”的部署。这一过程并非没有警示:多位反恐研究者、如华盛顿近东政策研究所的Aaron Zelin指出,撤销HTS认定可能将中东反恐地图“重回多头混战”,对地区盟友、如约旦、以色列构成安全外溢风险。
但在特朗普政府看来,控制力才是首要指标。无论其过往身份为何,只要当前可控、可用、愿意合作,就可以成为“稳定器”。这一策略虽然实用,却也意味着美国在反恐政策上的“话语信用”正在逐步稀释。
朱拉尼的形象转变,并不建立在认知转型或历史清算上,而是源于白宫一次次的政策松动与“代理逻辑”的调整。他之所以成为“可对话对象”,不是因为他变了,而是因为美方需要一个“够用”的角色。
朱拉尼的“洗白”仍待行动
朱拉尼此行固然赢得了美方礼遇与话语平台,但若以“已被接纳”自居,恐怕为时尚早。
在全球范围内,其政权仍未获得普遍承认。联合国安理会1267委员会仍将部分HTS分支列为制裁对象,“突厥斯坦伊斯兰党”等被中国视为对新疆安全构成威胁的组织,仍在其控制区活动。在缺乏对这些组织的清除行动与舆论切割之前,中方不可能对其政权转型做出积极评估。
更重要的是,“合法性外交”需要硬支撑。中俄虽未明确否认其地位,但也未给予制度性认同。这意味着朱拉尼政权目前仍处于“单边背书”的危险状态:只获得美方支持,却未能赢得国际框架内的广泛合作。
对于中方而言,“切割”不是口号,而是底线。只有在政治、军事、司法等层面与极端主义实现全面断裂,其政权才可能获得真实的接纳空间。否则,其“外交操作”越积极,越会加剧外部警惕。
此行或许能让朱拉尼暂时脱离孤立,但若他误以为美国的支持就等同于“国际洗白”的终点,那这场赌局恐怕还将在更高风险与更深冲突中继续延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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