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为的“中美日后宫团”

一

十九岁那年，康有为又一次科举落榜。

母亲见他心情郁结，便为他娶了一位年长三岁的女子张云珠，盼能稍解其愁闷。

张氏温婉贤淑，容貌姣好，婚后生活虽称心如意，康有为却并未就此沉溺闺阁之乐。

出身广东南海书香世家的他，祖上曾官至从二品，父亲亦曾任知县，振兴门楣的重任自然落在了他的肩上。

尽管家境优渥，师从名儒，康有为的科考之路却始终坎坷。

成婚当年，在母亲安排下，他再拜岭南大儒朱次琦为师，潜心备考。

不料两年后，二十一岁的康有为渐觉传统经学无力应对时局之变，遂于冬日辞别恩师，返回故里。

次年机缘巧合之下，他初游香港，惊觉英国人治理之下的社会秩序井然，远非昔日所视的“蛮夷之邦”，从此开始大量购阅西学典籍。

1882年北上应试再度落第，归途经停上海，见租界之繁盛更坚定其“西人治术有方”的认知，遂“大购西书以归”。

至1888年，已过而立之年的康有为在苦读西学六载后，再度赴京应试，依然名落孙山。

但此番他做了一件震动士林之事，不仅令其声名鹊起，更为日后那段风流倜傥的岁月，积攒了最初的声望资本。

二

落榜后的康有为心怀郁愤，决意另辟蹊径，竟直接上书光绪皇帝，提出“变成法”“通下情”“慎左右”等主张，力陈变法图强之必要。

虽遭守旧派官员阻挠未能上达天听，此举却令他声名鹊起。

1891年，康有为在广州创办万木草堂，开坛授业。

他公开倡导“男女平等”“一夫一妻”“禁止缠足”等新潮思想，吸引大批学子投其门下，其中便包括年仅十七岁即中举的梁启超。

声名日盛之际，连正在广州经营药房的孙中山也托人致信示好。

然而康有为正值意气风发，回信道：“既蒙仰慕，何不执弟子礼？”此番倨傲，令后续交流无疾而终。

1895年《马关条约》签订消息传来，康有为联合千三百余名举人联名上书，史称“公车上书”。

虽未呈至御前，其声望却更上层楼。

同年他在殿试中位列二甲第四十六名，赐进士出身，授职工部虞衡司主事。

眼看仕途初现曙光，振兴门楣在望，康有为决定犒赏自己。

1897年，年届不惑的他全然忘却昔日倡导的“一夫一妻”主张，以原配张氏未育子嗣为由，迎娶十七岁的梁随觉为妾。

这位惠州少女不仅容貌秀丽，更通晓文墨。虽年岁悬殊，二人却情意相投，梁氏后来为康氏诞下三女一子。

然而，这仅是康有为风流韵事的序章。

三

梁随觉嫁入康家的次年，戊戌变法以失败告终。

康有为之弟康广仁与谭嗣同等“戊戌六君子”惨遭杀害，而作为维新派领袖的康有为，则携年仅十八岁的妻子梁随觉远走异域，踏上了长达十六年的流亡生涯。

在此期间，他四渡太平洋，九越大西洋，八度穿行印度洋，更曾乘舟于北冰洋漂流七日，足迹遍及日本、英国、法国、意大利、美国、加拿大、墨西哥、新加坡、印度、越南、缅甸、巴西、埃及等四十二个国家和地区。

虽流亡在外，康有为的生活却并未陷入困顿。他声称持有光绪皇帝的“衣带诏”，以“保皇党”领袖身份广募捐款，实则将大量钱财中饱私囊，挥霍无度，更于多国购置产业，甚至买下整座岛屿。

1907年，正值与梁随觉成婚十载，时年五十的康有为再度心旌摇曳。

在美国西部一场巡回演讲中，台下一位十六岁的华裔少女引起了他的注意。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仿佛为其儒雅气度与渊博学识所倾倒。

康有为见她容貌秀丽，便遣人打听，得知她名为何旃理，祖籍广东开平，竟与自己是同乡。

与粗通文墨的梁随觉不同，何旃理不仅通晓四国语言，熟稔中国文化，且能歌善舞，正值青春，明艳而奔放，令康有为倾心不已。

几次往来之后，康有为凭借其财富、声望与学贯中西的才情，迅速征服了这位涉世未深的少女，将她纳为三姨太。

这段一度不为人看好的“爷孙恋”，婚后却颇为和谐。二人携手同游欧洲诸国，每到一地，何旃理皆担任翻译，彼此琴瑟和鸣，相得益彰，并育有一子一女。

然而，康有为的心，却仍未因此安定下来。

四

1911年，时年五十四岁的康有为携二姨太梁随觉、三姨太何旃理辗转至日本。

适逢辛亥革命成功，他撰写《救亡论》《共和政体论》，明确反对共和制度，提出“虚君共和”的主张。

此时何旃理不仅需照料幼子，又怀有身孕，便雇请了十六岁的神户少女市冈鹤子帮忙家务。

在何旃理的指点下，鹤子很快熟悉了康家事务。康有为也逐渐将一些原本由何旃理承担的助理工作交予她，如研墨展纸、代为购书等。

随着时间推移，这位日本少女的独特魅力，让康有为再度心动，两人关系逐渐逾越主仆之界。

此时，二姨太梁随觉三十一岁，身怀六甲的三姨太何旃理年仅二十。然而，与康有为成婚仅四载的何旃理，不愧为见过世面的美籍华人。

她深知自己选择的是“保皇党”领袖，对其所持的旧式婚恋观念早有准备。

因此得知实情后，她并未哭闹纠缠，反而主动建议康有为将鹤子纳为四姨太，一同带回中国。

那么，一位五十四岁的外国老者欲娶十六岁的日本少女，她的父母会应允吗？

康有为虽年岁已长，却财力雄厚。

当他向比自已还年轻的鹤子父母送上厚重彩礼提亲时，对方“感于康家的诚意”，最终同意了这门婚事。

康有为遂如愿将十六岁的日本少女娶入家门。然而洞房花烛夜的喜庆未散，一个坏消息却骤然从国内传来……

五

大清亡了。

作为“保皇党”领袖，皇帝退位本应是个沉重的打击。然而康有为的愁绪不过片刻，便豁然开朗——他终于可以回国了。

1914年7月，康有为携家带眷，率领由二姨太梁随觉、三姨太何旃理、四姨太市冈鹤子组成的“中美日”家眷团，连同儿女、仆役等一众随从，声势浩大地抵达上海。

英国传教士李提摩太——这位在中国近代外交史上留下深刻印记的人物——特设宴席为他接风。

唐绍仪、伍廷芳等二百余位名流赴会，康有为登台演说，一时风头无两。

谁知乐极生悲。归国不久，他最疼爱的三姨太何旃理便在1915年感染猩红热，香消玉殒，年仅二十四岁。

康有为悲恸欲绝，嚎啕大哭几近崩溃。此后每逢周年忌日，必在灵前焚香叩拜；清明时节，必亲临墓前祭扫，抚碑泣涕，久久不忍离去。

多年后，他更请徐悲鸿依何旃理遗像绘制水彩肖像。画中人身姿娉婷，高髻秀目，端庄娴雅，宛若生前。

也正是在此期间，据说为寄托对何旃理的思念，五十八岁的康有为迅速娶了她的贴身侍女廖定徵，纳为第五房姨太。

廖氏年方十七，恰似当年初遇何旃理时的年华。

此时康家五房太太中，原配年事已高，实际常伴身边的仅余四位。康有为虽年近花甲，却精神矍铄，纳妾之意未减，这番续娶，也为他日后再度迎娶新眷，悄然埋下了伏笔。

六

1919年，“五四运动”的浪潮席卷全国，风雷激荡之际，六十二岁的康有为却悄然将心思转向另一桩私事——迎娶他的第六房姨太太。

此时的康有为已过花甲，自知难在政治舞台上再掀波澜，索性寄情山水，于杭州西湖效仿范蠡泛舟悠游。

既为范蠡，岂可无西施相伴？正当他心有所憾时，忽见岸边有一浣纱少女，明眸流转，笑靥如春，恍若西子再世。

康有为心动不已，即刻遣人打听。

得知此女名唤张阿翠，年方十八，尚未许人。

父亲早逝，母亲是位船娘，三位兄长皆以小买卖谋生，家境贫寒。

康有为闻讯大喜，迅速托人提亲。张家虽知其名望，但见他年事已高，妻妾成群，女儿过去只能做六姨太，便一口回绝。

康有为却神魂颠倒，不肯罢休，于是故技重施，将当年在日本迎娶市冈鹤子时的手段再度搬出——以财动人。

一试之下，果然奏效。贫寒的张家，被康有为挥金如土的手笔所震慑，终于点头应允。

同年，六十二岁的康有为将十八岁的新娘张阿翠改名为张光，二人正式成婚。

此时他才恍然察觉，自己的许多儿女年纪都比这位“新母亲”要大。为免尴尬，他遂命所有年满十八岁的子女一律回避。

对这位最后的六姨太，康有为极为宠爱，不仅特意延请家庭教师教她读书识字，还亲自指导她练习书法，并赠她一副对联：“惩忿窒欲改过迁善；仁民爱物知命乐天。”

若说妻妾成群尚可归因于康有为封建思想下的“多子多福”之念，那么他流连烟花之地的行径，便只能以“好色”二字来解释了……

七

早年康有为进京应试，不幸落第。

归乡途经上海时，他流连烟花之地，却因囊中羞涩，屡屡拖欠嫖资。

时日一长，各家妓院的老鸨纷纷寻至他所住的客栈讨债，令其颜面尽失。

为摆脱窘境，康有为决定乔装改扮，暗中登船南归。不料消息走漏，开船当日，多家妓院派人上船搜寻，却遍寻不着。

船行之后，一名水手瞥见船舱暗处藏有一人，误以为窃贼，惊呼引来众人。

其中有人认出，此人正是康有为。此事后来被时人作诗讥讽：“避债无台却有舟，一钱不值莫风流”。

至1918年，康有为仍不改风流本色，曾携妓同游西湖，诗兴勃发，提笔写下“南妆西子泛西湖，我亦飘然范大夫”之句——此时他尚未结识张光，竟将风尘女子比作西施，一时传为笑谈。

晚年康有为虽远离政治中心，生活依旧优渥。

除“保皇”势力接济外，他在上海投资地产，版税收入不菲，加之每月卖字可得千余银圆，虽家中人口众多，仍维持着体面排场。

他以上海为基，时往青岛避暑，时赴杭州闲居，交游不乏吴昌硕、陈三立、蔡元培等名士。

在青岛与胡适会面时，这位昔日维新领袖亦不忘风趣提醒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不要打倒孔家店，孔圣人是打不倒的”。

康有为对此生活颇为自得，曾特意请徐悲鸿绘制《康南海六十行乐图》，将留沪的妻妾儿孙尽数入画。

然而上海岁月并非尽是欢愉。例如当上海掀起抵制日货风潮时，康公馆中有族人私下讥讽四姨太市冈鹤子为“日货”，虽经康有为斥责，鹤子闻后仍深感伤心。

而在康有为迎娶六姨太张光之后，鹤子愈发失落。她年少离乡，随康有为远渡重洋，原以为是忘年知遇，却不料对方不断纳新，如今连见面都成奢望。

年仅二十出头的她，幽怨如深宫弃妃，一度幻想能为康有为生下一儿半女，从而挽回他的心。

然而康有为此时年过六旬，妻妾众多，早已力不从心。

直到1925年初，鹤子终于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满怀欣喜地告知康有为。然而，康有为的反应却令她大失所望。

八

康有为此时已六十有八，暮年多疑，竟怀疑鹤子与自己的长子康同箴有染……鹤子愤而返回日本，于1926年生下一女，取名凌子。

次年，1927年3月31日，刚过七十大寿的康有为在青岛英记酒楼用餐时，突显中毒症状，抢救无效后，七窍流血而亡。

关于其死因，众说纷纭。

一说因他饮用大量橙汁并进食过量海鲜，食物相克所致。

然此说似难成立——康有为身为广东人，自幼与海鲜为伴，何至于不识此常识？即便他年老糊涂，身边子女或酒楼人员又怎会不加提醒？

另有学者推测，系慈禧太后生前所遣杀手，历经多年终得手。然此说亦难取信：清室既亡，慈禧陵寝尚且难保，又何来忠仆为其执行数十年前的旧命？

还有台湾媒体人爆料称，康有为之死实因“移植睾丸”所致。据传他经上海名医江逢治牵线，由德国医生冯·施泰勒为其植入年轻猿猴睾丸，企图重振记忆力与性能力，不料反丧性命。

若此说属实，康有为竟为尽丈夫之责不惜行此险术，倒也堪称“尽责”……然他学贯中西，理应不至愚信此道。

结合其“七窍流血”之状，及其女康同璧“被人在食物中投毒”的说法，再考虑当时日本人正胁迫溥仪前往东北建立伪满洲国，而康有为作为“保皇党领袖”公开反对，或因此遭日方毒手——此说似更具可能。

康有为离世时，其三姨太何旃理已故去十二年，发妻张云珠亦已逝世五年。四姨太市冈鹤子在日本闻其死讯，遥望中国痛不欲生。

四十七年后，她在与康有为初识的“奋豫园”附近卧轨自尽。

五姨太廖定徵所生之女，时年十二，在康有为去世数日后亦不幸夭折。廖氏祸不单行，此后不知所踪。

六姨太张光时年二十六，膝下无子，收养一女。康有为死后，她据传为履行对其临终承诺，守寡至1945年病逝。

在康有为所有妻眷中，唯二姨太梁随觉得享长年，逝于1969年，享年九十岁。

纵观康有为一世，长袖善舞，纵横捭阖。

晚年虽仕途失意，情场却颇为得意，坐拥中美日三国佳人，六房妻妾一个较一个年轻貌美。

然他犹未满足，仍流连风月，其风流好色，不输《鹿鼎记》中之韦小宝。

正因纵情声色，康有为身上的悲情色彩大为淡化。

后人提及他时，除对其变法失败抱有些许同情外，更为津津乐道的，竟是这一段段风流往事。