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浩家回来的第二天,我就跟他提了分手。我闺蜜在电话里差点吼出来:“方静你疯了?陈浩那种条件的你上哪儿找去?985硕士,毕业进了大厂,一个月工资顶你三个月,他爸妈还是吃公家饭的,有头有脸。你是不是被你妈洗脑了?”
我握着电话,看着窗外,只觉得一阵后怕。是啊,在外人眼里,陈浩就是金龟婿的顶配版,我能攀上他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可只有我知道,在他家那套一尘不染的房子里,我看到了自己未来几十年,被囚禁窒息的模样。而这一切,都要从我妈第一次听说陈浩的家庭背景时,那张瞬间沉下来的脸说起。
我和陈浩是在一次行业交流会上认识的。他作为技术大牛上台分享,谈吐风趣,逻辑清晰,一身得体的西装衬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会后他主动加了我微信,一来二去,我们就在一起了。
热恋期的一切都像梦一样。陈浩对我体贴入微,我加班他会算好时间把热腾腾的饭菜送到我公司楼下;我生理期肚子疼,他会提前把红糖姜茶和暖宝宝准备好;纪念日、生日,他送的礼物从来都是送到我心坎里。我工资不高,一个月也就七八千,但他从不嫌弃,反而鼓励我说:“工作嘛,开心最重要,钱有我赚呢。”
我沉浸在幸福里,觉得这辈子就是他了。我兴冲冲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我妈,把陈浩的优点,尤其是他优越的家庭条件,仔仔细细地描绘了一遍。我妈是个普通的退休工人,一辈子就希望我能嫁个好人家,别像她一样辛苦。我本以为她会乐开了花,可没想到,她听完后,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静啊,”她沉默了半天,才开口,“这事儿……妈觉得不妥。”
我当时就愣住了:“妈,哪里不妥?他对我那么好,家里条件又那么好,这不就是您一直盼着的吗?”
“好是好,就是太好了。”我妈叹了口气,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忧虑,“他爸妈都是公务员,这种家庭,规矩大,门槛高。咱们就是普通人家,你嫁过去,能适应吗?会不会受委屈?”
“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那么多门当户对的说法。再说,陈浩说了,他爸妈人特别好,很开明。”我当时觉得我妈就是想多了,是老一辈那种谨小慎微的穷人思维在作祟。
可我妈却摇摇头,说了一句让我很不舒服的话:“有些人家,从外面看是高门大院,里面是什么样,你不住进去不知道。你听妈的,再多了解了解,别急着陷进去。”
为了这事,我跟我妈闹得很不愉快。我觉得她不可理喻,明明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偏偏要往坏处想。陈浩知道了,还特地买了好多礼品上门拜访,在我妈面前表现得谦逊有礼,挑不出一丝错。可我妈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这让夹在中间的我十分尴尬。
为了向我妈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也为了让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我接受了陈浩的邀请,去他家吃顿饭,正式见见他父母。
去的那天,我特意穿了新买的裙子,化了精致的淡妆,手上提着两千多块钱买的保健品和茶叶。陈浩家住在一个老牌的政府大院里,环境清幽,安保严格。一进他家门,我就被那份窗明几净给镇住了。一百四十多平的房子,地板擦得能照出人影,家具都是厚重的红木,摆放得一丝不苟,连茶几上的果盘,水果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摆得整整齐齐。
他爸妈,赵叔叔和魏阿姨,果然像陈浩说的那样,非常和蔼可亲。魏阿姨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笑得一脸慈祥:“哎呀,这就是方静吧?比照片上还好看,我们家陈浩真有福气。”
赵叔叔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但眼神温和,也对我点了点头:“别拘束,就当自己家一样。”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魏阿姨不停地给我夹菜,问我的工作,问我的家庭,语气里满是关切。赵叔叔话不多,但偶尔会插一两句,点评一下时事,显得很有学问。陈浩则在一旁,殷勤地给我剥虾、盛汤。我心里那块大石头彻底落了地,偷偷用手机给我妈发了条微信:妈,您就放心吧,叔叔阿姨人超好!
饭后,魏阿姨拉着我去客厅看电视,赵叔叔和陈浩在书房说话。我坐在那柔软的真皮沙发上,看着电视里无聊的节目,心里却在盘算着,以后要是结了婚,住在一起,该怎么和这么完美的公婆相处。
可渐渐的,我感觉到了不对劲。这个家,太安静了,也太干净了。干净到没有一丝生活气息。沙发上没有一个随手乱丢的抱枕,茶几上除了那个标准的水果盘和一套茶具,什么都没有。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但没有一张全家福。整个空间,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样板间,冷冰冰的,没有人气儿。
魏阿姨虽然一直在笑,但那笑容像是焊在脸上的,弧度都没变过。她问我的问题很细,细到我父母单位的具体地址,我大学每个学期的成绩,甚至我有没有什么遗传病史。这已经超出了普通长辈的关心,更像是一场不动声色的背景调查。
就在我浑身不自在的时候,我突然听到走廊尽头的一扇门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好像有什么重物砸在了门上。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问:“阿姨,那是什么声音?”
魏阿姨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她拍拍我的手,轻描淡写地说:“哦,没什么,可能是风把窗户吹动了。老房子,隔音不好。”
可我明明记得,今天外面一丝风都没有。而且那扇门,从我进门开始就一直紧紧地关着,门上甚至还挂着一把小小的铜锁。一个家里,为什么要锁着一间房门?
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趁着魏阿姨去厨房给我切水果的工夫,我假装要去洗手间,悄悄走到了那扇门前。门缝里没有光,死气沉沉的。我把耳朵贴上去,里面什么声音都听不到,静得可怕。
“你在干什么?”
陈浩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吓得我一个激灵。我回头,看到他站在不远处,脸色有些难看。书房的门开着,赵叔叔也正朝我这边看,眼神锐利,让我心里发毛。
“我……我找洗手间。”我慌忙解释。
“洗手间在这边。”陈浩走过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把我引到了另一边。
回到客厅,气氛明显变了。魏阿姨端着水果出来,笑容依旧,但眼神里多了些审视。赵叔叔也从书房出来了,坐在单人沙发上,翻着报纸,却半天没翻一页。
我如坐针毡,找了个借口说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陈浩送我下楼,一路上,他都在解释:“我爸妈就是这样,比较严谨,你别介意。那间房是我姐的,她……她身体不太好,在里面静养,怕打扰到她,所以才锁着。”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他还有个姐姐。他从来没提过。
“你姐姐?叫什么名字?得的什么病啊?”我追问道。
陈浩的表情很不自然:“叫陈萱。就是……就是精神上有点问题,需要安静,不能见人。我们一般不对外人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个需要被锁在房间里静养的姐姐?这听起来太诡异了。联想到这个家一尘不染的“样板间”风格,和他父母那种过分客气又带着审视的态度,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逐渐成型。
回到家,我把我妈拉到房间,把今天在陈浩家发生的一切,包括那个被锁的房间和他那个神秘的姐姐,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我妈听完,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心疼。“傻孩子,你现在明白妈为什么担心了吧?”
她顿了顿,给我讲了一个她年轻时候听来的,发生在她老家大院里的真事。那家人的情况和陈浩家几乎一模一样,父母都是单位的干部,对儿子要求极高,从小到大必须是第一名,必须是全院最优秀的孩子。那个男孩也确实争气,考上了名牌大学。可就在他大学毕业前,突然有一天,人就疯了。家里人觉得丢脸,就把他锁在家里,对外就说他去国外深造了。那个家,从此也变得客客气ou气,但再也没有了笑声。
“一个家庭,如果把面子和荣誉看得比亲情还重,那这个家就是个牢笼。”我妈拍着我的手,一字一句地说,“他们把一个女儿逼疯了,锁在家里,现在又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陈浩身上。你嫁过去,他们对你的要求,只会比对陈浩更严苛。你不能有任何瑕疵,你必须是个完美的儿媳妇,为他们家增光添彩。你稍微做错一点,就可能成为他们眼里的污点。你觉得,你能一辈子戴着面具,活在这样的家庭里吗?”
我妈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所有的幻想。我想起了魏阿姨那堪比面试官的盘问,想起了赵叔叔那锐利的眼神,想起了陈浩在提到他姐姐时那闪烁其词的模样。
他们不是在找一个儿媳妇,他们是在为他们那个“完美”的家庭,招聘一个完美的、没有瑕疵的、能配得上他们优秀儿子的新成员。而陈浩,他不是我的爱人,他是这个家庭最完美的作品,他早已被驯化,把维护家庭的“完美”当成了自己的使命。
那个被锁在房间里的陈萱,就是前车之鉴。她或许曾经也是父母的骄傲,但她没能承受住那份令人窒息的期望,所以她“失败”了,被当成废品一样,隐藏了起来。
而我,如果嫁过去,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我要放弃自己的工作,做一个光鲜亮丽的全职太太吗?我要按照他们的标准,生一个“完美”的孙子或孙女,然后用同样的方式去培养他吗?我不能犯错,不能有情绪,甚至不能有自己的思想,我必须成为这个完美家庭里一个完美的零件。
想到这里,我从头到脚一阵冰凉。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婚姻和生活。
第二天,我约了陈浩见面,提出了分手。他很震惊,反复追问我为什么。
我看着他,平静地说:“陈浩,我见过你姐姐了,虽然只是隔着一扇门。我不想成为下一个她。”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几乎是哀求地看着我:“方静,那不一样。我姐是她自己心理太脆弱了,我不是她。我会对你好的,我爸妈也会对你好的。我们家只是……只是对一些事情要求比较高而已。”
“是啊,”我笑了,笑得有些悲凉,“要求高到可以牺牲掉一个女儿的幸福和人生。陈浩,你是个好人,但你也是那个家庭的作品。你很好,但你的家庭,我高攀不起。”
说完,我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
闺蜜还在为我惋惜,朋友们都觉得我错过了一个亿。但我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庆幸。我感谢我妈,是她过来人的智慧和对我的爱,让我悬崖勒马,没有一头扎进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华丽牢笼。
婚姻,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融合。一个家庭真正的“好条件”,不是有多少钱,有多大权,而是有没有爱,有没有尊重,有没有把人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来看待。光鲜的履历和体面的工作,装点不了内心的荒芜。而一个健康的,充满烟火气的家,远比一套冰冷的“样板间”要珍贵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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